“陸家小爺......”老狐狸看到我的神色有點恍惚,眼睛裡的淚水滾落的更多,爬到我腳邊,哭道:“就從當時麒麟峽跟着你,一路走過來,我知道你是一個念情又良善的人,從那以後,我沒有二心,只想跟你討個造化......”
老狐狸得知把自己帶走的人就是山槓爺以後,和我一樣吃驚。山槓爺拿着老狐狸的內丹,老狐狸跟他討,山槓爺說,要回內丹很簡單,只不過有個條件。
“他要你,殺了我?”
“是......”老狐狸眼淚汪汪的道:“最初,我是死也不肯的。”
山槓爺說讓老狐狸找機會殺掉我,老狐狸更加吃驚了,但我們一路走過來,相互照顧,相互關懷,我拿老狐狸當朋友,老狐狸心裡是很清楚的。所以山槓爺那麼說了以後,老狐狸就搖頭,它寧可不要內丹,也不肯背後動手殺我。
老狐狸一邊說,我就一邊在想。第一次見到山槓爺的時候,他還沒有殺我的心思,否則直接把我殺在地洞裡,神不知鬼不覺,一百年都不會有人發現。由此可見,他要殺我,是他們的族裡後來商議的結果。
老狐狸抵死都不肯答應,山槓爺沒有爲難他,但是第二天,又來了兩個山槓爺同族的人,那兩個人的心就很毒,帶着老狐狸來到了它的老窩麒麟峽。
麒麟峽是老狐狸住了很多年的地方,峽谷裡到處是它的子孫,怕是成百上千了。兩個山槓爺的同族在麒麟峽一口氣抓了十多條小狐狸,全部吊在樹上,澆油活活燒死了。老狐狸看的肝膽俱裂,卻沒有任何辦法。
“他們燒死了我的兒孫,問我殺不殺你。”老狐狸哭的稀里嘩啦,抱着頭,道:“陸家小爺,我當時就快要瘋了......我絕不肯殺你......可是眼睜睜看着那些兒孫被燒成了碳。。。。。我......”
老狐狸那時候痛苦的要死,那兩個人也不多問他,接着又抓了十多隻小狐狸,全都吊在樹上。他們說,老狐狸只要不點頭,他們就耗在麒麟峽,把它的子子孫孫全都殺絕。
老狐狸哭的沒力氣了,歪歪的躺倒在地上。他承受不住那種折磨,最後只能屈服了。老狐狸屈服以後,拿到了內丹。
我吸了口氣,可以想象到,山槓爺那一族的人,可能知道要殺我會有風險,所以讓潛伏在我身邊的熟人動手是最合適的,防不勝防。
我在石嘴溝再次和老狐狸“意外”相遇之後,老狐狸始終不忍心下手,一直拖着。到觀星嶺這裡,它實在是拖不過了。
老狐狸在講,我靜靜的聽,它覺得我一定會雷霆大怒。但聽着聽着,我心裡那股憤恨,就漸漸的消失了。
因爲我知道那種無奈,知道無奈是怎麼樣痛苦的
體驗。我有很多無奈,深知一個人陷在身不由己的無奈中時,是一種難以逃脫的煎熬。
“你走吧......”我慢慢揮動鋤頭,開始採藥。我不怪老狐狸,但是那份友情,已經盡了。
“陸家小爺......”老狐狸哭着還要說,可它也知道,發生了這些事,我們已經不再是一條路上的同伴。
我默默的鋤着地,再也沒有轉頭。
“陸家小爺......以後,你......多保重......”老狐狸在身後默默的流下最後一滴眼淚,擡起腿,又看了看我,順着另一條下山的陸,慢慢的走了。
當老狐狸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我才擡起頭,看看遠處無盡的山海。一種難以言語的孤獨,在心裡瀰漫着。
我整整挖了半夜,把藥田裡的藥採出來,裝了兩框。然後又深挖了一個坑,把九婆葬進去。做完這些,我在院子裡的小屋中,找到了九婆準備好的包袱。裡面是一些常用的藥,風乾的鹹肉乾糧,還有三塊二兩重的黃金。
我帶上包袱,提着兩框藥下山。章豹和水靈都在山下等急了,可是我一句話都不想說,把兩框藥留在觀星嶺附近的村子裡。
絡腮鬍子走了,老狐狸走了,只剩下章豹。我們走在黑夜的山路里,前面的一切,都籠罩在看都看不透的黑暗中。
我看不到光,也看不到明天在哪裡。心如死灰,只覺得擡腿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我的人生,還沒有這樣消極過,不想再去尋找,不想再去追索,只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躺下來好好的睡一覺,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
沮喪,一下子把我淹沒了。黑暗無邊無盡,我根本不知道前面的黑暗裡,會隱藏着什麼。但是此時此刻,我突然想起了在那片暗不見天日的死地裡的五叔。
至少,我還能看到太陽,看到黎明時的曙光。但是五叔,他要永遠留在那片沒有光明的死地裡,日復一日的接引那些屍體,送往陰間。與他相比,我有什麼資格說累,說苦?
我又想起了銀霜子,想想那些在大蠻山的日子。走在孤獨的路上,我才真正的知道,這個被我強行埋在內心深處的女人,原來比我想象中更重要。
銀霜子,我很想你......
我們離開觀星嶺,繼續朝東走着,水靈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我有心要趕她走,但每次話一出口,章豹就替水靈說話。在他的印象裡,水靈是個頂好的姑娘。我不想駁章豹的面子,心裡卻始終不安。因爲我看的出,章豹喜歡上水靈了。
我很憂慮,章豹這種人,要麼就拒人於千里之外,要麼就對人死心塌地。
走出觀星嶺之後,周圍的山勢開始平緩,一條河滋潤了山間貧瘠的
土地,這條河的流域內,人煙算是比較稠密。山上山間的冰雪全都解凍融化了,河的水位上漲,我們順着河走,隔兩天就能遇到一個村子,衣食無憂。
這天,我和章豹坐在河邊休息,水靈在河邊洗臉,洗着洗着,她就站起來,回頭一笑,道:“豹子,會抓魚麼?”
“會。”章豹站起身就朝那邊走,我就覺得很沒辦法,章豹長這麼大,見過最大的水,也就是華嚴寺那口井,一輩子沒抓過魚的人,水靈一喊,他就去了。
兩個人在水邊胡亂倒騰着,章豹拿刀削尖一根樹枝,在水裡插魚,但是忙了半天,一條魚也沒有插上來。過了沒多久,一個村裡的老漢提着魚竿走到河邊,看見章豹那舉動,老漢就樂了。
“山娃子,魚可不是這麼抓的。”老漢咧嘴就笑,在河邊坐下來,一邊伸着魚竿進河釣魚,一邊跟章豹和水靈講抓魚的事。老漢很健談,水靈是工作隊的人,閒着就找老漢打聽一些山裡耕地,人口,還有山刺之類的情況。
他們在河邊聊了有多半個時辰,河裡的魚餓了一冬,餓死鬼似的,見餌就咬,老漢收穫頗豐,準備離開的時候,送了我們兩條大魚。
“現在的魚不肥,烤着吃是不好的,只能熬些湯喝......”
就在這時候,我們聽見從村子上邊的羣山裡,傳出了一陣飄渺的當當聲。那聲音像是什麼金屬之類的東西在撞擊,但非常沉悶,聲音的源頭很遠,卻聽的人心裡煩躁不安。
啪嗒......
老漢手裡的魚簍一下子跌落在地,他的身子像是打擺子一樣抖動着,黝黑的臉龐上一瞬間就佈滿了驚恐。
“這是......這是山神爺要收貢了!”老漢連丟在地上的魚簍都顧不上撿,撒腿就朝村子裡跑。水靈趕緊跟上去,問他什麼是山神爺收貢。
老漢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的解釋了一下,我在後面跟着,算是聽了個明白。在他們村子附近,一直流傳着一個山神爺收貢的傳說。山裡的人信山神,山神主掌大山,山裡所有東西的興衰禍福,都由山神操控。山神不能白忙活,所以每十年就要收一次貢。
“山神收的,都是什麼貢?”
“啥都收!只要是活的!都收!”老漢那麼大年紀了,但是不要命一般的跑。剛纔山裡一聲沉悶的響聲,就是山神爺收貢的前兆。等那聲音響過三次,山裡所有的人,牲畜,野物,只要長着腿腳,都會着魔一樣的朝深山裡走。
進去的東西,是永遠都出不來的。十年前,山神爺收貢的時候,老漢一個遠房侄子從山外到山裡避禍,不信這邪,結果三聲悶響一過,直接就中了邪一樣往山裡跑,事後,老漢進山找了幾天,什麼也沒找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