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驚魂未定,被這一聲慘叫嚇得一頭撞上了車頂,腦後一陣痛麻,心口一片也是火辣辣的,他壓住焦躁低聲道:“你喊什麼!還不趕緊坐下!那丫頭也真是,我只是擔心出事好心過去而已!冤死我了!”
十一嘆氣:“坐不了,辣椒順着湯水滲下去了,好痛!爺你究竟做了什麼事啊!我隱約聽見有人在喊‘偷窺’之類的詞句,爺你該不會是擅自進了方姑娘的臥室吧?”
九爺被十一提醒之後更覺得心口處的皮膚火辣辣的痛,他齜牙咧嘴地反駁:“纔沒有!我只是看到房門虛掩着,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才推開看看而已!沒想到方姑娘正要開門,結果就被門板撞上了……”
十一邊小口小口地吸氣邊小心趴在座椅上:“爺,只有這樣?”
九爺腦海中自動浮現方琮外衣滑落,秀髮披散,露出一張秀麗蒼白的臉蛋的場景,心口的熱度直逼上來,他低咳一聲:“她貌似以爲我是婢女要送東西纔過來開門的,當時她正在更衣……”
十一撫額長嘆:“爺!噝~好痛!這段時間請允許屬下不能隨侍左右,屬下此番傷勢嚴重,需要靜養。”
九爺瞥了他一眼:“不就是後背往下都沾了辣椒水不能坐不能躺麼?別小題大做,明天還要去給人家致歉呢。好痛!方琮那兩個丫頭下手一個比一個狠!這辣椒粉也太夠勁了!”
十一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屬下是心傷嚴重,還有屬下覺得這種事不要去致歉更好,否則就不只是毒打了!爺,您這次真的是太莽撞了,您這樣行事很容易讓人誤會,您想讓方姑娘用什麼眼光看您!”
九爺一怔,想起方琮的怒容和蒼白的臉色,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是啊,這次該怎麼做纔好呢?對了,方姑娘的身體狀況很糟糕嗎?方纔我見她因爲生氣而嗆咳不止,好像咳出血了。”
十一聞言一怔:“您確定她真的咳出血了?這可不好,她的病症剛被藥物壓下去,這次如果再犯恐怕會引發舊症!爺,近期內您不要再和方姑娘有接觸了,如果因刺激而讓她急怒攻心,將會有性命之憂!”
方琮擦掉脣邊的血跡,整理好外衫,她聽着九爺的聲音漸漸遠去才鬆了口氣。側門推開,流花扶着燕婧走了出來:“方姑娘,可否借您的妝臺一用?若您不嫌棄,奴婢幫您梳髮吧。”
方琮白着臉笑了笑:“客人有急事已經走了,此處也沒外人,我用髮帶束一下就好。我平時極少妝扮,偶爾打點也不過是了掩蓋病容,那些脂粉都是自制的,日用的首飾倒還有幾件,姐姐湊合着用吧。”
燕婧見她臉色比方纔更嚇人,連忙讓流花扶着她過去坐下:“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水色呢?”
方琮忍住咳嗽勉強道:“她替我送客去了,順路請大夫回來,咱們兩個都需要看大夫呢。姐姐趕緊去收拾下,緋流做了好些精緻點心等着讓你嘗呢。對了,這次的事姐姐打算怎麼處理?我先說我知道的部分,我拿到沉魂香的解藥配方後曾特意打聽過,亞城裡王家、柳家,還有葉家都曾買過這個,就連宮中都有,我這樣說,姐姐知道這其中的利害了嗎?我那點私房錢,姐姐真的不用在意,要緊的是你啊!”
燕婧微微一愣卻笑了:“真不知道咱倆誰是姐姐,你小小年紀行事卻這般老成,我總說要照顧你可連番被你救助,當真叫我自愧不如。我知道你擔心有人想要害我,但我素日行事絕不會給人留下把柄。”
“沒有把柄並不代表沒有動機,中秋夜宴入宮的時候姐姐身邊是不是有了什麼變數?”
燕婧咬脣思忖一番:“我只陪着太后說話而已,另外還有尚書之女李瑾兒被賜婚。你見過她,就是在賞花宴上坐在我隔壁的那位穿着水粉紗裙的女子。她求我的人情,想要和我一起給太后請安,以求皇上賞賜一段佳緣。我和她配了衣服首飾,再沒有別的事了。今日是十七,我只回家住了兩天,宮裡沒有消息傳出,家裡也沒有事情,我不可能會入宮的!但是對方卻能打着太后的名義送來這等奸邪之物……”
方琮咳嗽幾聲:“看來我猜得沒錯,果然是宮裡的人,只是根據姐姐的遭遇和解說,再加上這樣的手腕和行事能力,這個人在宮中的地位一定不低!姐姐真的想不出是誰嗎?如此也沒辦法,當務之急是先預備好說辭,姐姐突然離府說要入宮,路上被人攔堵,後來被人救下,去了朗悅莊並在此外宿。姐姐不覺得這樣的行爲需要一個很好的說辭嗎?事情的原委可以慢慢查,但如果就此鬧開,只怕最終會不了了之,真正的黑手得不到教訓,以後就會肆無忌憚,而用的那些手段也會越來越下作,防不勝防。”
燕婧自然曉得其中厲害,可一時間也想不出像樣的說法來,尤其是流花還提到她隱約在人羣裡看到了十一,雖然沒有看到九爺但難保九爺不在附近。中秋宴上她匆匆忙忙地沒能去和他說話,今天的窘況如果被十一看到轉告給九爺的話,她以後該怎麼面對九爺?他會不會因此討厭自己,覺得自己是個容易惹禍的女子?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去將軍府看自己了呢,他是不是因爲七月的那件事生氣了……
方琮見燕婧深思不語,眼神竟透出一絲慌亂,忍不住道:“流花,你去廚房瞧瞧,撿着姐姐愛吃的先拿過來。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人了?不方便告訴我嗎?”
燕婧搖頭:“不是,我想到別的事情上去了,今天真的是嚇到了,我小時候沒少見這些事情,一直以爲自己防備嚴密,沒想到還是被人鑽了空子。我心裡不靜,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些推辭。妹妹的客人救了我,保全了我的顏面,這樣的大恩,我卻沒有當面謝過,真的太失禮了。”
方琮道:“我這邊的事情,姐姐不用操一點兒心,我自有辦法打點妥帖,姐姐身份高貴,這些生意場上的男子還是少接觸爲好。之前他們送姐姐過來的時候都被我攔了在外院,這會兒有急事又趕着離開。雖說他們猜着姐姐的身份,但並未見到姐姐的面,這次的謝禮我會親自準備,姐姐別出面,我保證他們不會亂說話的。至於說辭方面,姐姐還需多想想。”
燕婧想了想道:“就說宮裡來人傳了話,我即刻入宮但路上馬車出了問題,車伕找人來幫忙,後來遇到妹妹的朋友,將我送到朗悅莊來,馬車修好之後天色已晚,我便在妹妹這裡留宿一夜,這樣如何?”
方琮笑了笑:“不知道能混多長時間呢,姐姐的家事我不便多言,但經此一事姐姐務必要多加小心。”
門外傳來人語聲,方琮揚聲道:“緋流,還不趕緊端進來?姐姐,都是些家常吃食,就隨意吃些吧。”
流花替燕婧挽袖圍巾:“小姐,方姑娘家的丫頭好廚藝,流花多挑了好幾樣給你嘗呢。”
方琮也道:“待水色請了大夫回來診完脈,姐姐就能歇息了。莊裡的乾淨屋子還有幾間,姐姐看喜歡哪裡就在哪裡住下,一應的東西都是齊全的,姐姐放心用。原想和姐姐說一夜的話,可我現在乏得很,又恐是舊疾復發會過了姐姐病氣,姐姐和我坐一會兒就過去歇着吧,緋流,你隨我去外間瞧瞧。”
燕婧吃了半盞燕窩羹又嚐了七八種點心小食,覺出八分飽了便收了筷子。流花服侍她漱口淨手,又將吃食收進提盒,緋流送了茶進來又接過提盒出去了。方琮靠在外間屏風後的藤椅上閉目養神,秀麗的臉上白中透青,隱隱透着病氣。緋流放下提盒道:“主人要不要也吃些東西?奴婢做了好些小食……”
方琮眼睛都沒有睜開:“不必了,你帶着燕姐姐去看看屋子吧,李大夫若到了就請到正廳用茶,把那架六扇的屏風展開,讓姐姐就在那裡診脈。我累了,想先靜靜地歇一歇,去吧。”
流花將食盒送回廚房,回來請燕婧去看房間。燕婧道:“看什麼屋子,我就在這裡陪着妹妹!若她不慣有人近身就在這房裡另設一榻,至於流花,她和你們一處歇息就是,哪來那麼多講究?妹妹人呢?”
水色輕步進來:“主人去了正廳,特命奴婢來請燕小姐過去,李大夫在正廳用茶。”
燕婧忙帶着流花去正廳,在屏風後診了脈,確認身體已經無恙。李大夫略坐片刻便告辭,水色將人送出院外,漁火親自送李大夫上車,並陪着他一起離開。水色緩了緩心神,去正廳扶方琮回房歇息:“燕小姐,我先扶主人回房歇息,她身子沒好,經不住這樣勞累。燕小姐今晚還是擇屋另住更好,主人病中宜靜養。”
燕婧見方琮面色青白脣無血色,心裡不忍:“不用挑了,住在妹妹旁邊的屋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