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婧很快就挑好了衣服:“琮兒,我知道你來是有話要說,我隨時洗耳恭聽但現在你要先把補湯喝了,那可是孃親親自看着火燉的,你呀,有口福了。你們把這些衣服收起來,我妹妹方纔說的那幾種款式的衣服要趕緊做出來,銀飾也要讓工匠抓緊做。琮兒,咱們去裡間說話,我也給你留了好東西。”
方琮敲了敲痠痛的小腿,去除貼身的荷包:“我現在總算不太嗜睡了,不過很容易疲倦,只站了這麼一會兒就沒力氣了。方琮自認是言出必行的人,姐姐婚期在即,所以我來兌現諾言了。在那之前,我有東西要交給姐姐,我說不上這東西對姐姐是否有用處,但姐姐接受與否將決定我兌現諾言的方式。”
燕婧看着方琮手裡的那個精緻荷包,用帶了疑惑的笑容道:“琮兒這是做什麼?你我姐妹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說的?你是不是又爲了我亂花錢了?!我的嫁妝已經足夠豐厚了,這個你拿回去。”
方琮搖頭:“姐姐可以先看看荷包裡的東西,其實只放了一面小木牌,雖然看着不起眼但這是讓很多人心甘情願地傾家蕩產也求之不得的東西,有了這個就可以在南境平安出入,更可以讓十二個人無條件的爲姐姐做任何事。我這次過來真正想給姐姐的只有這面木牌,而且不想說自己爲什麼有這樣的東西,但諾言當先,所以我不得不先問姐姐是否願意接下這面木牌,然後聽我說一件往事。”
燕婧蹙眉:“如果這是會帶給你麻煩和危險的東西,不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接受;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會問;如果你想說,我會願意聽;如果你希望我什麼都不問地收下,我會遵從,所以琮兒想怎麼做?”
方琮將木牌塞回荷包,笑着道:“沒想到我頭疼了那麼久纔想出來的辦法,竟然這麼輕易就被姐姐給破解了。只是現在我乏得很,實在沒力氣說那麼久的話,稍晚些的時候我會跟姐姐慢慢說的。”
燕婧看着方琮喝下補湯,等她睡熟才輕步出了房門:“琮兒已睡下了,水色進去照顧吧,我要去前院一趟,若有事只管同流花說。我在朗悅莊裡如何,琮兒在這裡便如何,我的屋子琮兒隨時都能住進來。”
方琮一覺睡到晚上,醒來的時候燕婧正守在牀邊,她笑着合上書卷:“你可真能睡,醒了就好。流花把晚膳端過來。水色一直守在你身邊,我剛讓她去吃飯了,你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方琮搖頭:“清淡的就好。流花,幫我轉告水色今晚不必值夜了。”
燕婧道:“流花,今晚不用你伺候了,去吧。小琮,有什麼話等吃完東西再說,還是說在你眼裡,姐姐服侍人的功夫始終不如水色?逗你玩呢,我知道你脾胃弱,所以讓廚房做了清淡的菜品,你多吃些。”
方琮吞了兩口燕窩,又勉強吃了半盞湯:“姐姐,我吃好了。”
燕婧看着食盒裡還沒擺出去的菜品笑着端來漱口茶:“我讓人進來收拾,你若是不困咱們說會兒話。”
方琮取出貼身的荷包,把玩着那面木牌:“姐姐爲什麼不高興?小時候孃親說過,新娘子是世間最漂亮的女人,姐姐本就生的美,做了新娘子就更漂亮了,可是姐姐爲什麼不笑一笑?因爲忘不了九爺麼?”
燕婧搖頭:“言擎待我極好,我很清楚能嫁給言擎是我最大的幸運,以後我仍然是被人護在心尖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人,不過名字從燕小姐換成了言夫人。琮兒,燕婧何德何能,竟有這樣的福氣,我很知足,所以不用再花那麼多的心思去擔心我,我會過得非常好,好到讓柳嫣羨慕到要死的地步……”
“即使如此,姐姐仍然非常不安吧?未來的一切都要完全依仗一個男人,還要捨棄父母去往陌生的南境,我身體太差沒辦法遠行,所以只能想出這樣的法子。”方琮將木牌放在燕婧手中,“姐姐對我的事應該非常好奇吧?一直以來沒有私下查探我的底細,沒有問過我不想回答的回頭,真的讓我非常感激。”
燕婧摸着她的頭髮笑得溫柔:“你睡得不太安穩,我給你篦頭好不好?晚上能睡得安穩些。”
“讓姐姐嫁給言擎的事我也有份。”方琮笑着靠在燕婧身上,神情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我很怕,因爲我不敢動用家裡的人脈,所以我賣掉了王相去求九爺,求他保護你。我當時沒想到你會柳嫣算計到婚事,只以爲她會折磨你甚至殺了你,所以我只求九爺保你平安。如果當時我能想得更周到些,九爺就不必受辱,也不會被動到只能讓姐姐嫁給言擎。言擎比九爺更適合做姐姐的良人,但我更希望姐姐是在看清楚一切後並在更好的情勢中嫁給他,然後當一個美美的新娘,一輩子和樂平安。”
“你就是因爲想那麼多才會睡不好,小小年紀心思可不能這樣重,”燕婧扶着方琮的肩膀,小心地給她順發,“我離開亞城之後你隨時都能住進來,柳嫣是個很危險的女人,你行事周全也要多加小心。我離開亞城後,你不能再和柳茹有任何來往,也不能和柳家有任何瓜葛,跟他們家有關的生意都不要接。”
“好。”方琮靠着燕婧甜甜一笑,“幸好我不是在小時候遇見姐姐,不然我一定會更加後悔,痛恨自己的無力。姐姐知道我有婚約嗎?我非常喜歡他,也爲他做了很多傻事,至今想起來每一件都讓我羞憤至死,可當時真是甘之如飴。幾年前家裡收留了一位受傷的女孩子,她的容貌身段自不必說,那份超凡脫俗的氣質更是讓人一見傾心,家裡很多人都喜歡她,我也喜歡,所以我讓她在家裡養傷,後來……”
燕婧神情溫柔地看着滿把青絲:“琮兒的頭髮可真漂亮,如果不生病一定會更漂亮,琮兒的未婚夫可真是有福氣,琮兒能幹又漂亮,成親之後一定是很好的當家主母,肯定比我要好太多了。”
“後來我才知道她來我家只是爲了那株我剛拿回來的千心蓮,”方琮閉着眼睛慢慢說話,“姐姐應該也知道那是北方某個部族的聖物,聽說是療傷聖藥,我花了很多心力纔拿到手的。可是在我知道她的目的之前,我已經讓管家給了她能夠留在家裡的身份,等我察覺到她的意圖時,我的未婚夫已經愛上了她。當時我的未婚夫快過生日了,我滿心滿腦子都想着送他一份最好的生辰禮物,可家裡什麼都有,而他也能隨便使用那些東西,思來想去我決定送他一把見血封喉的鋒利匕首,任何情況下都能保住他的性命。”
“他一定很喜歡吧?”
“不知道,因爲他生辰那天我病倒了,我爲了給匕首淬毒而流了太多血,本來應該是用很多人的血才行,但我不想連累那麼多人而且也爲了表達自己的心意,所以……”方琮傻笑着,“很傻吧?我的摯友告訴我:那天那個姑娘給了我的未婚夫一條繡了蘭花的手帕,說是君子如蘭,他當時高興的嘴巴都咧到耳根了。我與他自幼相識,他那樣的表情我還一次都沒有見過呢。其實我很羨慕也很嫉妒,甚至痛恨因此而覺得痛苦的自己,罵自己不爭氣,但又想着總有一份婚約在,再怎麼樣也是我的夫君,所以當我我的未婚夫親自同我說,要給我送他們兩人的喜帖的時候,我差點就瘋掉了……”
燕婧輕輕順着方琮的頭髮,神情專注而溫柔。方琮依舊閉着眼睛:“我當時真的是糊塗到頂了,竟然在幾天後當着他的面說那女子居心不良,我們不歡而散,好幾天都沒說話。那女子也因爲心思被我道破而懷恨在心,她算計了我,我的摯友替我承擔了全部後果,她被好多人追着上刑,最後從崖頂跳了下去。我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便頂着個燒熱的腦袋去找那女人算賬,當時她正拿着我未婚夫偷出來的千心蓮準備離開,我們爭執起來,我氣昏了頭說要處置那女人,然後我的未婚夫就用那把匕首刺進了我的心口。”
雖然閉着眼睛但方琮仍察覺到燕婧的氣息改變了,她笑着睜開眼睛:“其實當時因爲被嚇到了,並沒有覺得多難過,只是身體不聽使喚讓我非常困擾。最難過的反而是第二天,我一邊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去做事,一邊要擔心我深愛的男人會不會因此而受到牽連……我是不是很沒用?當時鬧成那樣算是僵局了,可是後來千心蓮還是被那個女人帶走了,因爲看守的人不敢違背未來家主的夫君的命令,更不敢冒着觸怒現任家主和未來家主的風險將這件事說出來,反正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什麼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