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鳴沒有騎馬,是坐着馬車出了家門。劉武沒有跟他坐在一塊,而坐在後頭的馬車上,一輛陳家從城南車馬行僱來的馬車,趕車的人年紀不大。裡面裝了不少盒子和布匹,這都是要帶回土門集的。
從縣城到辛集有一二十里路,下雨天就是有雨具,陳鳴也不會放着馬車不坐去騎馬。
兩輛馬車軲轆軲轆的駛出了魯山縣城。陳鳴背靠着車廂,沒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了。這二輪馬車的晃盪真心很讓人‘暈車’的。
淋漓的細雨裡,魯山縣顯得比往日要蕭瑟很多,特別是除了東門,官道上幾乎看不到行人的蹤影。再往東北去,道路兩邊的田野裡也看不到農夫的身影。
秋天裡,一場秋雨一場寒,這都九月下旬了,最多一個月後,天上就該下雪了。
1765年這個時空,要比21世紀冷上不少。馬車中已經燃起了一個小碳爐。
官道還算平坦,大清國畢竟正值興盛麼,官府每年多多少少會撥些錢糧加上對士紳的募捐,對官道進行修補、維護。
陳鳴閉上眼睛並不爲官道多分一絲兒心,他現在想的是如何面對自己那便宜大哥。
秀才啊。陳崗要是來跟他拽文怎麼辦?陳鳴可應付不來。而偏偏從辛集到土門集,四十里路怎麼着也不是今天能走完的。在辛集陳鳴接到自己大哥後,總不能立刻就啓程趕往土門集吧?中午飯必須要在辛集吃的,下午等到啓程的時候,也不知道天還會不會繼續下雨。40里路,順順當擋的也要晚上才能到家。
想想今天一整天幾乎都要與這個不怎麼樣親近的便宜大哥作伴,陳鳴就腦子疼。
陳崗人並不帥氣,在陳鳴繼承的記憶中,陳崗這人卻是真的有三分書生氣。高氏說陳崗是死讀書的書呆子,略有些以偏概全,但也並不是無中生有。這樣的一個人對於魯山現在的‘複雜局面’應該是無地自容的,那麼一個無地自容的書生會‘爆發’出怎樣的‘力量’呢?陳鳴很擔心自己招呼不過來啊。
這是陳鳴穿越以來必須攻克的最後一個‘碉堡’,他的異母大哥。
不過不想不知道,陳鳴現在這麼一想陳崗,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異母大哥真心是太不親近太不瞭解了,不知道陳崗喜歡吃什麼菜、喝什麼茶,不知道陳崗最得意的是那一部‘四書五經’,不知道陳崗的報復野望,陳鳴的腦子裡竟然想不出半點陳崗與書生這個儒家子弟最具代表性形象有異的不同點來。
他這個小弟做的原來還沒有他自認爲的‘好’啊。在之前的印象裡,陳鳴覺得自己對陳崗只是不親近,現在再看,所謂之‘不親近’都是一個表面現象,這層面具下面隱藏的真實感情更該說是‘冷漠’。
“唉……”陳鳴睜開了眼,但他的頭感覺着更痛了。
爐子上坐着有一小壺熱水,陳鳴拉開馬車一旁的暗箱,拿出水杯倒了半杯。溫熱的感覺從水杯傳遞到手心裡,讓陳鳴忐忑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自己幹嘛太過糾結陳崗呢?這個便宜大哥現在是人生輸家,與自己相比,他已經連追趕的資格都要沒有了。自己幹嘛如此糾結呢?
穿越都仨月多了,陳鳴經歷了鄉下的磨練,人就是變了也純屬正常。就算陳崗感覺着現在的陳鳴不同於先前的陳鳴了,陳鳴覺得他也不至於想到自己的便宜弟弟換內核了。
陳鳴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對陳崗太費心思和腦筋。在陳崗被坑了之後,在陳家,在魯山縣,他已經沒有再威脅陳鳴的力量和潛力了。
突然車廂北面傳來了老孫的聲音,“少爺,前面有倆人,後面也有倆人。”
老孫的名字叫孫有福,但他的前半輩子沒有一絲兒的福。本身是山東人,乾隆十二年山東九十八州縣衛被水成災,他帶着父母妻兒逃荒進的河南。一路上老孫的親友或死或散,等到他最終進陳家大門,已經是乾隆十九年的事兒了。孫有福當時已經小四十歲,兩口子跟前只有一個十歲出頭的寶貝兒子,和一個不到五歲的女娃。而在從山東老家逃難河南的時候,孫有福是帶着六個兒女的。
所以孫有福的前半生一絲福氣也沒有。他在陳家趕了十二年馬車,他老伴在陳家管着竈房,他兒女沒什麼能力,但現在都安安穩穩的生活在陳家的莊子上。
所以別看陳家的僕人少,但忠誠度絕對非一般的高。這樣的僕人遠比大家大戶從人牙子手裡買來每兩年的小廝丫頭忠誠。
孫有福年紀已經半百,又經歷過家破人亡和窮途末路的磨練,這樣的人對於一些事感覺是很靈敏的。雖然孫有福在陳家的十二年裡生活一直很安定很安平,可今天他還是迅速察覺到不對。後面兩個騎馬的人在七裡橋開始就跟在馬車後面,而現在前方又出現了兩個同樣打扮的人。
四匹馬上坐着四名大漢,腰間鼓鼓的,馬鞍下也掛着一口刀,雖然那整口刀都被黑布條纏裹成了‘一條’,但看條形寬度和長度,一眼就是腰刀。而且四個人手裡還都拿着木棒。
陳鳴萬分驚愕,這是要綁票嗎?還是要打劫?一個很柔情脈脈的劇本怎麼突然變颱風了?
這裡還是魯山縣境好不好,離開了七裡橋,去辛集的路就走了一半……額。鑽出車門的陳鳴看了看周邊,細雨中空寂無人。倒真的是一個綁票打劫的好地方。
擡頭向前看,再向後看,後面的馬車已經已經到了身邊,那個年紀不算大的車伕整個人都木掉了。劉武從後面馬車裡鑽出來,“少爺。”神情帶着緊張。
“你們是什麼人?”看着打馬到近前,用一種看肥羊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四個大漢,陳鳴並不多害怕,而更多地是好奇。誰要怎麼玩兒?竟然要綁自己的票?他們目的何在?目的何在?
對於着突然轉變的颱風,拿錯了的劇本,陳鳴要風中凌亂了。
之前臺風一直很‘盛世太平’的,這一下子就蹦到刀光劍影了?
“少爺,你做好了。老頭子今兒就是拼了命,也會帶着你衝出去。”老孫說話中,陳鳴就見他手中多了一把鋒利的鐮刀。這把鐮刀很像是割草用的農家鐮刀,但它是純鐵的,連帶着杆子。
“你們知道我是誰?”陳鳴聲音有些發顫,這種場面他是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見識。不管害怕不害怕,緊張是必須的。眼前的四騎在用很篤定的目光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一股把握。“你們認識我?”或是已經見過陳鳴的畫像。陳鳴再問。
“陳大少不用擔心自己的小命。我們所求的只是骨瓷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