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偃月……”
狂風灌入口中,飛雪迎面撲來,莫玄雙臂高舉,大喝出聲。
這一聲喝過,風聲在耳中消失,飛雪消融在路途,高舉的雙臂間有青光騰起,呼嘯刀鳴。
在莫玄的身後,一個臥蠶眉,丹鳳眼,赤紅臉,美鬚髯的身影浮現了出來,長刀偃月光,赤兔嘶風鳴!
——關聖帝君!
關公的虛像,在他的身後漸漸清晰了起來,在遠方風雪的朦朧下,看上去彷彿是真實的存在,與莫玄前後而立,做出了一般無二的動作。
“轟~”
澎湃的關公神力洶涌而出,恍若實質性的火焰沖天燃燒,方圓裡許之地,有“忠義……忠義……忠義……”之聲轟然迴響。
“忠義”之聲,在這一刻,猶如一座座高山,砸入了溫泉谷中。
那下令放箭射殺,並要毀損折辱孟黜屍體的大將,漢王程獻的親衛鐵甲,所有人都駭然擡起頭來,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整個天地卻覺得空空蕩蕩。
“隆!”
遠方,一道青色光柱騰起,恍惚間似可看到一個青衣大將,氣度矜傲,揚刀一指。
“隆!”
近處,一道青色光柱騰起,如龍而起,盤旋龍吟,凜冽如寒風,又浩大似紅日的刀氣爆發。
“嘩啦啦~”
那奪入地上,遍佈大半個溫泉谷的黑壓壓箭矢大片大片地倒伏,刀氣過處,盡爲摧折,唯有一柄長刀插在地上不倒,寒光四射。
——青龍偃月刀!
孟黜至死已刀支撐而不倒下,現在整個溫泉谷中,也惟有這刀還站立着。
那威風凜凜的大將,滿臉猙獰的甲兵,全數爲勁風壓迫得直不起身子來,那種要將一切絞碎、毀滅的力量,不是虛妄。
“這是怎麼回事?”
“是誰?!”
那大將一手撐在地上,怒喝出聲,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到底不敢直起身來。
“孟黜義士也,遺體不能辱。”
“寶刀不過暫借,莫某收之回!”
“程獻昏君也,不配全屍!”
一聲嘆息,數聲低語,在溫泉谷中迴盪着,聲音落下,衆皆變色。
“你敢?!”
大將臉上漲得通紅,大聲吼叫。
“青龍偃月,歸來!”
遠方一個清朗的聲音,蓋過了一切風雪之聲,撲入了溫泉谷中。
同一時間,一股青色的刀氣洪流,從裡許之外涌來,奔涌不止,直入谷中,席捲在了青龍偃月刀上。
“在那裡!”
無論是那大將還是包裹爲來的甲士們,都知曉了敵人的位置,那大將貓着腰,衝着身邊衛士喝道:“快去請南宮虎尊供奉……”
且不提那大將搬取救兵,也不說那衛士應命前去,只看那青龍偃月刀在青色刀氣的席捲下轟然顫動,拔地而起。
“轟~~”
長刀化青龍,鋒芒斬飄雪。
在天地間的“忠義”之聲攀升至巔峰的一剎那,將大將與甲士壓得擡不起頭來的刀氣盡數收斂起來,化作一抹驚豔刀光。
刀光過處,漢王程獻大好頭顱從肥胖的身軀上飛起,緊接着刀光迴旋,捲起孟黜的屍體,從溫泉谷中向外掠去。
青龍刀光身後,漢王程獻的無頭屍體,外加那漢宮護衛監四人的屍首,以及那方圓十餘丈之地,“轟”的一下,盡數爲刀氣所籠罩。
這刀氣,不過是那青龍刀光泄露出了的餘威,卻將五具或完整或殘缺的屍體,破碎得彼此參雜,再也分不清楚誰是漢王,哪個太監。
這不過是莫玄的無心所爲,卻在後來給漢國的繼任者帶來了不少的麻煩,由於無法分清楚哪些是先王的遺體,不得不將五人殘軀合葬,合稱“五王墓”。
這是後話且按下不表,當其時,身爲漢王程獻最心腹的大將與甲士,自然不可能任由莫玄將刺客屍體及漢王頭顱一起帶走。
“留下吧!”
“殺!”
沙場大將,精銳甲士,齊聲大喝,剛烈的戰陣血氣衝出,不下千人涌上,竟似要以血肉之軀,將青龍刀光攔下。
“哼!”
正在此時,一聲冷哼炸開,無法分辨是遠在裡許之外,還是就近在了咫尺。
“青龍偃月:忠義!”
莫玄大喝着,高舉的雙臂間神力凝成了青龍偃月刀的模樣,揮落。
他的身後,關公虛像策馬揚刀,揮出!
頃刻之間,比此前還要強大十倍的關公神力涌現了出來,在那“忠義”之聲迴盪之處,更有一個詭異的景象出現。
漫天飄落的風雪,突然之間凝在空中,就好像上下之風平衡對峙,飄雪亦爲之凝固了一般。
“震懾!”
無論是鐵血大將,還是精銳甲士,在那一瞬間心中都比抽搐一緊,彷彿常人得欲熊羆,羚羊見得猛虎一般。
不僅僅是畏懼,更有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渺小感覺。
這,就是“青龍偃月:忠義”!
一刀起,潛力皆發,若忠義之士,奮不顧身,十倍偉力;
一刀落,震懾羣雄,敵盡膽寒,心生敬畏,靈魂俯首。
這是絕對的力量,以及“忠義”對孱弱內心的震懾。
我有十倍力,敵只能發七分,此消而彼長,自有無上威能。
莫玄以大將趙桓之忠,義士孟黜之義爲引,爲感悟,再明辨以大忠大義與愚忠小義之間的區別,引出了關聖帝君神力中蘊含的意境,方有此絕世一擊。
“轟轟轟~”
轟鳴之聲遠去,飄雪依然落下,大將與甲士從那心靈的震懾與力量的威壓中回過神來,不禁滿臉的駭然與羞愧。
此時,青龍遠出裡許,孟黜屍身,漢王首級,皆爲莫玄所得。
“王上……”
大將雙膝跪地,臉上有血淚流出,撕心裂肺地喊着:“南宮虎尊供奉呢,快去請來,殺了那賊子,爲王上報仇~~”
整個溫泉谷中,有濃濃的血腥氣,大片失魂落魄的甲士,剩下的就是大將的吼叫聲在迴盪。
……
“噗~”
莫玄一口鮮血噴出,地上白雪點綴上了點點紅梅。
他的手上,青龍偃月刀如同游龍般輕輕顫動的,若爲歡呼,隱然有靈;他的身前,一具千瘡百孔,卻讓人油然生出敬意的屍體,以及,醜陋的頭顱。
不知何時,關公虛像隱去,那澎湃的神力消失無蹤。
風雪中,莫玄看上去竟是給人以幾分單薄之感,與片刻前神威凜凜,隔着裡許震懾甲士的強悍截然不同。
“咳咳~咳咳~咳咳咳~”
輕輕地咳嗽着,莫玄將青龍偃月刀拆開,以青布包裹,揹負到了背上,整個過程做來動作徐徐輕緩,有一種繁華落盡後的輕描淡寫。
收起了青龍偃月刀,他狀若無意地向着不足一里外的雪地裡看了一眼。眼中寒光乍現,如有鋒芒,繼而隱去,平凡看不出端倪來。
“凝!”
驀然,莫玄單身持磐山不動根本印,天地元氣匯聚而來,如羣山拱衛,土黃色的光輝吞吐浮動。
深吸了一口氣,莫玄再不向剛纔那個地方看上一眼,而是一掌伸出,向着地面壓下。
“砰~”
猶如小山大小的巨石砸落,一個豁然深坑出現。
“孟兄,君之義,莫玄雖不以爲然,亦不會身體力行,然心中着實敬之。”
“令侄兒我莫家自會照顧,漢王首級,奉爲犧牲,君九泉之下,當也不爲孤單。”
莫玄的話說完,將孟黜的屍體送入了深坑當中,衣袖席捲,土黃色的光輝涌動,直接將四面八方積雪掩蓋下的土壤捲入坑中,填實。
不過眨眼工夫,深坑不在,莫玄的面前一片平坦,任是何人也看不出這裡有過什麼問題。
漢王程獻的頭顱,就這麼孤單單地擺在雪地上,片刻之後,爲鵝毛大雪覆蓋……
莫玄默默地在原地站立了一會兒,旋即轉身,不急不緩地向着遠處走去。
在最後轉身離開前的一瞬間,他的眼角餘光,再次掃過了不足裡許處的雪地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
狂風暴雪,朦朧天地,莫玄的背影若隱若現,很快就徹底消失在了風雪中不見。
一直到莫玄離開盞差工夫後,“沙沙沙”聲響起,本來空無一人的雪地上,忽然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大者衣袖飄飄,峨冠博帶,顯然身份不凡,卻長着一張年輕人的面容,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弱冠樣子。
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的是一個童子打扮的小孩,明眸皓齒,膚白勝雪,有點閱歷的不難看出這其實是一個小女孩兒。
“公子啊,就這麼放他走了?”
小女孩厭惡地看了地上略微拱起的一個小包,她剛纔看得清清楚楚,這裡面分明就是漢王程獻的頭顱。
小心翼翼地挪開了小腳,她不解地問道:“不把他留下來嗎?他可是殺了漢王誒!還有將軍……”
她話還沒說完呢,就見得那個公子望着莫玄背影消失處長嘆一聲,道:“漢王是誰?將軍何人?就是南宮虎尊這個名字,供奉身份,又如何?”
“能有莫家嫡系重要?”
“莫家嫡系?”小女孩兒以手掩口,震驚得可愛。
“浮雲磐山莫,新一代的嫡系天才,這般的絕世人物,你想讓公子我去跟他死磕,就爲了那個肥豬和蠢豬?”
“本公子要是做了,那就真不知道誰是豬了。”
公子,不,應該叫南宮虎尊,既似自語,又如對小女孩兒解釋,更多的卻像是在說服自己。
“先天磐山印嗎?”
“你應該叫做莫玄吧,最後那一下,是在警告,還是在示威邀戰?”
“有機會的……有機會的……”
“很快!”
南宮的聲音很低很低,在風雪中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小女孩兒,亦不曾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