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髒污的小巷中,就連月光也無法照進去。一個穿着連帽衛衣並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臉的白髮男人斜倚在潮溼的牆壁上,發出痛苦的悶哼聲。如果此刻有人路過並且看到他的話,一定會被他此刻的樣子給嚇到。
蒼白皮膚不斷地隆起,就好像有什麼活物在他的皮膚下移動着,啃噬着他的血肉一樣。事實也正是如此,那些隆起的皮膚之下,屬於間桐家的印刻蟲不斷地蠕動着,吸取着那些與他骨血相融的微薄的魔力。
間桐雁夜緊緊地攥着一枚小小的散發着不祥的綠色光芒的藥丸,卻始終在猶豫是否要將它放入口中。
“你快死了。”間桐雁夜還記得那個英靈說的話,“那些小蟲子正在把你蛀空。”
他是怎麼回答的?啊,想起來了:“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會把小櫻帶到哪裡去?”
“她是凜的妹妹,我當然是把她送回遠阪家了。”
“你還要將她推入火坑!遠阪時臣那個混蛋一定會爲了間桐的繼承權再次把小櫻送回來的!”
“你真奇怪,雖然時臣看起來並不怎麼與孩子親近,但他怎麼會捨得自己的孩子受苦?”英靈的表情明顯很詫異,“所以他怎麼可能在知道間桐的真實情況後再把孩子送回來?如果他真的罔顧孩子的安全,根本就不會把凜送走了。”
“那是因爲小凜的天賦更強,遠阪時臣在乎的根本就是他的魔法!”
“家族繼承人只能有一個,爲了避免不必要的爭鬥必然會選出最強的一個孩子繼承本家這點毋庸置疑,那麼失去繼承權的孩子會怎麼樣,是選擇安居一隅還是爲了家族的權力與繼承者爭鬥?後者的可能性很大。”
間桐雁夜怒視着始終站立在半空中的英靈:“小凜和小櫻都是好孩子,纔不會那麼做!一切都是時臣的錯!”
“那只是你的臆測而已,在我看來,時臣已經做了一個父親能做到的所有,他唯一的錯誤就是他沒能瞭解間桐家的本質——當然了,這種事情就算是你直到肯定也不會往外說的不是麼。”英靈伸手摸着懷裡的孩子的頭髮,“爲了避免爭鬥,失去了繼承權的孩子若是想要獲得同等地位選擇,選擇過繼是一個很好的方法,既能享受同樣的繼承人待遇,也會是未來家族最好的盟友與助力,而能與遠阪家相提並論的,除了本部在別的地方的艾因茲貝倫就只剩下間桐了吧。”
間桐雁夜一時語塞,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那個英靈的話,如果從這個方向去想的話的確有這個可能,但是遠阪時臣?那個冷血的男人肯定只是爲了自己的利益纔會這麼做的。
“知道麼,在我的故鄉,但凡是大一些的家族,雖然有明確的嫡長繼承,但更多的都是通過爭奪纔會得到最大的權力,而位於最頂端的皇族,則是通過最殘酷的養蠱的方式篩選出最強的繼承人。”那個英靈惡意的笑了起來,“他們甚至有可能會爲了更早的得到皇位而殺死兄長,逼父親退位。”
“這真是太可怕了。”
“可怕麼,可做了這件事的帝王卻開創了一個盛世,他的功績人人稱頌,還會有誰記得這些污點呢。”英靈笑了起來,“你是個少見的好人,雖然你的命不長了,嗯,這個東西給你,吃掉它可以讓你拖着現在這幅身體再活上二十年,當然一切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無論想要得到什麼,總要付出點代的。”說着,他隨手丟過去一枚散發着綠色光芒的小藥丸。
“啊,對了,這下時臣一定會和間桐鬧掰吧,到時候一定會出現很有趣的狀況。”晚風將這句話帶到的時候,那個英靈早已帶着自己搶到手的孩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真的要以那樣的狼狽的姿態再活二十年麼?間桐雁夜低頭看着掌中那枚小小的帶着不祥意味的綠色藥丸,神色難辨。
此時,某個廢棄的工廠內,索拉淡淡的看了一眼因爲全身魔術迴路混亂而痛苦不堪卻仍舊處於昏迷狀態的肯尼斯一眼,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因爲沒能保護好肯尼斯而一臉自責的Lancer身上:“你的確看到了那個攻擊手段如同Archer的Assassin只是在該變了幾個手勢之後就憑空出現了數不清的劍麼?”
“是的,雖然攻擊力很強但是Assassin似乎因爲他的Master的緣故並不能支撐很久,只要能夠拖延到他的魔力消耗光我就可以——”
“夠了,迪盧木多,你在這裡守着肯尼斯。”索拉匆匆打斷了Lancer的話,站起來想要走到門外去。
“索拉小姐,您要去哪裡?現在外面很危險。”
“只是在外面透透氣,我不會傻到隨意離開魔術工房的保護範圍。”用力的關上門之後,索拉才靠着外面的柱子捂着臉肩膀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再次得到那個男人的消息的一天,也從未想過那個男人竟會淪落爲普通人用來爭奪聖盃,並且不被允許說出真名的從者:“……明明是那麼固執的執着那個名字的男人……真是……太狼狽,太可笑了,呵呵,哼哼,哈哈哈,太可笑了啊,聞人白!”明明眼睛裡還在不停地流淚,然而索拉的表情卻變得愈發喜悅起來,張揚的紅色長髮散落在肩上,臉上帶着張揚美豔的笑容,“……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是那麼的思念你,思念的恨不得再殺你一次……我的……”
“啊,啊啾。”趴在沙發上看書的聞人白忽然打了個噴嚏,用力的揉了揉耳朵,“聽說打噴嚏和耳朵發熱是因爲在被人唸叨着,吶吶,綺禮,你說唸叨我的人會是誰呢。”
“竟然挑起了兩家的紛爭,你也真是不簡單啊。”坐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的言峰綺禮緊緊地盯着聞人白,“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是啊,我到底想要做什麼呢?說不定只是出於無聊才做這種事情的呢。”聞人白點點下巴笑眯眯的反問道,“難道綺禮不高興麼,兩個人口本就稀少到可憐的家族反目成仇,明明都露出了那麼喜悅的表情來了啊。”
被那雙漆黑的眼睛直視,言峰綺禮幾乎有些狼狽的移開了自己的視線,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爲自己被看穿了,被那個善於蠱惑人心的英靈發現了連自己都不曾瞭解的事實:“我怎麼可能會爲那種事情明顯是罪惡的事情感到高興,我只是,我只是不能理解你爲什麼要那麼做而已!”
聞人白並沒有才說什麼,他只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後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投注到手中用來打發時間的書上去了,就好像昨夜的行爲只不過是他一時興起隨手做的一樣。然而在言峰綺禮看來,聞人白的笑容根本就是在問他真的只是那樣想的麼。就算是擁有天空的顏色,誰又能知道那傢伙從本質上而言就是個玩弄人心的惡魔呢,說不定連那火焰都只是一個誘餌,引誘着人心的墮落。
“我哪有你想得那麼惡劣,綺禮。”扔掉手中的書,聞人白起身走到言峰綺禮的身後,彎腰湊到他的耳邊低聲笑了起來,“我只是對你比較感興趣而已。”不知何爲娛樂,被壓制人之本性的神父,在他的教導下學會那些顛覆他前半生約束他的行爲的規則,在他的引導下嚐盡極樂,迴歸本性之後會露出何等讓人期待表情來。
只要一想到言峰綺禮會因爲他而露出其他有趣的表情,聞人白就難以抑制心底升騰的興奮來。他伸手撫摸着言峰綺禮的脖子,看着言峰綺禮因爲自己的接近不知作何反應而僵硬的身體就忍不住想要笑出來,這樣的反應真的很難讓人相信他曾經有過一位妻子。這麼有趣的綺禮,讓他怎麼捨得拱手讓人呢。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邊,帶起陣陣顫抖。在頸間輕撫的手明明就低於常人的體溫,所過之處卻偏偏燃起高溫,讓他的思維有些混沌。言峰綺禮身體僵硬的坐在沙發裡,任由聞人白掌控着他的要害卻絲毫沒有反抗的想法,並不是因爲緊張或者害怕什麼的,而是他對於這種近似親暱的舉動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這對於一個常年遊走在黑暗與危險邊緣的代行者而言無疑是不可思議的,而他竟然放任了這種危險的行爲。
言峰綺禮微微仰起頭看着將自己籠罩在陰影中的聞人白,就好像主動將自己的要害送到對方的手中一樣,褐色的眼睛裡帶着一點點的困惑和不解:“聞人白,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呢?”
聲帶的震顫,動脈中的血液不間斷地流淌以及略高的體溫,鮮活的,讓他無比嫉妒的生命,卻偏偏無比的脆弱,只要自己稍稍一用力就會徹底消失,可是自己手底下的這個,卻偏偏捨不得——聞人白猛然清醒了過來,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是啊,我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呢,綺禮要努力探尋纔可以啊。”他的聲音很輕柔,帶着點纏綿繾倦的意味,“我很期待綺禮你的答案呦。”
在意麼,也只能到這種程度了。言峰綺禮就是擁有不同於普通人的力量,也只有百年光陰,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他漫長時間裡的一個小插曲而已,甚至在他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離開後就會將他徹底遺忘。
但是聞人白卻忘記了一件事,有些事情只要開始就並不會以個人的意志而結束,反而只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越發的深刻,也許平時丟在記憶的某個角落裡,等到再次想起時,就會如同塵封的佳釀,一旦揭開就會醇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