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吃着,允熥對文垣道:“文垣,下午與父親一起出門,先後去了景川侯府、國子監、講武堂、城外的梅山鋼鐵廠與諸工坊,有什麼想說的?”
文垣剛要回答,就聽敏兒搶到:“下午爹爹又帶二弟出門了?”隨即大聲說道:“爹,你又不帶女兒出門!”
“敏兒,爹今天去的是各個衙門,沒法帶着你去。”允熥馬上解釋道。
敏兒將筷子放到一旁,正要說話,就聽熙瑤呵斥道:“敏兒,正在用膳,怎能將筷子放到桌子上!”
“娘,女兒錯了。”敏兒馬上認錯,將筷子拿起來要放到碗上;熙瑤又阻攔:“已經在桌子上撂過了,怎麼能再放在碗上!”伸手將筷子從她手裡拿過來,遞給身後服侍的宮女。宮女又拿了一雙新筷子放到敏兒碗旁邊的架子上。
允熥見此時氣氛有些沉悶,趕忙說笑幾句,重新讓氣氛變得好了起來,只是敏兒卻不敢再說話了。
允熥此時也顧不得她,繼續問文垣道:“下午你跟着父親一起出門,去了這麼多地方,可有什麼想說的?”
“爹,兒子去國子監,聽到那郎朗的讀書聲,覺得這裡的讀書氛圍很好,很想每天能夠在這樣的地方讀書。看着國子監的教導他們的先生,覺得這個先生教書的水準也很好,雖說不應該議論先生,但比教導兒子的先生要好一些。”
“不過國子監太冷了,即使在管着國子監的祭酒的公房內兒子仍然覺得有些冷,更不必提學生們的宿舍與課室了,兒子總覺得應當讓他們住的暖和一些。”文垣道。
“這個父親已經下了旨意,讓國子監儘快鋪設地龍。”允熥道。
“去講武堂,兒子覺得父親讓講武堂的武將讀書真的是好事。欒先生教書的時候說過:‘歷代的武將之所以不如文官可靠,就是不讀書所以忠義之心比不得文官,如今皇上讓武將們讀書,可讓他們知曉忠義,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事。’”
允熥皺了皺眉。文官之所以大多數時候比武將可靠,無非是因爲他們手裡沒兵造不了反而已,與是否讀書你說完全沒有關係也不對,但基本沒啥關係。
“之後父親帶着兒子去了梅山的工坊。父親,兒子斗膽想詢問父親,爲何對工匠這麼重視?”
“父親,雖然工匠們能夠造出有用的武器,但將士們持有何種武器並非是戰爭勝負的關鍵,最重要的乃是修德政。大軍征伐安南,安南的胡氏雖然用兵五六十萬,還有山川之險,但其乃謀朝篡位得到的王位,所以大臣皆不忠於其,使得很快爲大軍所敗,可見德政爲先。沒有必要如此重視工匠。”
“當然,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將士們也要能夠吃飽穿暖才行。”文垣又補充說道。
允熥在他提到‘德政’這兩個字的時候已經擡起頭來看向他,待他說完了話,問道:“這可是你自己想的?”
“父親,這是欒先生教導的,兒子覺得有道理,所以與父親說。”文垣道。
‘回頭一定要讓欒偉回家自己吃自己的!’允熥心想:‘你一個啓蒙教《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的先生,教導孩子這樣的話做什麼!’
心下將此事定下來,允熥卻並未馬上發表意見,而是讓文垣繼續說自己的想法。文垣繼續說道:“兒子聽侍衛們說在父親與鋼鐵工坊時與工人談論,許多工人家裡都是因爲欠了許多錢來到工坊做工,普通百姓真的是生活的太艱難了,家裡的積蓄一次動盪就會花光,朝廷應當對他們更好些。當百姓家中有了困難時,要讓官府減免賦稅。”
他並不知道更主要的原因是利錢很高,一年幹農活剩下的收成還不夠還利錢,所以他們不得不進工廠打工,但即使僅僅知道這些人因爲欠錢而來工廠打工也心裡覺得農民們生活的太苦了,心生憐憫。
待文垣將自己的想法都說完後,允熥對他說道:“文垣,欒先生說的有些道理,但並不完全。若是修德政就能打勝仗,那爲何宋會先被金國所敗,後被蒙元所滅?他們難道對待中原的百姓比宋國還要更好不成?”有能夠辯駁的道理,但什麼道理都不如直接舉出一個例子來。
“父親,兒子還沒有學到這裡。欒先生只是在教導《三字經》與《百家姓》的時候略說了說。”文垣忽然皺着小臉說道。
“父親忘了,聽到你說了這許多話,還以爲你現在的課程已經教到這裡了。你明日拿朕的這些話問欒偉,問問他可有什麼見解。”允熥道。
“是,父親。”文垣恭敬的答應。
“此外,對工匠的看法也有失偏頗。”允熥接着說道:“士農工商雖然四民分業,但都是爲朝廷效勞,只是士人對朝廷效勞較多,商人對朝廷效力較勞而已。”
“農爲國之本,若是農民一年不種地,百姓就要餓一年肚子;可工也十分重要,人們所用的針頭線腦,是鐵匠磨出來的,你們身上所穿的絲衣,是絲匠編織的,冬天取暖用的煤炭,是礦工從山中辛辛苦苦採出來的,若是沒有這些,普通百姓的生計也會十分艱難,所以工與農一般都是國家所必須,不可偏廢。”
“是,父親。”文垣又道。
“憐憫百姓當然是好事,但更要抓住問題的根本對症下藥,才能讓百姓真正受益。”允熥隨即舉了一個例子:“宋時王安石變法,實行募役法,看上去很好,但最後卻使得民怨沸騰。所以不能單單以免稅來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