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許正平簡單交待了一下付小武,讓他等張文清休假完回來,一同好好整理幫務。
同時暗中讓付小武注意一下嶽不羣,關鍵位置,不能讓嶽不羣的人蔘與。
付小武雖驚訝許正平怎會警惕起嶽不羣來,不過他行事有一個優點,就是從來不問原因,很乾脆的就答應下來,並執行下去。
許正平又讓雷縱好好教導自己的弟子蘇無病,蘇無病如今年紀還小,正在長身體,不宜修煉強度過大的武功,只能扎穩根基。
所以不需要自己時時刻刻耳提面命,只需令雷縱每日監督便成,防止偷懶。
然後騎上汗血馬奔馳到野外,與等候已久的憐星一同踏上北上之路。
河北,函城……
北上以來已經兩月過去,夏去冬來,北地已漫天飄雪。
即便天氣惡劣,尋常百姓人家依舊要爲一日兩餐忙忙碌碌,炭火和柴薪的生意顯得特別好。
羊不旋踵是個十分有趣的名字,這是函城之中最有名的羊肉店。
老闆是個蒙古人,久在此開店已經十餘年。
他殺羊烹羊的技術一流,可以將羊肉烹得如豬肉一般酥爛,牛肉一般緊緻,驢肉一般鮮美,唯獨就是不像羊肉。
正因如此,反倒名聲大燥,吸引了遠近慕名而來的食客。
尤其是像許正平這樣攜刀帶劍的江湖人最不少見,也最捨得花錢。
比如許正平,此時一人一桌,便選了蒸烤烹三種烹飪手法制作的羊肉擺在桌面上,滿滿當當,就着美酒竹葉青細細品嚐。
桌下自有炭爐溫着,不必擔心冬季低溫會令一桌美食冷去。
與許正平一同北上而來的憐星,卻並未與他同桌。
行走江湖,未必需要結伴,最好能夠一明一暗,相互掩護,這樣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可及時應對。
所以許正平吃羊肉的時候,卻看不到憐星在哪。
此時獨桌獨食獨飲的許正平是愜意的,因爲他不僅可以專心品味美食,還能細心從周圍人的議論中,瞭解這北地江湖最近有什麼趣聞發生。
然而最近發生的趣聞,似乎總離不開一個人。
那個人是個獨腳大盜,江湖上的獨腳大盜從來不少,但能夠如他一般聲名狼藉,且人人得而誅之的,卻只有一個。
這個人便是蕭十一郎……
許正平吃了一個時辰,聽了一個時辰,已大致知曉,最近江湖上金針沈家被滅門,孟家莊一百餘口被屠盡,七省鏢局百萬兩鏢銀被劫等等……
似乎江湖上發生的,所能聽到的惡行,皆是此人所爲。
總之江湖上的同道要獵殺此人,大致因爲他身上的三樣東西,其一,此人聲名狼藉;其二,有數不盡的財寶在身;其三,割鹿刀。
但凡任何一個人,只要有這三點中的任意一點,就足以引起武林中的俠士瘋狂追殺。
更遑論他三樣皆備,這意味着只要能殺了他,不僅能揚名立萬,還能從其身上獲得數不盡的財寶,同時拿到天下聞名的寶刀利器。
許正平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擔下天下之惡,頗覺有趣,不禁聽的時間久了點。
漸漸的,他發現面前的羊肉雖然很好吃,但吃久了,吃多了,還是會有一股油膩的感覺。
可惜冬季只有鹹菜,沒有新鮮的蔬菜,靠着茶葉解膩,終究差了幾分。
這時,店外的門簾捲起,一個面相粗魯的年輕人提着一個碩大的果籃走了進來。
這年輕人看着很普通,但他腰間卻彆着一柄短刀,這就讓他顯得其實並不那麼普通。
許正平眼前一亮,問道:“這冬季怎會有這許多新鮮的蔬果。”
年輕人笑了笑,來到許正平面前,“所以總會比往日賣得貴些,不論什麼水果,都三十文一個。”
許正平笑道:“貴是貴,但沒有那麼離譜。”
他取出兩錠銀子,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兩,看上去足以將這一整籃水果買下。
年輕人道:“錢足夠買下一籃,不過我相信你應該吃不了這麼多。”
許正平道:“我也相信你應該不是果農。”
“你覺得我是什麼人?”
“一個以刀爲生的人。”
許正平說着,將手掌打開,手心與虎口處的繭子足以說明一切。
年輕人看了看自己的手,只笑了笑,最後只拿了許正平一百五十文錢,留下五個桃子,然後將剩下的水果都賣給了老闆。
他心滿意足的拿着到手的銀錢準備離去,卻遇到一個普通百姓。
那百姓道:“竟然是伱,又來賣水果了?何時將欠我的一兩銀子還上?”
那位應該是以刀爲生的年輕人竟有些臉紅,從褡褳中摳摳搜搜取了差不多等於一兩銀子的銅錢,還給了對方。
許正平看得出來,這年輕人要賴賬其實是很簡單的事。
江湖中仗着武功高,欠錢賴賬,甚至不惜殺死債主一家的無賴其實很多,能守規矩的反而很少。
許正平吃個桃子,準備起身回房,忽然在場的一名江湖人似聽聞蕭十一郎滅門孟家百餘口之事,憤怒異常,一掌拍在桌上。
“孟大俠於我洛明溪有救命之恩,無論蕭十一郎武功怎樣,我都必定要殺了他爲孟家報仇!”
像這樣的賭咒立誓,他已不是第一個。
許正平不甚在意,起身時卻正好碰見正在旁聽的那位年輕人。
年輕人看着許正平,忽然笑着說道:“這位先生既是用刀的高手,看來也是爲蕭十一郎而來的了。”
許正平卻說道:“眼見都未必爲真,更何況耳聽就一定爲實?
況且,一個欠了老百姓錢都會感到窘迫,賺錢靠乾乾淨淨賣水果的人,想必是做不下那些事情的。”
年輕人臉色一變,許正平卻輕笑兩聲,已經回了房間。
這個年輕人正是蕭十一郎,他是聲名狼藉的大盜,只因他從不爲那些栽贓到自己頭上的莫須有的罪名進行辯解。
或許他的確爲某些值得的人,做過某些值得的事,但他養活自己的手段,永遠都是靠着自己的勞力而非武功。
在蕭十一郎皺眉準備離去時,店外傳來一聲馬嘶,有人下了馬,卻對馬廄裡的另一匹馬發出讚歎,“西域名駒汗血,果真神駿不已!哼。”
說着,店門處的簾子已被掀開,一名身材魁梧,約五十餘歲的中年男子進入店內。
他進來的時候,整個店內便已徹底安靜下來。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如果在公開場合,他不說話,別人就沒有資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