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嚥下喉中的酒,驚疑不定的瞧着寒江雪冰藍的衣衫,不可置信道:“我沒看錯吧?這是寒家大小姐?”
魏昭摸摸自己還安在的頭,認真道:“你沒看錯,就是她。”
就是這麼個在外安靜純良凡事都能置身事外的寒大小姐。
可是人家不管是真純良還是假純良,似乎都和他們倆沒什麼關係,何況人家大小姐是爲了自己妹妹出氣,就更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了。
李翊盯着魏昭那張幾近扭曲的臉,百思不得其解:“人家寒大小姐教訓登徒子,你表情幹嘛這麼感同身受?”
魏昭:“……”
魏昭:“只是覺得好似有些……”他本想說兇殘,可是想想,好像自己已經害的人家姑娘婚嫁艱難了,這要是在胡亂編排人家兇殘,是不是太缺德了些?
嚥下快到嘴邊的字眼:“只是有點敬佩。”
李翊琢磨了琢磨,也有道理,就算他這樣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絝,碰上姜家人也忍不住犯慫,但是寒大小姐這種嬌滴滴的姑娘家竟然有膽子打他。
——雖然是僱人打得,但是也很有勇氣了。
李翊衝她遙遙一拱手:“女中豪傑啊。”
魏昭卻難得有點憂心忡忡。
她這麼一動手是出了氣,可是姜家人豈是好相與的?
要是萬一被人查到不對勁,豈不是對她不好?
他想了又想,最終使了些銀錢,吩咐那些乞丐現在立刻離開江南,走得越遠越好。
與此同時還派人抹去了寒大小姐出門的行跡。
確認應該沒什麼差漏了,才心滿意足的溜溜達達回家去了。
直到到了家門口,這衆人眼裡的紈絝子弟也沒仔細琢磨琢磨,人家寒大小姐的事,你這麼上趕着幫忙還做好事不留名,究竟是爲了點啥。
他自覺着今兒做了件好事,兀自心情不錯,然後一拐角就不小心撞到一個人。
可巧了,他迷迷糊糊晃晃悠悠,定睛一看,一身織錦衣裳,一臉木訥表情——表小姐顧湘君!
魏昭今日見到了寒江雪鮮爲人知的一面心裡還有點飄飄然,這會兒也飄不起來了,換上一臉苦澀。
苦澀是真苦澀。
換了誰見到一個好像沒有其他反應的木頭人心裡都會有點不舒坦的。
何況顧湘君豈止是無趣,簡直僵硬的讓人髮指。
魏昭第一個反應是想逃,可是他把人撞倒了,連句話也不說也太不像話了。
他把顧湘君拽起來,打算撐起一個虛假的笑容說聲對不起,就把這事兒安安靜靜翻篇了。
然而他拽她起來那一刻,感覺手裡被飛快的塞了一團小紙條。
魏昭不是實心的酒囊飯袋,當時眼神一凜,以前沒怎麼在乎過的不正常慢慢出現在腦海裡面。
比如說他去接人的時候,那個異常沒有規矩的小丫頭,比如這兩人有些不像正常主僕一樣,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或者他也不是沒發現這對主僕之間有蹊蹺,只是火沒燒到自己身上,所以總能冷靜的置身事外。
可是,他攥攥手裡的小紙條,到底什麼也沒說,只是及其不走心的說了聲抱歉,然後就離開顧湘君的視線範圍內。
他沒看到,身後那個叫做青禾的小丫頭神出鬼沒的出現,狐疑的看着顧湘君。
她有些遲疑道:“你剛纔做了什麼?”
顧湘君連個正眼也沒分給她,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一如既往的無視了她。
這態度和往常一般別無二致,青禾心裡稍稍放下了一點,但到底心裡存疑,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不論你心裡在想什麼,都勸你最好老實一點。否則……太太那,沒人給你說情。”
顧湘君乾脆閉上了眼,懶得搭理她了。
魏昭盯着那張被揉的不成樣子的小紙條看了半天。
最後還是伸手把它給打開了。
字跡和她人一樣娟秀,上面的內容卻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東西。
她像是找不到筆——事實上這個紙也不是什麼好紙,一般都是大戶人家拿來做草紙的,也是魏昭盯了它半天都不是很想打開的原因。
她應該是匆匆忙忙找到了這麼一塊紙,又沒帶筆,於是就咬破指尖,寫了一封血書。
血跡已然乾涸,黑乎乎一片看着觸目驚心。
她寫着:婢女青禾隨身監視,萬望表哥救人一命。
前因後果什麼也沒有,可就那麼巧,正趕上那個時候東西被塞到自己手裡。
魏昭感慨道:“我看着很像是會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嗎?”
他把小紙條撕成碎片,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矇頭大睡了。
然而這一覺剛眯下沒幾秒鐘,他忽然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翻起來:“靖王!”
他說那個人怎麼瞧着眼熟,那分明是靖王殿下!
所以靖王殿下怎麼會和寒三小姐一起?
寒大小姐見了都不生氣的嗎?
他越琢磨越百思不得其解,剛剛醞釀好的那一點睡意瞬間無影無蹤。
這麼一會兒工夫,他那腦袋瓜子裡面已經迴盪出無數愛恨情仇。
琢磨着,寒大小姐到那般場景都泰山壓頂不變色,甚至還能爲自己的妹妹教訓那個登徒子,着實是十分讓人敬佩了。
只是,他想起她和靖王之間那個欲成不成的婚約,抿抿脣,到底是躺不下去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事情,不然老這麼胡思亂想的,遲早把頭髮想禿。
於是他想起了自己表妹那張小紙條。
行吧,少爺我這就行俠仗義去。
這想要行俠仗義的小少爺站在自家後院琢磨了半天,纔想起來表小姐到底住哪個院子。
他輕功像是很不錯的樣子,足尖輕輕一點便落在了繁密枝頭上。
葉片濃密,天色又深,眼神好的都不一定能瞅見,這還有一個大活人。
他目力極好,盯着那對主僕看了半天,果然發現了很多地方都不正常。
主僕兩個像是身份顛倒過來了一樣,顧湘君雖然還是被伺候的那個,但是伺候她的丫鬟陰陽怪氣,眼裡面是不容錯辨的惡意。
每一回顧湘君有點想要反抗的心情,那個丫頭都會拿出什麼致命武器來讓她乖乖聽話。
魏昭讀了半天脣語,纔看出那兩個字是‘太太’。
太太?
顧湘君親孃大概走了有三四年了,現在她們家能被稱作太太的只有她那個繼母。
魏昭曾經見過那個女人兩眼,相貌不能說是傾國傾城,但也是個小家碧玉。
且上了年紀也掩飾不出她一身通透氣度,一看就從容不迫,像是教養良好。
魏昭只記得她好像對什麼人都十分和善,也沒聽見什麼苛待顧湘君的留言傳出來。
結果竟然也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魏昭一瞬間又糾結了。
這要單是別人家的奴才踩到主子頭上,收拾這奴才的方式有很多種,但是涉及到後宅陰私,他就不是十分方便插手了。
他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發現這小丫頭只是逞逞口舌之利,並沒有在行爲上多欺負自家主子,就沒貿然插手,靜悄悄的來,又靜悄悄的走了。
他琢磨着既然是後宅陰私,問題肯定還是出在顧家身上。
琢磨了琢磨,放飛了一隻鴿子,打算查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要是能管就管一管,不能管,那他也愛莫能助了。
然後他又琢磨起來,這要是寒大小姐,她會怎麼做呢?
他想了想,根據今天她下手的那個印象,估計她會先把這個背主的僕,蒙起麻袋揍上一頓。
簡單粗暴,但絕對切實有效。
一瞬間整個人都豁然開朗起來。
他是從寒江雪的行爲中得到了一點啓發,雖然他不可能蒙一個小姑娘麻袋,但是讓這個小姑娘遠離顧湘君的方法肯定還是有。
一瞬間也不糾結了,就等着看飛鴿傳書什麼時候能得到回信了。
寒江雪出了一趟門,太太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她是覺得這些日子寒江雪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可能也確實心情不好,出去走走換換心情也好。
何況她身邊還帶着丫鬟,又有她偷偷派過去的護院暗中護着,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護院回來把所見所聞跟她一說,她心臟險些停擺。
“你說的是真的,三小姐和靖王攪合在一起啦?”
“還有,我兒真的,蒙了,蒙了姜家人……”
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先該氣哪一個好。
靖王殿下那門婚事她雖然並不盼望着,可是江南誰家子弟不清楚,這兩個人的婚事當初是就差臨門一腳就要成了的,寒江歌什麼意思?
這般不知廉恥……
還有,姜家人並不是好遭惹得,雪兒這樣魯莽的動手,萬一被人抓到把柄,可該如何是好?
護院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不撒謊,因此點頭確定,還扔下另一枚重磅炸彈:“大小姐打完人之後,是那位魏公子幫忙處理的收尾。”
太太眼睛瞪大:“你說什麼?”
護院道:“大小姐打人的地方本來就偏闢沒有什麼人經過,可那幾個乞丐到底是受了銀錢,本來小人也準備之後,幫小姐把那幾個乞丐驅趕走的。可是那位魏公子搶先一步,把人都送走了,附近的耳目也讓他清理過一遍,若不是小人一直暗中注意着,只怕也會被遣離。”
太太慢慢吐出一口氣,嚇死她了,原來只是湊巧遇見……
可是她又忍不住皺眉。
這個魏昭,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