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創世紀
銀河系角落，漫長歲月之前，超新星爆發的星雲遺址孕育了一顆新生的恆星，它以輝煌的光與熱吹散了周圍數光年的雲霧，恆定的角動量令其不斷旋轉，彷彿在湯鍋裡順着一個方向攪動的長柄勺，於是湯裡的碎屑殘渣開始沿着引力的漩渦，形成一圈圈的環狀分佈。
幾億年後這些碎屑物質會聚合成星系的行星，但此時，它們不過是大大小小的渣滓，形成一圈圈的小行星帶。
戴金面具的男子孤零零站立在一顆小行星荒蕪的地表上。
漆黑遙遠的天穹中，兩個星際文明的戰艦跨過漫漫深空，就像海上航船，不經意發現了彼此，隨即他們的艦船不約而同地開火了，即便這兩個文明從未謀面，卻如此劍拔弩張。熱烈的高能射線在宇宙背景裡留下細長筆直的痕跡，落點處的戰艦屏障像個薄蛋殼一樣碎裂，船舷裝甲融化，艦船解體，從破洞裡飄出成百上千條沒有穿宇航服的屍體。
金面具質地光滑如鏡子，寂靜映照這場無聲戰火。
純金的鏡面倒映文明之間的戰爭，倒映星球地表的種族屠殺，倒映宗教的野蠻祭祀，倒映饑荒時期形如骷髏的平民。它和眼孔後的明亮眼睛一起，目睹智慧生命輝煌的人民史詩，以及愛恨情仇的種種惡行。
光陰在金鏡上流轉，它的瑩潤色澤被沿途見聞的四十個文明的上萬樁慘案的血玷污得生了鏽，斑斑駁駁的鏽跡彷彿淚痕。
戴面具的男人拯救起一個又一個瀕臨絕境的可憐人，在他們即將被同胞的槍彈射穿身體，即將被病魔和飢餓奪走性命，即將在毀滅星球的隕石和外星文明的艦炮裡化作塵土的時候，戴金面具，持銀權杖的巫師出現在身邊，對他們施以援手。
這些險死還生的人發誓追隨救主，並因爲共同的悲慘往事，無比渴望建立一個無有戰亂、饑荒和罪惡的烏托邦。巫師教導他們知識，這些人締造了一個學者和宇宙生意人的團體。衆追隨者用巫師傳授的生物技術，在銀河系裡揚名立萬，組建了名爲傲格集團的巨型企業。
巨型企業超越民族和國家，是一個橫跨星系的商業共同體，聚斂海量的資源和財富。集團科學家探索基因與生命的奧秘，他們認定創造烏托邦的關鍵在於創造完美的種族。
倘若有一個種族美麗、敏捷、聰慧、勇敢、堅毅，僅靠少量的食物就能長時間活動，性情善良，熱愛藝術，團結一致。如此高素質的人民自然能組建一個繁榮的國度。
傲格集團將創造完美種族視作終極目標，而引領他們的巫師則被他們冠以至高進化的尊名。
在那個時代的銀河系裡，許多人都認爲至高進化不過又是一位瘋子，打着救世的幌子，粉飾他那些違反倫理道德的生物實驗。對於這些指責，至高進化向來是無所謂的。哪怕他的追隨者憤憤不平，但所有對至高進化的讚美和辯解都被當作無恥的商業鼓吹，反倒令此人的名聲更加蒙上邪惡與瘋狂的陰影。
傲格集團有一套明確而人道的實驗體處理標準，具有智慧和語言能力的實驗體被視爲員工，享有相同的福利待遇，所有實驗都會盡可能減少痛苦和死亡風險，偶爾出現意外也能得到有效的善後處理。
不論外界如何惡意揣測，有一個事實不容辯駁，傲格集團通過動物實驗，改進出低廉好用的機械義肢，幾乎沒有排異反應，神經鏈接也很高效，爲銀河系無數飽受殘疾困擾的平民和退役士兵解決了生活上的難題。
追隨者們瞭解至高進化的真正本領有多麼不可思議，他們曾見識此人讓死者復甦，讓被軌道炮燒成玻璃的星球春回大地，讓墜落的小行星變成一團雲霧。狂熱的信徒認定至高進化大人完全有能力創造一個完美世界，但他卻甘願留在傲格集團，陪伴學者和銷售經理玩過家家的小打小鬧。
追隨者曾滿懷惶恐地提出疑問，爲何大人要在這樣凡俗的事務上浪費時間？
至高進化藏在金面具後的眼睛透着強烈的耐性，歲月的流逝並不能改變他的決意，他解釋道：“我在遵循真實的時間線，這樣做是爲了不讓歷史合併時出現嚴重的偏離，以免導致宇宙毀滅。”
就連最忠誠的追隨者都覺得大人有些瘋瘋癲癲。
終有一日，當初的追隨者相繼離世，這位一意孤行的君王已經在寶座上枯守百年。
此時的傲格集團已成爲銀河系的龐然大物。在此期間，至高進化創造了索維林一族，作爲對人體美學的一次探索，這個種族也因而美得驚人。
索維林自認是完美生物使命的結果，將自己的種族視爲至高無上，他們拋棄傳統的繁衍方式，而採用人造繭培育後代，每個成員的未來道路都由基因決定，彷彿蜂羣那樣有明確的分工。
索維林文明的發展十分順遂，很快擁有了強大的軍事實力，索維林的無人機羣叱吒星海。傲格集團理所當然地將他們視爲完美種族的先導，所有人都沉浸在夢想成真的喜悅中。
某日，索維林的大祭司向造物主宣稱，他們的種族會承擔烏托邦的理想。但至高進化卻說他們的命運另有安排。
那天之後，至高進化帶領一批員工離開了傲格集團總部，駕駛星艦前往深空。
他回到了那顆孤獨的小行星，數百年前兩個陌生文明的戰場星域已經空空蕩蕩，損毀的飛船被宇宙拾荒者拖走，死者的遺骨被太陽風吹成塵埃。這裡仍舊是一個被銀河系遺忘的角落，如今被至高進化選中作爲新的家園。
戴金面具的男人屹立虛空，揮舞銀色權杖，杖頭綠色寶石的光輝亮起，時間洪流轟然作響。
員工們惶惑震恐地看到太陽飛速旋轉，發出的光從幽藍化作熾白，比超新星更加明亮。
小行星與星際物質的環帶在引力影響下聚合起來，在接下來的半年裡，陸續形成了八顆行星。光陰的洪流平息後，至高進化獨自來到曾經踏足的小行星，如今它已經吞噬了軌道上所有的碎屑物質，成爲一顆直徑一萬三千公里類地行星，表面遍佈熾熱熔岩海，在深空中緩緩冷卻。
他再次揮舞權杖，力量寶石的紫色光芒滲透星球的表裡，內達地核，外延地殼，地質運動被寶石的力量接管。至高進化彷彿揉搓橡皮泥一般塑造星球，他令地殼撕裂成六大板塊，令海盆凹陷，令大陸隆起，彼時一天內噴發的火山可達兩億座，迸發的熔漿在無上偉力的驅使下堆砌成高山。
當地表的固態形體完成，在太空中望去，星球彷彿一個宏偉的雕塑作品。
至高進化滿意地端詳星球地表，確認過每一座山脈的高度和每一條海岸線的形態，便動用現實寶石的力量，紅色的光芒彷彿洪流一樣覆蓋星球表面，緩緩漲縮，彷彿心臟般跳動。
從這紅色天幕裡，砸下暴雨，那簡直不是雨，而是從天上掉下一片汪洋，不過短短一日，所有海洋便已形成。隨後熱烈的風從紅色天穹垂落，這風彷彿末日之牆，推過大洲大洋，把水帶入內陸化河流，帶上高山成積雪，當風平息便形成了大氣層。行走在天空中的至高進化就像在佈置沙盤一樣妝點大地，植物開始茂盛生長，城市羣拔地而起。七日後，現實寶石的紅光消散，原本荒蕪野蠻的熔岩星球已經成爲文明世界。
飛船降落在地表，員工們來到外界參觀至高進化的作品。這些對集團締造者不甚瞭解的後來者在親眼目睹創世奇蹟後，已經心悅誠服，相信他必然能創造完美的國度。
“大人，您會給這顆星球起什麼名字呢？”
至高進化告訴他們，這裡是他家鄉的複製品，可以稱爲“反地球”。
今後的歲月裡，他命傲格集團暗中採購地球的動物，將他們送到反地球，他將在這裡繼續實驗。傲格集團的每一批實驗體都有編號，從01開始，到如今，正好是89，至高進化將在反地球完成第89批次實驗體的生物改造。
來自地球的小動物很快送達，在地球出產的鐵籠裡瑟瑟發抖。
“大人，您要對這些愚蠢的野獸做什麼實驗？”
“進化。”他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