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頭的媳婦兒以爲孩子被拐賣了,一番悲痛自然不必說。再說傅老爺子吧,這老大獻出去之後,各方面又是順風順水,一直很通順。但後來的幾年,卻一直沒見有孩子。
按理說,即便是看重事業,但那個年代的人,思想都比較保守,對後代的渴求度,比現在的人要高多了,後來的十年都沒再有個一兒半女。這一切,都是通過狐仙的意識轉達的,至於爲什麼沒有再生兒女,或許是傅老爺子本身動了什麼手腳,比如搞了什麼避孕手段一類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十年後,也就是傅老爺子三十四歲那年,事業發展的差不多了,傅老爺子大概覺得該弄個孩子了,所以他媳婦兒也就懷上了。
這個孩子纔是我。
我聽到此處,想到自己那個出生了不到一年就死了的兄弟,猛地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我雖然過的挺苦的,但我好歹還活了下來,那位一歲就死了的大哥,未免太可憐了,來人間走這一趟,匆匆收場,實在讓人無法不難受。
我心裡覺得沉甸甸的,道:“那爲什麼要把我扔了?難道,我還真是被仇家給弄走的?”
周玄業嘆了口氣,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道:“其實傅老爺子請到的,不是什麼狐仙,是狐妖還差不多。”
狐仙?狐妖?
“這二者有什麼區別嗎?”
周玄業道:“當然有區別,狐仙接受香火供奉,替人消災解額,提高運勢,但可沒有吃人這一說,狐仙狐仙,最終的目的是想修煉成仙的,仙道貴生,它們連雞肉都不吃,又怎麼會吃人肉?狐妖就不同了,它們追求的是力量,只要能增強力量的辦法,什麼都會用。”
我覺得吃驚:“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嗎?它們是不是像電視劇裡那樣,可以變成人?”
一旁的譚刃突然嗤笑一聲,道:“傳說中到是有,但誰也沒見過,不過,能變成人的妖怪,是不會有時間跟普通人混跡在一起的。大部分山精鬼怪所顯現出的人形,其實都是一種幻象,真正變成人的,那隻存在於傳說中。”
周玄業接着道:“那狐妖能幫傅老爺子發跡到如此程度,可見道行高深,但狐妖是有實體的,它卻一直寄居在媽祖像和神位裡,我懷疑。這是一隻受傷的狐妖,寄宿在傅家,藉助傅家的力量休養生息。它以傅老爺子爲宿主,那麼傅家人的血肉對它是最有用的,吸食傅家一個血脈,抵得上吸食十個普通的嬰兒。”
我倒抽一口涼氣,道:“傅老頭子難道不知道?他這是要錢不要命嗎?”
譚刃擡了擡眼皮,徐徐道:“姓傅的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有句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他把狐仙領進家門容易,要把它趕走,可就沒這個本事了?
我頓時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想必這傅老爺子,也沒少受狐仙的刺激。只是現在,他找我回來,和狐仙又有什麼關係呢?
周玄業講到此處時,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原來,這第二胎懷了半年,那狐仙果然又出招了,但這次它並不是要吸食小孩兒什麼的,而是提出了個要求,讓傅老頭媳婦兒懷孕期間,單獨住一間屋,而且要將自己的神位搬到屋子裡去。
傅老爺子心中忐忑,畢竟他都三十四了,在他們那個年代,那個年紀的人,早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他自然不希望這第二胎出事,他求狐仙不要傷害自己的孩子,如果真要吃小孩兒,他可以花錢買。
畢竟,拐賣兒童的買賣交易,從古到今都一直存在,每年丟失的、拐賣的、或被親生父母賣出的孩子還少嗎?以傅老爺子的能力,別說買一個,就是買十個小孩兒給它吸食,那也是沒問題的。
狐仙卻說讓傅老爺子放心,不會傷害他這第二胎,保證給他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要是不答應,就不客氣了。這麼軟硬兼施下,傅老爺子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接下來得時間,他一直觀察着媳婦兒這一胎,那媳婦兒早知道養狐仙這回事兒,只是不知道背後的門道,只是一個神位放在房間裡而已,便也隨着傅老頭子去了。
直到生產,傅老爺子都並沒有發現其他異樣。
直到孩子出生後,傅老爺子才覺得不對勁。
他覺得這孩子長得不像自己,太不像了。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媳婦兒是不是偷人了。按理說,嬰兒在長相上,其實看不出什麼,但這個嬰兒,偏偏怎麼看,傅老爺子心裡就怎麼不舒服。
有時候,那嬰兒會突然莫名其妙的衝他笑,笑容很古怪,像狐狸。
我聽到這兒,只覺得後背發毛,道:“那嬰兒,是我?”
周玄業點了點頭,我忍不住去一旁照鏡子,臉是我熟悉的那張臉,哪裡像狐狸了?我仔仔細細的看,看着看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竟然也覺得自己這張臉越看越彆扭,似乎眼角有些上翹,還真他媽像狐狸。
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搓了搓臉,趕緊將這個念頭給拋出去了。
周玄業這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別照了,現在照也晚了,怪不得我之前見你第一眼,就一眼難忘,原來是你的面相有問題。”
面相占卜是譚刃的老本行,周玄業只知道一些皮毛,他第一次見我時,大概是看出了一些不對勁,但因爲對面相不是很精通,所以雖然印象深刻,但並沒有多想。
我不由道:“周哥,難不成你當時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才聘用我的?”
他點了點頭,道:“算是吧。這個看眼緣,有些人,見一面就覺得順眼,有些人,不管怎麼樣都不喜歡。相由心生,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
我深深吸了口氣,道:“那個嬰兒,我是說我……當初,爲什麼會那樣?”
周玄業道:“那狐妖其實是借了胎氣,人的一生,命途分爲天、神、人、神。人在孃胎之時,是天命,落地就是神命,滿了二十歲就是人命,到了六十歲,又變回神命。天命是其中最貴的一種,所以有道行的山精妖物,最喜歡借人胎氣。民間的說法,是忌諱孕婦去偏僻的地方行動的,一來容易打滑摔跤,二來就是擔心撞上不乾淨的東西。那狐妖夜夜鑽入肚腹之中,和你一起分享胎氣,胎氣和狐氣交融,而你生下來之時,智慧未開,狐氣就佔了上風,所以一生下來,纔會有那些異象。”
我只覺得跟聽天書一樣,怎麼着我也想不到,這麼些離奇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
緊接着,我想到一個不對勁的地方:“如果借胎氣這麼厲害,那爲什麼,第一個孩子,它不借胎氣,而是直接吸食了?”
周玄業道:“我猜測,它當時應該是剛受傷不久,道行有損,借不了胎氣,所以只能吸食,吸食後的十年間,道行恢復了許多,纔開始借的胎氣。”
這些事兒,傅老頭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盯着我,也就是那個滿臉狐狸相的詭異嬰兒,只覺得頭皮發麻,越看越覺得滲人,基本上也就對我不管不問了。
傅老頭的媳婦兒,帶了我一陣子,也發現孩子不對勁,給人的感覺毛森森的,半夜裡,睡在她旁邊的嬰兒會突然睜開眼,黑亮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笑,笑容跟狐狸似的詭異。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又聯想到家裡供奉的狐仙,這個老實巴交的女人,總算意識到不對勁了。她開始懷疑,我是不是撞邪了,思來想去,大着膽子,直接將狐仙的神位給扔出去了。
傅老爺子回來一看,嚇的冷汗直冒,當天就家暴了,將年老色衰的媳婦兒一番痛打自不必說。打完之後,他冷靜下來,也覺得不能這麼下去,第一個孩子被這狐仙給吃了,第二個生下來,妖里妖氣,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再這麼跟狐仙攪合下去,沒準兒會釀成大禍。反正錢也賺的差不多了,不如趁此機會,順水推舟,就把那狐仙,給弄走吧。
他開始‘送神’,送神是有固定儀式的,但送了一次又一次,神位都毀了,但那狐仙就是送不走。一到夜裡,傅老頭子就會做夢,夢裡自己的兒子,也就是我,整張臉都變成了狐狸,陰陽怪氣的跟他說話。
“你們傅家三代,都要供奉我,這是當初定下的契約。”
“你若是違背契約,就讓你一無所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夢裡,他感到渾身劇痛,說不出的痛,等狐仙走後,他從夢裡醒過來,整個人都痛的失禁了。在這種掙扎中,他不敢再送神了,又請了個神位將狐仙供奉起來,然而打那以後,一看到嬰兒那張狐裡狐氣的臉,他就不由主的想到了夢裡的情形,看向嬰兒的目光,也帶着恐懼和怨毒。
傅老爺子並不清楚借胎氣這回事,只覺得這個孩子已經有些妖化了,他甚至覺得,這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狐仙弄出來的不人不妖的東西,看一眼就覺得心裡發堵。
他試探着問狐仙,能不能把這老二丟了,狐仙說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