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勾脣一笑:“我以爲你是個蠢得讓人歡喜的老實人,不想竟這般精明。將軍起身吧,這月十五是我的生辰,不知將軍可否賞臉到朗悅莊來吃碗壽麪?”
言擎鄭重拜謝:“多謝方姑娘相邀,在下必定準時前來。”
方琮擺擺手:“我能給的機會只此一次,望將軍能妥善把握,只是我的機會不是白給的,將軍可明白?”
言擎想了想笑道:“阿九生性豁達,但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所以他的手下人也都不怎麼正經,這段時間想必方姑娘也是不堪其擾,既然方姑娘要準備三日後的生辰宴,想必府上會忙得不可開交,若是再讓這些沒規矩的擾了方姑娘和客人的興致就不好了。這不過是在下的一點拙見,不知方姑娘意下如何?”
方琮淺笑:“將軍真是明白事理,水色,替我好生送將軍出去,稍後你換身衣裳去將軍府傳話,就說是爲了哄我高興,你們幾個偷偷湊份子請客,因我現在沒有家人在身邊,所以你們只請了那些平日裡比較親近的人。言將軍是九爺的朋友,我與九爺自燕姐姐介紹相識後,常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
言擎施施然起身道:“我從來都是個愛湊熱鬧的人,所以我自然會跟着九爺過來湊份子,吃壽麪。”
“言將軍慢走不送。”方琮指了指角落的兩株蘭花,“那兩棵美人蘭會在我生辰那天開放,是本家讓人送來的,言將軍覺得過來湊熱鬧的時候帶着兩株即將盛放的美人蘭如何呢?”
言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兩株含苞待放的蘭花:“整個亞城就連御花園都難見到按時盛放的美人蘭,方姑娘這裡卻有一對,當真是讓人羨慕的家世。而更加巧合的是,婧婧非常喜歡美人蘭,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天的朗悅莊裡應該只有兩位適合接受美人蘭的姑娘。”
方琮起身道:“確實如此,只是我突然想知道言四公子會帶什麼禮物來湊熱鬧,這些花花草草的東西不過是取個討巧的意思,哪裡入得了將軍的法眼,不過還是要多謝四公子告訴我燕姐姐的喜好。送客!”
言擎剛邁出一步就不得不收回:“可是……多有打擾,在下告辭。”
很快寒冬的月圓已經到來,水色從大清早就開始給方琮裝扮,一會兒唸叨她太瘦,一會兒說她氣色不夠好,直到下午客人快要來了才匆匆給她套上一件華服:“主人還是再補些脂粉吧……”
方琮繫上面紗:“反正又看不見,擦與不擦有區別麼?”
水色搖頭扯下她的面紗:“主人,今天是您的十七歲生辰,您不會想在客人面前還繫着面紗吧?奴婢還是給您補些脂粉吧,緋流新制的胭脂怎麼是這樣寡淡的顏色?奴婢這就讓人去外頭鋪子挑好的送來。”
緋流端着小托盤敲門進來:“我明明說新制的胭脂放在桌上你都拿走就好,你卻只拿一盒。主人生辰之喜,妝容怎可簡素,我自然是要挑最好的材料做最好的脂粉!主人在鏡前稍坐,奴婢給您上妝。”
方琮又被拖到椅子上被人上妝,緋流巧手翻轉很快就給方琮化好妝,並用軟筆蘸了點胭脂在她眉心描繪一朵半開的紅梅,最後又翻手蘸了點金粉給紅梅描繪金邊。緋流對着鏡子好一陣端詳這才笑道:“許久沒化過紅梅妝了,主人可滿意緋流的手藝?若是能將衣物首飾一併換了就更漂亮了。”
水色微微蹙眉:“哪有這樣冶豔的紅梅妝?主人膚色瑩白,現在又血氣不足,不如換成玉蘭妝?”
方琮聽到外院的動靜,對着鏡子蹙眉:“罷了,招待客人要緊,這樣子看着倒像是平常人家的姑娘……”
最先來的果然是燕婧,她笑眯眯地讓流花將禮物送去庫房,自己則陪着方琮待進了內廳才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你怎的又瘦了許多!你平日裡從不上濃妝,偶有兩次也不過是爲了遮掩病容,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的病又不好了?你不照實說,我就嚷着讓流花給你重新梳洗,反正新衣裳首飾也帶了不少!”
方琮搖頭:“今兒是我的好日子,姐姐就別拆我的臺了,這陣子我一直被關在家裡吃藥,今日難得熱鬧,我也不想一臉病容讓人笑話了去。外頭客人要到了,我請了些不常見的人來,姐姐若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可不要輕易放手。這次的事是我求了九爺,我萬沒想到柳嫣會下如此狠手,所以當時只求舍財保命,不成想卻害了姐姐。這裡沒外人,姐姐給我句實話,這樁婚事姐姐可想不作數?”
“不作數?”燕婧一愣隨即蹙眉,“你斷不能爲了我做那些糊塗事!琮兒,論別的我許是不敢說,但若論亞城的人心,姐姐比你清楚太多。柳嫣的爲人從前我不瞭解,前陣子見了面我心裡才略有分寸。你信姐姐,這樁婚事是一定要做數的!不但要作數,而且還要坐實!琮兒,其實這件事還是要多謝你,若沒有你,我要嫁的人就是老王爺了!柳嫣的心思……琮兒,你記着,以後要離柳家遠一點。”
方琮卻蹙了眉:“老王爺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亞城中能被稱一聲老王爺的,似乎只有年逾古稀,前年纔沒了正妻的那一位,嗯,清閒王爺。”那是個一個老掉牙的糊塗透頂的糟老頭子!難道柳嫣竟是在燕姐姐親口說出放棄之後,仍然存着那般歹毒的心思麼?!這女人,真是絕了!
燕婧苦笑:“若非琮兒心思敏銳及時求了九爺,我……我愧對九爺,連累他在柳嫣的宮門外跪了一夜。”
方琮心中一動卻沒有說話,垂頭靜聽燕婧敘述:“柳嫣仗着自己得寵便求了聖上,說了通我身份尊貴,不能隨意嫁娶,當今唯有老王爺的續絃王妃一位方能配我!琮兒,老王爺是九爺他們的叔公啊!我若真的嫁過去,除了一個身份便什麼都沒有了!說句難聽的,我若能有福熬着老王爺再多活個七八載還好,若是沒福,讓老王爺沒幾年去了,就算爹孃保得住我的性命不用跟着老王爺殉葬,以後也是沒有指望的!”
燕婧所說的和方琮所想的其實並沒有太大出入,之前方琮想的是聖上賜婚的男子總不能太差,可在亞城隨便哪家男子若要做些什麼,都得顧及燕將軍的臉面,可那位老王爺,除外!老王爺雖無實權但有地位,若是他苛待燕婧,將軍府是半點法子都沒有的。老王爺本就是皇族且身份地位貴重,燕將軍的兵權在他眼中可說是不值一提,老王爺百年之後,整個亞城再沒有人能比得過燕婧的輩分,別說另嫁,就算與哪個男子稍微親厚一點都是自降身份!頂着這樣的名頭過日子,丈夫活着是折磨,丈夫死了更是折磨!只能說千算萬算,方琮對這位從未見面的柳妃娘娘生了輕視之心,這才被她的毒辣反咬一口!
方琮很快就理清其中得失,對言擎此人不由得又多了兩分滿意。她直視着燕婧道:“便是如此,我也不忍看姐姐受苦!姐姐對賜婚的那位言將軍有何看法?若是當真不滿,我自會想法子除了他!只是連累姐姐要忍耐幾日流言,但如此一來,老王爺也好,言將軍也罷,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都再近不了姐姐的身!”
燕婧搖頭:“父親現在雖已平安歸家,但整件事終究還是沒個說法,而父親和幾位大人對失蹤一事更是三緘其口。琮兒,你不用勸了,千萬不要再爲我多費心,我好容易從這件事裡脫身,能有這樣的結果已是我的造化了,若再連累你,我就真的是罪該萬死了!這段日子,真的多虧了你……”
方琮道:“姐姐這樣說是想和我生分了麼?!還是姐姐更願意聽取燕夫人的建議,多多防備着我這個來路不明的外人?你是我姐姐,你出了事,我不爲你奔走,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你闔家都被推入火坑麼!”
燕婧拼命搖頭:“琮兒這是說的什麼話!母親從未有過這種心思!她雖從未說過什麼但心裡是拿你當女兒看的!當時家裡出了那樣的事,親族們根本進不了家門,便是能進也怕受連累不肯幫忙,只有你絲毫不計較!母親每每說起都是十分感激,她給你的財物是爲了感謝你,可你都讓我帶了回去!琮兒可知此舉讓母親有多傷心?她不能對你好,只能在這些地方補償你,因爲她是燕將軍的夫人,也因爲她是將軍府的當家主母!連親族都不照顧將軍府,琮兒卻不斷幫忙,事後又是一點好處都沒拿的,這樣的人會讓多少人猜忌?琮兒再怎麼聰明伶俐,若是真的被那些小人盯上,你在亞城纔是完了!可若母親對你不理不睬,就表示她和你並不親厚,最起碼還能免了那些小人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