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年腳步一頓,她推着的門發出“吱呀”一聲響。
所有人動作頓了頓,齊刷刷看過來。
慕明謙惱火的聲音,一頓,接着指着顧時年又劈頭蓋臉道:“還有你——你——要不要臉,啊?”
“顧家的女兒就這麼掉價嗎?離婚了還上杆子過來跟着離婚旅行,騙我們騙的團團轉!你家裡給不起你來馬德里的機會嗎?你主動跟過來西班牙求羞辱!你父母臉都被你丟盡了!”
顧時年一笑。
慕修辭背對着她肩膀僵硬,沒有回頭。
“我跟我家裡已經斷絕關係了,”顧時年從門檻跳下來,拿了房卡進電梯,“我現在一個人,不丟臉。”
慕錦然上前扒住慕明謙道:“哥,別指錯人了,那就是個沒臉沒皮的,真正有心機的人,可是三弟!”
“對對……三弟,你是怎麼勾搭上的蘇心然?用的什麼卑劣手段?”
電梯到了。
顧時年走進去。
慕修辭的背影終於動了動,臉色陰鷙可怖,沉聲道:“下次再說,我先上去。”
接着。
顧時年愣愣看着電梯,電梯門就快關閉的時候,突然一隻手伸過來,猛地擋住了電梯門,她愣神一下往上看,就看到了慕修辭。
他跟昨晚並沒有一丁點的不同,只是換過一身衣服,一張俊臉更加魅惑性感,逼人得好看。
他走進來,偌大的電梯立馬變得窄小很多。
顧時年往裡靠了靠,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盯着電梯的上升鍵。
二人無話。
一直到了住宿的樓層,門開了,顧時年見他不出去,她就擠過去自己出去了,身後跟着一個人。
到了門口,顧時年想刷卡,回頭,卻看見慕修辭就在身後。
好吧。
裡面也有他的東西。
顧時年刷了卡,走進去,拿起早上燒好的水來,再燒了幾分鐘。
慕修辭進來後就哪兒也不看,只盯着她,然後輕聲說:“沸水不要再煮,對身體不好。”
顧時年纖長的睫毛動了動。
她果斷地關了電源,把水倒了,換上新水再燒。
不知道怎麼,她現在表現得很好。
對他沒有什麼排斥,好像也沒有什麼恨意,他說的話對,她就聽。
慕修辭卻突然沒來由地胸口一陣悶痛,痛到險些窒息說不出話來,他走過去,到顧時年身邊道:“關於昨晚的事,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顧時年眼珠子轉了轉。
一張漂亮的小臉擡起,說:“恭喜。”
然後。
沒了。
她又低頭等着水開。
慕修辭繼續道:“今天心然就會離開,啓程去中國,好有很多事要做。我不急,還可以在這裡多逗留幾天,年年你還想去什麼別的地方嗎?”
“沒有了。”
顧時年迅速說道,水開了。
“今天我已經全部都玩過,也吃飽了,我也可以回去了。”
——她就想回去了麼?
——回去做什麼?
“你回去有什麼安排?”
顧時年吹着水杯上的霧氣:“找住的地方,實習,工作。”
“賺錢。沒別的了。”
“……孩子呢?”他問。
顧時年愣了一下,這纔看向自己的肚子,突然覺得手腳冰涼僵硬,說:“這個也是你的,你想怎麼安排,我先聽聽你的。”
他毫不猶豫:“生下來。”
顧時年思考着,點點頭:“然後呢?”
“……”慕修辭突然就再也說不出那麼殘忍的話來,他薄脣僵硬地抿了很久,然後嘶啞道,“離你生下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到時候,我們再說。”
孩子都生出來了,到時候怎麼再說?
這十個月,是最最辛苦的十個月,顧時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賺夠錢,養活自己。
林苡薇如今生病住院,住院費和照顧她的事都是慕修辭幫安排的。
她眼神突然僵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什麼,擡頭問他:“你是不是想要這個孩子?”
慕修辭突然眼皮狠狠一跳!
他心口遭受重創,拳頭在身側慢慢攥緊了。
顧時年卻又迅速否定自己:“不會。”
“你跟蘇心然都結婚了,她不像是生不出孩子的樣子,你們會有自己的,怎麼會要我的?”
然後她一愣,又問:“你要給寶寶贍養費嗎?”
“你肯定會很大的手筆,”她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低啞道,“你放心,如果我能生的下來,你能給的每一分錢我都保證全部給他花,我自己一分不要。”
她話裡的敏感部分他捕捉到了——
如果我能生的下來的話。
慕修辭臉色黑沉陰冷下來,逼近了一步,輕聲低啞道:“可能生下來是什麼意思?你還會對他做什麼嗎?”
在他的想象中,顧時年的這句話很危險,相當危險。
顧時年纖長捲翹的睫毛簌簌顫着,低着頭他看不清楚她的神情,許久小丫頭一擡頭,眸子清澈見底,模樣漂亮可愛的:“沒有啊。我是說,寶寶總有健康不健康,中途有問題的現在也不少,我年齡小,頭胎會出現什麼狀況誰也不知道,因爲意外生不下來的機率,也很大啊。”
——怎麼保證寶寶就是正常的?
——十個月的產檢,唐氏篩查,B超觀察是否各種因素致畸,那麼多道的坎,她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未來漫長又艱難。
她怎麼知道會發生什麼。
慕修辭的臉色這才緩和着好了一些,看到她的手,因爲一天在外玩了太久,被凍得很紅,下意識地就去幫她暖。
顧時年一愣,手拿着杯子迅速躲開了一下,然後奇怪地看向他,不明白他這是想幹什麼。
慕修辭突然反應了過來,看向她的眼底一片創傷,又迅速揮散開來,低啞道:“今晚我會回酒店住。”
顧時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酒店房間這一張大牀,問:“那你難道還要跟我睡一張牀嗎?”
“你帶我來西班牙原來不只是爲了演戲,還爲了暖牀啊?”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裡一絲絲的波瀾都沒有,就好像他慕修辭已經壞到,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做出來她也不驚訝,甚至如果他回答“是”,她也會忍受。
因爲,除了忍受也沒別的辦法。
她鬧累了。
慕修辭胸口痛得要喘不過氣來,連腰
都無法停止,他的拳頭攥緊又鬆開,眸子裡綻開大片的猩紅血色,盯着她說:“我不會。今晚這裡留你一個人住。”
顧時年點頭,立馬懂事地感恩:“謝謝。”
慕修辭這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進來連一口水都沒喝,轉身往外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手覆上門把,突然沉聲問了一句:“年年,你恨我是不是?”
顧時年這才心口猛地一痛。
剛剛說話說那麼久。
她情緒都沒什麼變動。
突然他說了這句。
她的心就猛然痛起來了,痛得好像止不住一樣,顧時年愣愣地看了牆好一會,然後喝完水放下杯子,道:“我不回答沒有意義的問題。”
“請幫我關好門。”
我不回答。沒有意義的問題。
慕修辭,我恨不恨你。
這件事沒有任何的意義。
你不會改變。而我什麼都改變不了。
慕修辭的背影在門口那裡僵硬了好久好久,直到顧時年洗了個熱水臉爬上牀休息,他都沒走,好久好久,他纔打開門,輕輕地把門給她帶上了。
顧時年這才睜開眼睛。
手,輕輕地探下去覆在了小腹的位置。
——這個寶寶,她真的要生嗎?
***
顧時年不傻。
A大她好歹讀了三年多,見多了院系裡面的女生,意外懷孕,跑去醫院裡打胎的。
用她們的話說,過早地生孩子,把整個人都拴在孩子身上,時間精力耗光了不說,第一影響前途,第二你跟你孩子的爸爸也不一定有未來。
現在,她跟她寶寶的爸爸確定沒有未來了。
顧時年正值大四,實習的時期,這段時間對實習生來說至關重要。
她其實還可以有很好很好的人生。
她可以打掉這個孩子,當做這個婚姻從沒存在過,努力地工作,將來到一個大型企業去入職,混一口飯吃。
再過幾年她長大成熟一點,可以找一個家境合適的,可以家庭背景不那麼好,但是知道上進努力奮鬥的男人,結婚。
這種人生纔是她顧時年該過的。
——只是那個時候的顧時年,會偶爾地想起,自己當初打掉不要的那個孩子嗎?
——會嗎?
他也許此刻就是一個剛剛發育的胚芽,在她的肚子裡,還沒有長大,跟無數意外產生的女孩腹中的胚芽沒有任何的不同。
他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他是慕修辭的。
這個寶寶,此刻變成她跟慕修辭唯一僅剩的一絲聯繫了。
顧時年。
你,捨得斷了嗎?
***
次日吃飯又是一頓爭吵。
這一家人,平時在國內的時候就明爭暗鬥,在慕宅,在公司裡,沒吵夠,跑到外面旅行路上繼續吵。
顧時年跟他們分開了桌子,一個人在餐桌上面,胃口不好地點了一份粥和幾個小菜,美女模特一臉的尷尬,害怕這場風波觸及到自己,也端着餐具到了她這邊來,但是跟她隔了五六個位置,坐在她對面。
慕修辭也走過來,放了盤子在她旁邊。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很是好看,放了兩根筷子,接着,他去服務檯點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