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嬋面無表情地說完了柳嫣生死前後的一切，最後還是忍不住惡狠狠道：“若非我留了個心眼，出宮後就立刻找地方將小姐藏起來轉而進宮，我根本就不會知道柳嫣行事竟然能狠心到這種地步！我知道方姑娘是有大本事的人，我也知道您早就察覺我是九爺的人，但我今日所求所想與九爺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我想給柳茹出口氣。我命不久矣，多虧了方姑娘才能多活這幾日，我不想臨死還要欠那麼多人情，所以我想能在死前將柳茹的這份人情還上，方姑娘的恩德，我來生結草銜環必當報答！”
方琮微微蹙眉：“你原來叫什麼名字？”
小嬋搖頭：“我不能說，如果我還是小嬋，我沒有資格爲柳茹做任何事，更不能爲柳茹做什麼事，我不能拆九爺的臺，所以方姑娘，我以我的身份來求您，求您成全！”
方琮想了想才道：“你不是北方人，說話口音不對，形貌也不像，所以當初十一跟我說你是他從北邊救回來的災民的時候我就沒信，但觀你言行舉止又不像是在隱藏，所以我想更大的可能是你用藥物或是收了刺激後失去那段記憶。現在你快要死了，身上的各種藥效也即將散去，所以你就能漸漸想起我給過你藥和你曾經被我下藥的事，這些都很平常。不瞞你說，我手上確實有一件讓柳家滅門的東西，只是這件東西需要特別的人才能發揮效用，你是那個特別的人麼？”
小嬋看着方琮的眼睛認真道：“我可以是。”
方琮看着她突然就笑了：“你記得起原來的名字麼？十一是葉家人，他這麼關照你，你是什麼人呢？”
小嬋垂頭道：“我不記得了。”
方琮淺笑：“既如此，也就罷了。你吃了我的藥，最少還能有一個月的命，一個月後你會逐漸衰弱而死，這個過程不會很長也不會很痛，只是越來越嗜睡最後在夢中死去。若你非要成爲那個特別的人，那麼你最多隻能再活二十天，因爲我的計劃裡你要直接死在柳嫣和皇上以及所有人面前。你可敢試試？”
小嬋給方琮磕了個頭：“謝方姑娘成全。”
方琮擺擺手：“去找水色吧，這幾日就在朗悅莊住下，有些規矩也要學起來。柳茹那樣的死法必定是不願意葬入柳家的，她的身後事你可安排妥當了？若是不放心，我可以讓人送你去看看。”
小嬋聽着最後那句話突然擡頭：“方姑娘如何知道？”
方琮笑而不語，不多時水色擺好茶果，小嬋無心食用便隨着水色退下了。方琮點着下巴想心事，華琛敲門進來：“屬下就開門見山了，主人想收留那個來路不明的丫頭？”
方琮對着華琛招手：“聽說你喜歡臭豆腐餡的月餅？來，我特意讓廚房做了嚐嚐的，沒想到你鼻子靈敏到竟然一路找了過來，你多吃點。”說着將整盤的點心推了過去，“不用客氣，吃完再說。”
華琛腦門上一大滴晶亮的冷汗：“主人若是已有打算不如直說，何苦又拿這東西禍害人？那廚娘也真是厲害，這麼臭的東西也能做成月餅……”嘀嘀咕咕一通抱怨之後猛然擡頭，“主人難道已經知道那丫頭的身份了？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幫她達成心願，那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方琮擺擺手：“你愛吃不吃！行啦，我讓水色去安排那丫頭了，你有什麼想知道的自己去打探，別在我跟前亂晃。柳茹的後事應該是由大青山頂的那間小廟置辦，一些細節最多是差強人意，你稍微細心些不愁沒有收穫。柳茹也是個命苦的，如今自我了斷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水色端着小茶盤進來：“主人當初可是給了她選擇的機會，是她自己執迷不悟硬要選擇柳家，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怨不得誰。我不過是拉個丫頭去客房的功夫，你怎麼就又冒出來了？趕緊走！廚房裡給你預備着臭豆腐餡的月餅呢！主人，嚐嚐這個，是緋流剛蒸出來的，聽說溫補不躁，最適宜您養身。”
華琛怒了，一個兩個的都拿臭豆腐說事，欺負他一個大男人是不是！華琛氣鼓鼓地瞪回去，方琮悠閒地抿了口湯水，水色溫柔侍奉一旁，這兩人哪個他都惹不起，憋了一頓氣只能轉走走了。方琮放下湯盞低笑一聲：“這幾天你仔細盯着小嬋，一則看看她是否真心要弄垮柳家，二則要防着別讓她和九爺接觸，若是這兩點她都能做到，你就多費心指導她。濟雲寺那邊可曾將紫玉鐲送到？你先收着，若我所料沒錯，這鐲子與小嬋的真實身份其實頗有淵源。若當真如此，有些話說起來就省事多了。”
水色沒有細問只是小心應了，隨後道：“言夫人那邊是否需要透些口風？”
方琮搖頭：“暫時不必，姐姐九月初就要南下了，我不想她因爲這個糟心。我支給姐姐的那幾個人你也多提點着些，一旦姐姐啓用那些人，他們手中的任務便要立刻轉交出去，絕對不能露出宮中的消息。”
水色謹慎應下又道：“柳家那邊最近頗不安寧，柳夫人忙着斂財善後，尚且還不知道柳茹的事……”
方琮吃了顆葡萄，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是爽口：“這葡萄味道不錯，給姐姐送些去，也不用急着回來，路上多走走看看，沒準就能遇見什麼人說點什麼八卦的。對了，讓家裡人給小嬋做幾身新衣服，好歹她這段時間是在朗悅莊住着的，日常吃用也按着你們的份例來，免得以後她進了宮處處讓人笑話。”
水色淺笑：“奴婢這就去安排，保證委屈不了她。”說着就去冰窖裡拿了冰塊，又取了好些鮮甜水果放在盒子裡冰鎮着一路送去言府。言擎正在家裡陪着夫人察點行囊，聽下人回稟方姑娘打發人來給夫人送東西，他尚未來得及說什麼，一旁的夫人已經笑開了：“這丫頭還真是，我都說了多少回，我帶的東西夠多足夠用了，她還是不放心，快把人帶進來吧。”
水色大大方方給兩人行禮：“這是剛摘下的鮮果，主人說滋味還算湊合，勉強能給夫人嘗一嘗，就趕着讓奴婢拿冰湃了送來。主人還說，她記着夫人的話不敢再亂送東西，只等夫人到了那邊缺什麼她再送。”
燕婧撲哧一笑：“你呀，跟着琮兒越發學的貧嘴了。你來的可巧，這次中秋宴後宮裡又賞了不少東西，我剛收拾出來正要打發人去朗悅莊，你就趁便帶回去吧，也沒多稀罕，不過仗着精巧罷了。”
水色忙着道謝，接了東西又說了幾句話才走了。路上先去了一趟錢莊，小嬋帶來的那些財物壓根入不得方琮的眼，就連那盒子上等夜明珠也沒多稀罕，可交易畢竟是交易，思來想去水色只能到飛龍錢莊找自己人全部取出來另外存上。管事也是玉華宮的人，當下恭謹地將水色請入內室喝茶，不多時金三就來了：“水色姑娘好，今日姑娘貴腳踏賤地不知有何吩咐？”
水色擺擺手：“給主人存點小錢罷了，本不想驚動你，不過念在你平日還算勤勉的份上有點小事還是先提點着你一些，柳茹死了，有些客人面前別亂說也別亂提。七皇子的婚事還是要繼續辦的，聖上賜婚的對象是柳茹，所以總會有個柳茹嫁過去，你說對不對？我知道你同濟雲寺的藥奴交好，有些人該提點的就要提點，多給別人點好處，別人有好處的時候纔不會忘了你。你忙吧，我先回了。”
金三得了這番指教，心裡立刻就有了底，他不敢恭送水色出去，只能小心謹慎一臉賠笑地將她送到內室門邊才千恩萬謝地避開，轉身就給濟雲寺住持寫信去了。這倒好，省了水色多費腿腳口舌。
等水色辦完事回來，小嬋正讓幾個丫頭圍着教規矩，整個內院除了緋流之外的所有人全部出身玉華宮，而且最低身份也是管事，她們自然能看出小嬋是個半吊子的屍傀，雖然不知道這孩子經歷過什麼但明顯是吃了不少苦的，所以幾個人對小嬋都很親切。小嬋一開始只覺得方琮不簡單，這幾日相處下來更覺得她背後的勢力深不可測，可這些都與她的目的毫無關聯，她只要認真學規矩就行。
中秋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但都被各方勢力用各種手段壓制下去。柳夫人知道柳茹已死卻礙於宮裡的柳嫣和自己的失勢最終毫無作爲。唐靖不知柳茹已死，只是料定柳嫣這段時間的沉寂必定事出有因，他並不輕舉妄動只小心翼翼地打探宮內宮外的消息。最高興的還是七皇子，他興沖沖地爲迎娶自己的第三任正妻做準備，幾乎是沒兩天就能虐死一個女人，按照這這個速度，足以在大婚前將後院清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