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職位大變動的時候,劉宇終於如願以償地加入了執行隊。
她不知道男同事的父親是怎麼想的,居然答應了,她只知道自己是希望對方離開的。
她不認爲自己做錯了,可自己一舉殺掉了男同事喜歡的人的父母,這一點是無可辯駁的。知道兩人已經分手的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說這兩人感情本來就不深厚,甩了那個女的更好。
可要是感情不深厚,那個女人又怎會告訴他有關鬼魂的事情呢?
葉子恨自己理智的大腦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只能默默在心裡期望男同事調離這裡,卻沒想到是調到那麼危險的前線。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葉子送行的時候在心裡自言自語着。
要麼你升職了見到我,要麼你死了加入鬼魂軍隊,不管怎樣,我們會再見面的。
葉子不希望有對方死掉這一個選項。
她繼續着基地的日常,只是少了唯一一個朋友。
其他人,她始終聊不來,也不敢交往。
葉子害怕再來一個人來求她幫忙,而她又“大公無私”地違背了對方的期望。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又像以前一樣在做“應該做”的事情,可這一次她不想改變,她必須對得起這個國家對她的信任和期待。
每個人都回家過年了,只有她留在這個冷清的基地裡。劉宇走後,她徹底不出門了。
這個冷清的日子她只能和電腦另一端的媽媽用qq聊天,而這qq還是受到政府嚴格監控的。
她的媽媽文化水平並不高,對這些電子產品和功能的接受度明顯比較低,有時候好幾分鐘才能回一句話,但葉子一想自己好像也沒別的人能聊了便繼續等着。
聊天后來被中斷了,因爲本來就在工作期間,而現在又來了工作。
這一次是鬼魂軍的事。
一個難得的好消息,鬼魂軍抓到了好些遊蕩在外的鬼魂,並且集中到今天處理。葉子和鬼魂軍都以爲這會和一樣,只需要在葉子的指導下將這些鬼魂關押起來就好。
可葉子敏感地從那十幾個鬼魂中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大爺爺”。
她吩咐鬼魂軍先處理其他的鬼魂,這一個留着她單獨審問。
至於處理,很無奈,至今沒有殺死不附身的鬼魂的辦法。儘管鬼魂軍中的鬼魂可以和其他鬼魂互打併抓住對方,可殺掉鬼魂卻怎麼也辦不到,而不像是附身於人的鬼魂一樣,一槍搞定。
葉子有時候會迷信的想,說不定這是給附身的鬼魂的懲罰:只要乖乖地當好自己的死人,別去打擾活人,那誰也拿他們沒辦法,一旦沾了活人,那就不受這個世界的保護,只要殺掉這具肉身,就能殺掉他們,這也算是那些被附身的活人對他們的詛咒。
鬼魂軍只能架着那些人,將其塞入專用的設施將這些鬼魂永遠封閉——鬼魂並沒有穿牆的能力,可以說除了附身能力以外,他們和常人無異。
這一系列自然需要葉子對活人和死人集中進行指揮才能完成。
最後,葉子等到了“大爺爺”。
她和“大爺爺”相認了,並假裝關心地問了問“小爺爺”的境況。
“大爺爺”似乎對自己目前的處境很苦惱,不斷哀求葉子放了他。他不會害人,他都死了這麼久了都沒附身到別人身上也足以說明他的品德。
葉子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彷彿又看到了那張照片。
再一次……大公無私?
葉子看着”大爺爺“滄桑而憂慮的臉,最終猶豫地下令將其關到專用的設施中。
只是這一次,她動用自己的特權,拜託軍方對“大爺爺”進行催眠,讓其轉生。
那些被抓的鬼魂全部都被關在一種人身大小的儀器內。儀器可以進行各種操作。
其中一項就是不斷地通過語音或者圖像來催眠鬼魂,雖然人們看不到鬼魂,但那個儀器是實打實地將其全身禁錮固定了的,只要放出圖像,對方就能看到,只要播放音頻,對方不想聽也得聽。
如果催眠鬼魂,告訴鬼魂你已經死了,而且死的很安詳,沒有什麼不安,沒有什麼痛苦,對方就會在一段時間消失。到底去哪兒了誰也不知道,只是活人主觀地認爲那個鬼魂已經轉生了。
而另一種催眠,則是催眠那些鬼魂成爲鬼魂軍的一員,讓其爲國家賣命。
葉子私心地爲“大爺爺”選擇了前者。
原來不是大公無私。葉子嘲諷地冷笑。
只是關係還不夠。
她並沒有放任自己沉浸在這種消極情緒中。
有關於“小爺爺”的消息讓她有些憂心。“小爺爺”和“大爺爺”一樣沒有附身到活人身上,至今四處遊蕩着。
葉子越發覺得只有儘早抓到這個鬼魂才能讓她安心。
年初的時候,她申請加入了清剿某鬼魂組織的行動中——不出意外,這回是當初害的她家破人亡的李國強的組織的殘黨,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放過。
更重要的是,“小爺爺”應該也會去,畢竟這次能發現這個據點也是因爲坊間傳說那裡有古怪。而毫無目標的“大爺爺”和“小爺爺”這段時間一直在做的就是不斷找這種靈異地點,期望能碰見點同類,問問別的鬼魂有沒有看到過“奶奶”。而“大爺爺”也表示他們曾經打算走遠路去那裡。
兩個鬼魂至今都不知道那個“奶奶”已經被葉子殺死了。
一切比葉子想象得還要順利。
“小爺爺”似乎早就到了那裡,並融入了那羣已經不再害人,而是低調生活的鬼魂中。葉子看着偵查得到的情報很是不屑:還是那句話,一方佔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是沒有妥協的可能的。
不管是領隊的還是葉子都果斷地下了剿滅的命令。
“小爺爺”直到最後都沒有看出她是誰來,反而是被鬼魂軍逼到沒有退路的時候附身到了一個執行隊員的身上準備跟着衆人逃走。
可葉子一眼就看出了他,毫不猶豫射殺了這個被鬼魂附身的人。
“你在幹什麼?”
葉子無奈地直視那張憤怒的臉,無比慶幸自己吩咐劉宇先行撤離,不然剛纔被附身的人就是他而不是他那個隊友。
其他人也很憤怒,只有這一隊裡的長官清楚穿着一身嚴密的防護服,戴着遮蓋整張臉的葉子的身份,制止了其他人。
“所以我勸你不要加入執行隊了。”葉子最後還是忍不住勸劉宇,也不管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會被劉宇泄露。
如果動用強權,我也可以讓你離開這個危險的隨時會被鬼魂附身然後槍決的隊伍。
可是我更想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勸你做出安全的選擇。
葉子心中的吶喊只濃縮在了那一句話中,她知道多說無益。
而劉宇最後的選擇可能還是留在執行隊,畢竟之前也有一些隊員被看出附身而槍決,只是這一次是近距離觀摩比較震撼罷了吧?
“葉子?你怎麼可以隨便殺人?”
葉子沒有繼續聽那人驚愕的聲音,只是快步離開這個凌亂的戰場。
這一次,鬼魂軍又會擴增不少了吧?
葉子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想起了那個附身在妻子身上的父親,她第一次對這些鬼魂起了憐憫之心。她好像,有點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
數月後,一個偶然的國家交換優秀職員的機會,她被交換到了美國靈異搜查局。
前期和以前一樣是信息處理的工作,國內的相關工作也沒斷過,只是最近又加上了少數美國的附身辨別工作,而且大部分都是大人物的。
有一次,葉子甚至看到了一位美國富豪的照片。
這位富豪因爲近期各種負面消息不斷,行徑可疑而被列入了調查。
葉子按照要求畫出了鬼魂的模樣,可畫完後,不管是上級還是葉子都陷入了沉思。
這一次,附身的鬼魂比較另類。
附身於富豪身上的鬼魂居然是一個衣衫襤褸,面容醜陋殘缺的乞丐的鬼魂,而他似乎是上吊自殺的,那脖子上深深的勒痕讓人心驚:這個乞丐連用來上吊的數尺白綾都沒有,只能用廢棄的鐵絲將就了。
至此,葉子的工作就算是結束了。
可後續的發展讓葉子不得不關注。畢竟一個富豪被鬼附身的新聞還是很搶眼的,大家都在討論着這個倒黴的富豪。
也不知道那些記者們哪來的情報,居然挖掘出了很多猛料。
據說這位富豪在偶然(哦,不,應該說是不慎。要是頻率是偶然的話,那不知道每個富豪得有多困擾了)碰到一個乞丐時,沒有給錢,還予以輕蔑的眼神。這種事應該不怎麼罕見,罕見的是那個乞丐的脾氣:他明明都已經乞討了這麼多年了,居然如此血性地因爲這件事而自殺了。
當然,一個小乞丐的自殺是不會對社會有過大的影響的,沒人在意也沒人知道這件事。直到後來這名乞丐的鬼魂找上了那名富商,附身到了富商的身上。之後他更是利用富商的身份將其家業全部敗壞了,甚至利用富商的身體強-暴了富商的姐妹還有女兒。
這名乞丐謀求的並不是富商擁有的一切,而是僅爲報復而毀滅一切。
也不知道神通廣大的靈異搜查局是怎麼查出這一切並解決那個乞丐的鬼魂的。總之大家自那以後都很心驚,大部分人對待乞丐的態度都和葉子一樣:嫌惡而無奈。
最大的獲益者是那些底層人民。
現在已經發展到沒人敢對任何底層人士表現出任何的輕蔑和惡意的狀況了,可這並非平等,而是一種瀰漫在所有活人心中的恐慌。
畢竟這些人對於上層人士來說,最大的特點就是命不值錢,所以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把自己的命不當命,要是這些人隨時像那個乞丐一樣來那麼一出,到時候可真是倒了血黴。
葉子對這一切都很無奈。
她想起了自己來美國的初衷:說起來是爲了逃避。爲了逃避那些必須由自己殺死的鬼魂,爲了逃避那些可能向自己提出要求同事們,爲了逃避那些不理解葉子,隨時會因爲被附身而死亡的執行隊員們,還有最重要的,爲了逃避那個可能已經因爲隊友的死而恨上她了的唯一的朋友——劉宇。
可到了這裡,她確實逃避了這些,卻還是無法擺脫在世間各處作惡的鬼魂。
她意識到了自己責任的重大。
如果自己能在世界各地幫助當地政府建立鬼魂軍隊,那到最後世間的鬼魂必定會得到一定遏制。
畢竟政府已經很努力地在採取政策了,全世界流行起了手套風。只要帶上手套,那鬼魂即使附身到一個人身上也不是那麼容易通過用手抓而轉移到別人身上。
這種僅僅利於他人的措施實行起來有些勉強,不禁讓人懷疑之後的一項政策能否讓世人接受:嬰兒一出生就在其體內安上一定的裝置,這個裝置會隨時監控人的身體狀況。
被附身的瞬間,人體內會出現一種微妙的變化,但之後又與常人無異。這一點被裝置捕捉到之後,就會傳到政府機構,政府可以選擇立即讓裝置自爆來保全其他人。
這一項研究成果如果不能實行實在是一大憾事。
畢竟選出志願者來將其放進關押鬼魂的儀器中讓他主動被附身已經不知道有多艱難,更別說其中犧牲了多少無用的試驗品。
人與鬼魂的惡鬥實在是慘烈。人的無私和醜陋在這特殊時期同時顯現着,實在是讓人唏噓不已。
葉子出於對國家的責任感和對未來的擔憂,主動在自己身上裝上了這個裝置。
作爲唯一能看到鬼魂的活人,她身上的責任實在太重,以至於所有人都難以想象萬一哪一天她死了或者被附身了世界會怎樣。
可另一方面,爲了讓其心甘情願地爲政府工作,政府又不能對她要求太多,不可能要求她一輩子像一臺電腦一樣坐守後方,一輩子選照片。
雙方保持着一種微妙的關係,就像是一個泡沫,稍不注意就會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