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那麼清澈,遠遠地投射過來,顧靜之的心瞬間被完全充盈。
只有一秒種,她的目光就慌忙逃開,然後輕微地移動身體,直到前面一個人完全擋在了她和他之間。
相比其它的所,她們所的介紹乏善可陳,原本就是一個近年來崛起的一個小公司,雖然各方面還不錯,但是比起一些老的事務所,仍舊有各方面的不足。
顧靜之認爲她們徹底沒有希望了,竟感到幾分輕鬆。她本來就不想在工作上和他有過多的接觸,這樣一來,更好。
當董事會投票開始時,所有的競標所都退出了會議室,工作人員告知大家回去等電話通知。主任和高峰垂頭喪氣地走出沈氏集團的大門口。
然而,主任的車子還沒有開出停車場,顧靜之的手機就響了,沈浩的助手打來電話:“安律師,恭喜你們,沈總在辦公室等你們。”
顧靜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們所被選上了?”顧靜之反問。
“是的,沈總在等你們,請快一點,他十一點鐘還有一個會議。”
顧靜之掛了電話,主任已經把車剎住,和高峰一起回頭看着顧靜之。顧靜之說:“回去吧,沈總召見,我們被選上了。”
上電梯時,顧靜之熟悉地按了五樓。
高峰奇怪地問:“我是聯絡人啊,爲什麼通知的是你?”
“我的電話也在上面啊!”顧靜之搶白。
到了沈浩辦公室的門口,顧靜之退到了他們兩人的後面。秘書輕輕地打開門,微笑着示意他們進去。
沈浩從辦公桌後面走了過來,與他們一一握手,當他和顧靜之握手時,她卻有些驚慌失措,垂着眼,沒敢看他。
在工作場合,他一向是應對得體,公事公辦的,沒有太多的廢話,開門見山地說:“根據董事會的討論和投票,決定聘請你們所擔任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聘用合同先簽一年,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希望能有更長時間的合作。”
鄭主任迭迭點頭,高峰笑容滿面。而顧靜之,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按照去年與其他事務所的的標準,顧問費爲每年500萬,另外,涉及訴訟業務的,按2%收取代理費,接待費用可以另行支取。不知道你們同不同意這個方案?”
“可以可以。”主任忙回答。
“那好,具體合同隨後回由我的秘書送給你們過目。另外有一些業務和案子的交接,公司的法律事務部也會和你們聯繫。”沈浩站起身,繼續說:“我十一點還有一個重要會議,不能繼續陪各位,對不起。”
顧靜之們連忙跟着站起來,鄭主任不忘表態:“沈總,相信我們,一定會爲貴公司竭盡全力。”
“好的,希望今後合作愉快。”他將顧靜之他們送出辦公室。
從他們進去,到他們出來,前前後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出門後,秘書已將合同交到他們手中,法律事務部的部長也站在旁邊等着與顧靜之他們見面。顧靜之不由暗暗稱讚,沈氏集團的工作風格,可見一斑。
晚上,全所狂歡,大家聚餐,然後在卡拉OK高歌至凌晨。高峰殷勤地要送顧靜之,被顧靜之婉拒。
顧靜之拖着疲憊的身體下了出租車,向家的方向走去。突然,背後有人喊顧靜之:“安律師,請等一下。”
顧靜之一回頭,看見沈浩的助手站在顧靜之身後。“安律師,沈總想和你談一談。”
“現在?”顧靜之擡起手腕看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半了。這個助手能在她一出酒吧第一時間就叫住她,看來在這兒已經等了很久了。
“對,沈總還在等您。請上車吧。”
顧靜之只好隨他上了車。
“你等我很久了吧?”上了車以後,顧靜之很抱歉地說。
“對,下午五點鐘我就過來了。”
“爲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她的歉意更重,眼前的這個男人,已是四十歲,看上去並不年輕,一雙手上也滿是繭子。
“沈總交待的,讓我見到你的面再轉達他的意思。”他很平淡地說。
“你應該打電話給我,等這麼久,天啊,那你吃飯了嗎?”
“沒關係。”
“請問貴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我姓傅,大家都喊我傅哥。”
“傅哥,要不你先把車停下來,在前面買點吃的吧。”
“呵呵,不用了,謝謝,就快到了,他在等你。”
一提到沈浩,顧靜之的心裡很有些不安,爲什麼要見她呢,有什麼可談的呢?
“安律師,”傅哥在旁邊喊顧靜之,顧靜之一回神,見車已經停在了君皇大酒店的門口。“林總在十二樓的咖啡廳等你。”
“謝謝!”
空蕩蕩的咖啡廳裡光線柔和,悅耳的音樂緩緩的流轉在耳邊,一進門就可以看見沈浩背對着門口站着。門口的服務檯前,一個小姑娘在打着呵欠。顧靜之帶着歉意對她笑了笑。
她輕輕走到沈浩的身邊,只見他半倚在一張沙發椅的椅背上,望向窗外,身上還是穿着白天的那套深灰色西裝,但襯衫領口半敞着,領帶甩在旁邊的桌子上。看樣子,他也忙了一天,現在早已是疲憊不堪了。
還沒等顧靜之打招呼,他先開口:“喝酒了?”
“對。”顧靜之有些不好意思:“今晚全所的同事狂歡。”
“爲什麼?”
“因爲,我們接了一樁大買賣。”顧靜之調侃道。
他明白了顧靜之的意思,微微一笑。
顧靜之由衷地說:“謝謝你,我知道,我們能選上,完全是因爲你。”
沈浩點點頭,接受了顧靜之的謝意,並沒有再推辭什麼。顧靜之再一次見到如此安於富貴權勢的男人,既不炫耀,也無厭倦,也許這纔是真正的貴族。當年縱使他是一文不名的窮小子時,高攀了顧家大小姐,也是這般沉靜、淡然……
“你喝點什麼?”他轉頭看着顧靜之問。
“不用了,我今天喝得有點多。”顧靜之忙擺手。他也沒有客氣,又將視線投向了窗外。
顧靜之隨着他向外望去,雖然已是凌晨,但城市的上空依舊被燈光映紅,遠遠近近層層疊疊的樓房,形成錯落有致的剪影。白天的喧鬧、忙碌早已一掃而空,留下的只是一座空城。
她扭過頭隨口問他:“這些房子裡有多少屬於你?”
沈浩想了想,回答道:“上次他們報過一個統計數字給我,在這座城市裡,沈氏開發的住宅一共有4萬8千多個單位。不過,不能說是屬於我,因爲大部分已經賣出去了。”
“那你豈不是很有錢!”顧靜之發自內心地感嘆道。
他搖搖頭:“有錢還是沒錢,經歷過的人其實一點也不在乎,有的時候錢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嗯,也許出生在你們這樣的人家,錢太多的確不是一件好事。”顧靜之由衷地說,豪門貴族,也有因爲財產問題而妻離子散的。
氣氛有些消沉,顧靜之連忙打岔道:“如果是我想買房,找你是不是可以打折?”
“我可以送給你。”沈浩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不怕我是個女騙子嗎?既然說了,那你不要反悔哦。”
“不會,你看好以後告訴我,只要是沒有賣出去的,都可以。”他依舊很認真地回答。
顧靜之一怔,竟答不上話來。兩個人之間出現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沈浩開腔道:“那天晚上,很抱歉……”顧靜之的心裡一緊,終於要聽到他對她說那句“對不起,我只是喝多了”的話了。
她緩緩看向他,心裡卻是一陣緊張,不要說,不要說,她在心裡慘叫!
她終究還是害怕他會告訴她,他只是喝多了,於是,她乾脆地打斷了他:“那天晚上是個意外,我沒有放在心裡。”顧靜之心想,就這樣吧,太尷尬了,不要討論了。
他轉頭望向顧靜之,顧靜之又看見了他清澈的眼神,這次,顧靜之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她望向他,他的眼睛裡有着暗暗的血絲,他的下巴泛着胡茬的微青,他的嘴脣甚至因爲乾燥而有些微裂。
他望着顧靜之,忽然搖搖頭說:“不,我不覺得是意外。”
顧靜之的心“咯噔”響了一下,這不是她預料中的答案。
“那天晚上的我並沒有喝醉,更不是酒後失態,實際上,我的的確確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
顧靜之沒有吱聲,他繼續說:“安琪,你知道嗎?你和別的女人完全不同,你能讓我感到愉快。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是喜歡看你說話,看你笑,最開始我以爲只是短暫的感覺而已,可是時間越久我越知道,不是,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還有那天,你遠遠地站在天台上的樣子,恐懼到發抖的背影,竟讓我有說不出的心動。我承認,我接近你,瞭解你,爲你做能做的事,確實是有目的的。”
顧靜之有些驚慌失措的不敢看他,他在說什麼,他是在說他喜歡她嗎?她心裡有些惶然地問着自己。這是她從不敢設想的狀況,雖然在顧靜之的內心也曾小小地冒出過這樣的念頭,但馬上會被顧靜之的理智完全壓倒。他明明已經忘了她,而且這些日子,他對靜雅的照顧、關愛,一點一點,她都看在眼裡,她可以看得出,他看靜雅時的那種關愛,可是,剛纔,他嘴裡說出的,彷彿正是這個意思!他真的說的是他喜歡她!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顧靜之的心裡波濤洶涌,一時來不及反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正當顧靜之沉浸在受寵若驚的情緒中時,他的話峰陡然一轉:“但是,那天晚上,我還是要感謝你,你做得很對,你阻止了我,沒有讓這件事變得更復雜。”
他轉頭望向窗外,似乎在斟字酌句:“我和靜雅已經決定今年十月底結婚,我的未婚妻叫顧靜雅,可能你不是很瞭解,她是一個很單純,很優秀的女孩子,這麼多年一直在我身邊陪着我,包括我失憶後,她也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着我,我也很喜歡她,有這樣的女子在我身邊,是上天恩賜給我的福氣,無論如何,我也要維護好這段婚姻,所以,我不應該放任自己的想法,這樣做,不僅是對你的不尊重,也是對靜雅的不尊重。”
沈浩的這段話,讓顧靜之的心從高處墜落。顧靜之望向他的側影,他的表情如此平靜,既沒有失落,也沒有不安,有的只是坦然……
他繼續說:“今天我約你來,就是想把話說清楚,我爲那天晚上的衝動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因爲今後我們還是會頻繁地見面,如果沒有坦誠的心態,狀況會變得很尷尬。”
他結束了他的發言,回頭看着顧靜之。他說得多好,喜歡她是錯誤的衝動,謝謝她的拒絕,使他沒有釀成大錯,也成全了他完滿的愛情。他說他愛着靜雅,這些都沒錯,她不也一早就告訴自己,不能再愛上他,不能再和他繼續糾纏下去,只是她每次都做不到,她總是情不自禁的追隨着他,情不自禁的愛上他,情不自禁的陷進這場漩渦裡……
她怔了怔,理智馬上回歸原位,維持着她應有的尊嚴。微笑着回答:“對,這樣比較好,謝謝你能這麼坦誠,你放心,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理智地考慮問題,我相信,今後,我們一定會相處得很愉快,希望我們今後能合作愉快。”
然後,顧靜之大方向他伸出手。她的瀟灑,讓沈浩有些吃驚,但他沒有猶豫,也伸出手來,兩人鄭重地握了握。
顧靜之爽朗地說:“這麼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你吧?”他說。
“不用,很近,拐兩個彎就到了。你也早點休息吧。”顧靜之乾脆地拒絕了他。
看顧靜之如此堅決,沈浩沒有再說什麼,朝顧靜之點點頭說:“路上小心。”
“沒問題,再見!”顧靜之微笑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