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殤昔凝眉,沁兒?什麼沁兒……
上方那本書面容嚴峻的男人忽然從半空下來,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凰殤昔跟前,他雙眼竟噙着淚水,緊緊地盯着眼前的人。
“沁兒……我的沁兒……”
男人一臉的激動,想伸手去摸摸凰殤昔的臉,可是忽然男子瞳孔一縮,適才那激動的神色頓時消散了,轉化成嚴厲肅穆的表情。
“不,你不是沁兒!你是誰!”聲音利得像一把刀。
凰殤昔抿脣不言,一旁的夙寐見此,連忙抱拳不卑不亢道:“見過宗主,她名爲凰殤昔。”
“凰殤昔……”肅寂宗宗主細細嚼着這個名字,“凰……姓凰,原來是他!”
肅寂宗宗主的臉色不知爲何變得難看起來,大袖一甩,他絲毫沒了先前那般激動,“你們來這做什麼?看看我什麼時候死嗎?”
凰殤昔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便也就不答話了。
這時候,六旬老人也下來了,琴芝見到她,立馬弱弱地喚了一聲:“爹……”
六旬老人瞪了她一眼,就將目光轉到了凰殤昔身上,“丫頭,是從哪裡來的?”
凰殤昔靜默片刻,如實道:“龍鱗皇朝。”
那邊背過身去的肅寂宗宗主重重地哼了一聲:“哼!什麼龍鱗皇朝,我可不信你的鬼話!”
凰殤昔沉默了,她顯然不是對這個做什麼解釋。
六旬老人倒是滿臉仁慈,和聲和氣地說:“你確實你是從龍鱗皇朝來的嗎?”
凰殤昔心中疑惑,但還是回答道:“確實,不知你們爲什麼要懷疑我會騙你們,我有騙你們的必要嗎?”
“這性子……”後面的話肅寂宗宗主沒有說下去,凰殤昔能猜得出,不會是什麼好話的。
六旬老人聞言,倒是笑了兩聲:“好好好,你沒有必要,是我們自己有問題,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的母親是誰?”
凰殤昔臉色忽然沉了沉,似乎是不想回答,夙寐低眸看見了,暗自拉了拉她的手,她緘默半響,才道。
“琴雪沁,你們問這個做什麼。”
那邊的琴芝本來還在奇怪自己的爹問這些做什麼,等聽到凰殤昔報出了琴雪沁的名號時,她忽然明白了,臉色也忽然變了。
玄吟清冷的眸中,有幾分流光掠過。
六旬老人和肅寂宗宗主對視一眼,老人笑了,看他的樣子好像問出了想問的,又被人看了一眼要他再問別的事情。
“不做什麼,我就是問問,你上來找到肅寂宗,是不是想找我們幫什麼忙?你孃親遇到什麼難題所以讓你過來?”
凰殤昔簡潔明瞭地答:“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那你來做什麼?”六旬老人又問。
“想來找到我想知道的答案。”凰殤昔答。
“你怎麼不問你的孃親?”這比上來找他們更簡單。
“……”凰殤昔沉默了,許久之後,她倏然勾起了一個自嘲的弧度,“我要死了去找她嗎?況且,她什麼也不肯告訴我。”
這話一出,一直背對着她的肅寂宗宗主挺直的後背突然震了震,他僵硬地轉過身,臉色有些不好看,“你、你說什麼?她,她死了?”
六旬老人的表情也是震驚的。
琴芝更是捂住了嘴,躲進玄吟的懷中。
凰殤昔卻好像這個人的死對她沒有什麼影響一般,很隨意地點了點頭,“的確,大概三個月前,死了。”
肅寂宗宗主的身體再次顫了顫,有些踉蹌站不穩,他的臉色全白了,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這個長相和他的女兒一模一樣的人。
“在、在哪死的?”
凰殤昔一字一句說:“龍鱗皇朝。”
肅寂宗宗主險些栽倒,還好一旁的六旬老人扶住了。
後來,凰殤昔被請進了書房內,跟着進來的有夙寐,琴芝則說她要送玄吟回去,玄吟不做聲,在琴芝撒嬌攻勢下,走了。
“你們坐吧。”
肅寂宗宗主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多歲,臉上的蒼老之態在這個時候全然顯露出來了。
夙寐拉着她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坐下了。
六旬老人也坐下了,只有肅寂宗宗主負手而立,書房內一片寂默,良久之後,他才嘆了一口氣。
“唉,都是我的錯的。”
凰殤昔頓時擡起了臉,沒說話,但她在等着肅寂宗宗主的接下來的話。
肅寂宗宗主轉過身,眼睛盯着凰殤昔,片刻之後,他終於說道:“我是你的外公。”
凰殤昔剛剛因爲緊張而挺直的腰板鬆了鬆,這個結果她已經猜到了,就在剛剛他們一直問她她孃親的事情,這個宗主喚她沁兒,她的娘叫琴雪沁,而琴芝,與她的孃親同姓,琴芝,喚這個六旬老人爲爹。
如此,將這些信息竄起來,她便明白了。
肅寂宗宗主接下里冒出了一句無厘頭的話:“你確實是他的孩子。”
凰殤昔蹙眉,問道:“不知宗主口的‘他’,是誰?能否讓晚輩知曉?”
肅寂宗宗主沒有說話,而是盯着她的臉,似乎想通過她來看到什麼人,他低嘆:“你就不能叫我一聲外公嗎?”
凰殤昔一怔,抿脣不言。
外公?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她叫得起嗎?
見凰殤昔不說話,肅寂宗宗主又是一聲嘆息,“也罷,也對,沁兒那麼恨我,她的女兒,又豈會叫我外公?呵……恐怕都沒說過我的存在吧!”
若是沁兒原諒他的話,也不會什麼都不與這個丫頭說了。
當年,是他自作虐啊……
“當年的事情你確實應該知道的,爺一代父一代的恩恩怨怨不恩扯到孫一代去,我不期望你能原諒我,我只求你能看在我是孃的父親份上,哪怕你恨我,也別像你娘一樣,一走十多年,音訊全無,好讓外公也能看看你。”
他,其實是想念他的女兒。
他這一輩子,只娶了一個夫人,只有琴雪沁一個孩子,琴雪沁一離開,這肅寂宗,便隱居了。
如今他的夫人早已仙去,他也白髮人送黑髮人送他的女兒去見他的夫人了。
可能是他當年做的事情太過分了,纔會導致他的女兒用那種方式來反抗,甚至於到死都不能再見她一眼。
幸好,幸好還有一個外孫女,有個和他女兒長得一模一樣的外孫女!
他不能再失去這個外孫女了,他唯一的血脈,他要好好地保護着,不能讓她有半點的損傷了,不然,他百年之後沒有臉去見他的夫人,也沒有臉去見琴家的列祖列宗!
“我想知道,當年你到底做了什麼,讓孃親從來沒跟我提過這肅寂宗的存在,也從來沒說過她孃家人。”
凰殤昔面色淡淡。而肅寂宗宗主,已經面色如土了。
當年,那還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的肅寂宗也是紫荊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宗門了,而他的女兒,容貌傾國傾城,絕代萬千,堪稱世間第一美人。
這個稱號,是武林人都賦予的,他女兒的容貌,絕對是無人能比的。
肅寂宗龐大實力雄厚,又有絕代佳人存在,許多人一方面爲了拉攏肅寂宗,一方面又想娶絕世的佳人,上來提親的都快走破他們宗裡的門檻了。
他琴郴對此是笑容滿面的,但是卻把提親的人都一一拒絕了,他容貌絕世的女兒,當然不能嫁給那些凡夫俗子了。
所以,他挑中了武林霸主移源宗的少主宗,如果拉攏到了移源宗,讓他的女兒做少夫人,以後,就是移源宗的宗主夫人,這樣的話,肅寂宗和移源宗聯姻,他們必定無人敢招惹了。
於是爲了鞏固肅寂宗的地位,以免遭歹人看中,兩個宗門經過交談之後,很快就把親事訂了下來。
可是琴雪沁是個倔強不馴的性子,聽到要聯姻,她立刻就反對了,但是爲了宗門,琴郴沒有理會她的反對。
當即就將她封住穴道關在房子裡,一直關到撐起當日,當然,穴道沒有解開,她是被人擡着上花橋的。
當時琴雪沁的臉色,琴郴至今都還記得。
本以爲將女兒嫁過去事情就會結束了,他只要等着女兒成爲宗主夫人的一日便可了。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女兒居然在成親當夜逃婚!
移源宗派人來將他從頭到尾都很狠罵了一頓,之後再派人去找的,他們兩個宗門都發動身手人手去找,可是一個晚上過去了,都沒有找到。
第二天中午,是琴雪沁自己回來的,她回來之後,他就一巴掌甩了過去。
琴雪沁倔強地仰着小臉:“父親,你有本事就打死女兒,嫁給女兒不喜歡的人,女兒寧可一死!”
“你這混賬東西!”琴郴怒了揚起手就想再來一巴掌,琴雪沁仰着臉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
就在他準備狠下心腸打下去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通報聲,接到消息的移源宗派了當時的宗主夫人過來。
那女人二話不說,直接就扔下了一紙休書,“哼!成親當日逃婚,還徹夜未歸,誰知道你的身子還乾不乾淨了,少說廢話了,現在我們要把你休了!”
琴郴被這話氣得老臉都紅了,更是沒臉見人了。
琴雪沁撿起那張休書,看都不看一眼就往那女人臉上狠狠砸去,“什麼休我?親沒成完我就走了,我告訴你,不是你們休我,而是我看不上你的兒子!”
那女人被氣得身子顫抖,琴郴卻覺得這口氣讓自己的女兒已經發泄出來了。
後來的日子裡,那個女人因爲被羞辱的事情,大肆宣揚說肅寂宗一女琴雪沁逃婚之後徹夜未歸,已是不潔之身。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實力強大的宗門來求親了,琴郴無可奈何,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女兒的異常,他的女兒已經整整半個多月窩在房裡沒有出門了。
他察覺到不對勁,趁着丫頭給她送東西的時候進去了,卻看到了他極爲憤怒的一幕。
他的好女兒啊,撐着腰,一手覆在凸起的腹部上,他當時盛怒,將琴雪沁抓了出來,用以家法。
好在他的夫人跑出來抱住了他的手臂,哭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就算不喜歡那個孩子,沁兒也是你的女兒啊!你再打下去,會一屍兩命的!”
琴郴的怒氣這纔等到了控制,他怒聲說道:“孽障,你知不知錯!”
要是琴雪沁說一句知錯,他便也就放了她了,可琴雪沁愣是一聲不說。
琴郴又怒了,可是想到他是自己的女兒,他不可能真的打死她,因此下令將她禁足!
本以爲這樣就能琴雪沁會知錯,誰料到,當他心軟了想去看看她的時候,這個女兒,居然給他玩失蹤!
而這一走,便是走了五年!
等琴雪沁再次回來的時候,琴郴本因爲丟了女兒而沒有火的心,再次揚起了熊熊大火,正想再動家法的時候,琴雪沁居然摸着自己的小腹,一臉的慈愛,說。
“爹,我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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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遇到晴空霹靂打了下來,琴郴老臉的橫肉都要被她刺激得要飛走了。
看琴雪沁的模樣,似乎對這個孩子很是喜歡,而能喜歡這個孩子的原因,便是她喜歡這個孩子的爹!
琴郴焉氣了,他再也管不了這個女兒了,他不明白,他一向乖巧的女兒,怎麼會變成這樣,外面那個男人,到底對他的女兒做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
琴郴口水說不管,可心裡真的不能不管,眼看着女兒懷孕了,這日子要是一天一天過去,小腹會讓人看出來。
若是讓人知道他的女兒跟外面的野男人未婚先孕,他的老臉往哪個啊!
正好在這個時候,龍鱗的皇帝與他夫人是舊識,來拜訪他的夫人,後來看到了琴雪沁的臉,頓時被迷住了,甚至問他,願不願意將他的女兒下嫁給自己。
琴郴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了,這個時候有人求親,那是最好不過的了,雖然這個人是皇帝,但是,他還是答應了。
他說了兩要求,說琴雪沁要是被他宮裡的女人欺負了,她隨時可以回來,還有表示龍鱗先皇必須保證琴雪沁的安全,他才肯把女兒嫁給他。
龍鱗先皇都一一答應了,後來,爲了不讓龍鱗先皇發現他的女兒已經不潔,他設計讓夫人灌醉龍鱗先皇,再吩咐人將琴雪沁綁在房裡,最後將喝得醉醺醺的龍鱗先皇帶去琴雪沁房裡。
一切,就這樣順其自然地發生了。
第二天的時候,琴雪沁折騰得厲害,他直接命人灌她miyao,讓她睡了幾天醒來之後,生米煮成熟飯。
但是琴郴沒想到的是,在龍鱗先皇走了的第二日,有個男人找上門來,那男子的氣質高貴不凡,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好惹人。
男人一進來就問他:“琴雪沁在哪?”
琴郴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是那位?”
男人不想回答,一直問,琴雪沁在哪,而就在這時候,有個熟人走來了,那是魅族的人,他頓時反應過來,他的女兒是要嫁給魅族人的,那龍鱗先皇並不是啊。
不過他狠咬牙,頂多就是不生孩子而已,而且,他的女兒,已經懷裡龍鱗先皇的孩子,只要他一口咬定,誰敢說那孩子不是龍鱗皇的?!
琴郴明白,這個走來找琴雪沁的男人,一定是琴雪沁肚子裡真正孩子的爹,他因爲以前的種種,不喜歡這個男人。
說道:“沁兒已經嫁爲人妻了,如今連孩子也已經懷上了。”
男人臉色十分難看,他甚至沒有再說話,便直接衝進去找琴雪沁。
看到琴雪沁昏迷在房裡,摸着她的小腹,男人的臉色極爲難看,他盯着琴郴,一字一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
抱着這男人不是魅族人,不知道逝族必與魅族成親纔能有孩子的心思,琴郴說:“是龍鱗皇帝的孩子!”
可能是時間正好對上了,男人立刻爆發,毀了肅寂宗一半片的地方,就消失不見了,琴雪沁醒來之後,聽到這件事,頓時就哭了。
不顧一切人的阻撓要逃出,琴郴將她囚住,板着臉說:“外面的野男人是不能娶你的,現在你有個好歸宿,乖乖地回到房裡去,等着龍鱗皇帝來娶你,不然,你肚子裡的孩子,老夫掐死他!”
這一刻,琴雪沁平靜下來了,突然冷笑起來,眼中佈滿了恨意,琴郴看到了都心慌,琴雪沁回房了,她沒有再鬧騰,乖乖地在房裡等龍鱗的橋子到。
在琴雪沁穿着紅衣就要離開下嫁的時候,琴雪沁突然跪下來叩了三個響頭,說:“從現在起,我琴雪沁斷絕和琴郴的父女關係,我琴雪沁和肅寂宗再也沒有關係,我以後的孩子和你琴郴也沒有一點關係,我就算死了,也與他無關!”
琴郴愣在了原地,他至今都深深記得,琴雪沁當日看他的眼神中,那濃濃的恨意。
是的,琴雪沁恨他,恨了他十幾年,到死都沒有原諒他。
如她說的,她死了,也與她無關。
書房內一片寂靜,靜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凰殤昔臉色凝重,抿脣。雙手捏成了拳頭,後來,又慢慢鬆開了。
“對不起。”許久之後,肅寂宗宗主琴郴才說出了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