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30日，雨，清晨五點，天剛矇矇亮。
距離公園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天，趙敬正側躺在申城某賓館溫暖的牀上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發呆。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實在太過夢幻，在他迴歸現代城市的懷抱後，他心裡不免覺得像做夢一樣。
看着窗戶上淅淅瀝瀝落下的雨點，趙敬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漆黑的夜晚……
麒麟剛剛問完趙敬，正立在原地等着他的回答。那架勢彷彿趙敬一選擇死，就即刻送他上路一樣。
當時趙敬想了很多，有爲了生活奔忙導致多了好幾根銀髮的父母，有從小玩到大在他遇到困難慷慨解囊的朋友，還有剛剛跟他提出分手的欣欣。
趙敬回望二十多年的人生路，才發現居然盡是荒唐。
早早地放棄學業，外出打工，辜負了父母的殷切希望。
跪了三天苦苦求來的貸款買房，也被欣欣批的一文不值。
甚至自以爲是的以爲發現隕石，打算翻身農奴把歌唱，結果落得了這個下場。
明明只要踏踏實實的工作，在小城市裡安安穩穩的過這一生就可以了。
他卻因爲自己的貪心走上了這樣一條道路。
後悔嗎？可惜嗎？
“快點決定吧，小子！”
耳邊傳來麒麟催促的話語。
只論現狀，不談過往。在二十多歲這個精彩紛呈的年紀，在生死抉擇的時刻。
誰又會決意赴死？
趙敬還有太多想去完成的事，幾天也好，幾個月也罷，他想活下去！
他想孝敬父母！他想把借來的錢還給朋友！他還想再見她一面！
再見心底裡那個捧着鮮花在陽光下朝他微笑的欣欣一面！
抱着這些想法，趙敬選擇了替換饕鬄內臟血液這條路。
他話音未落，面前的麒麟就利落地用一道五彩風團圍住了他。
伴隨着五彩的風緩緩旋轉，趙敬的意識也緩緩陷入了混沌……
等到他再次醒來，已經到了小道士他們駐紮的道觀。
趙敬清醒以後先是發現自己渾身無力，身體傳來的疼痛感也大不如前了。
再就是在心裡吐槽了一下道觀的牀太硬，像躺在木板上一樣。
耳邊不斷傳來爭吵聲，趙敬好奇的靜心去聽。
“此子已成饕鬄化身，絕非我族類！今有麒麟大人所留秘寶，與其放任其以後爲禍人間，不如當斷則斷渡了此魔！”
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
後來趙敬才知道，這是小道士師門長輩在討論如何處置他。
回憶到這裡，身在賓館的趙敬把純白的薄被又往身上裹了裹。
“師伯！他與我有救命之恩！落得如此下場，實爲我所累！我們浮塵門以天地正道爲己任，怎能做出這等忘恩負義的事來！”
小道士的聲音響起，聽得出來他還沒有完全康復，聲音有些中氣不足。
“雲清！話不能這麼說……”粗獷聲音爭論。
陸陸續續又有幾個趙敬不認識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聽不太清。
隱約聽到有要殺的，有要保的，似乎要殺的聲音還多一點。
趙敬正彷徨無措，慢慢心如死灰的時候，一道鏗鏘話語大聲喊起。
“我張雲清在此立誓！若他墮入魔道，化身饕鬄。我必親手斬他！絕不讓其加害一人！否則將我神魂貶在九幽！永世不得翻身！”
其他聲音都停了，
只有小道士鏗鏘的話語響起。
“若他未入魔道！外人殺他如殺我！我必爲其報仇雪恨！”
可能是師門長輩逼得急了，小道士竟然發下如此重誓。
“雲清！過了！你幾位師叔師伯也是爲了黎民百姓免遭厄難，你怎能如此倒逼他們！”
聽聲音像是小道士師傅張靜初在說話。
隨後在李明道和其他幾個人說和下，兩撥人之間的爭吵也漸漸平息。
在小道士的重誓下，想殺他的人不得不止住了殺念。
勉強同意讓小道士張雲清時刻看管他，有朝一日壓制不住魔氣化身饕鬄後再斬他。
“趙敬，早上吃什麼？”張雲清的話語在趙敬旁邊響起，打斷了他的回憶。
“都行。”趙敬淡淡的應了一句。
至於爲什麼趙敬能和張雲清一起離開道觀，脫離衆多道士的監管來到這個賓館。則和麒麟留下的秘寶有關。
當時麒麟給趙敬換完內臟和血液後，可能是出於愧疚，也可能是一些別的什麼原因。
他在自己化身寄託的本體上留下了一道秘力，並告知了張靜初和李道明。
據麒麟所說，這道秘力可以讓趙敬在完全轉化成饕鬄後沒有痛苦的離世。
有這道秘力在，道觀的道士也就放心地任他和小道士自由出入了。
雖然不知道麒麟用了什麼手段把饕鬄的內臟弄進他的肚子裡，但過了兩天趙敬也沒發現有什麼不良反應發生。
終於，在29日這天趙敬實在受不了道觀裡清淡的飲食了。於是就下山來到了這個賓館裡，小道士也理所當然的跟着來了。
來到賓館以後趙敬纔想起給手機充上電，開機以後發現有上百個未接電話讓他着實慌亂了好一會兒。
忙給父母打過去報了個平安，順道把和欣欣分手的事告訴了父母。
父母追問了好久，不得已，趙敬又扯了好幾個謊，這才把消失好幾天的事給圓了過去。
“趙敬，這樣真的好嗎？不把真相告訴他們？”
張雲清似是不經意提起昨天晚上趙敬給父母打的那個電話。
“嗯！”
趙敬輕輕回了一句。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雨聲在滴答滴答響起。
良久，張雲清像是爲了打破氣氛一樣突然開口:
“趙敬，我餓了……”
“沒錢……”
趙敬無奈，因爲和欣欣談戀愛花了他不少錢。滿打滿算現在他也就兩千多塊，其中一千還是跟朋友借的。
昨天以前趙敬還認爲道士，和尚每天收這麼多香火錢，他們每個人都應該富得流油纔對。
直到他和張雲清來到賓館，兩個人在櫃檯付房錢大眼瞪小眼的時候。
從張雲清口中，趙敬才瞭解到事實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這世界上確實有很多賺得盆滿鉢滿的道門，佛地。
可是小道士所在的浮塵門，雖然榮登道門第一派，情況卻和他們正好相反。
小道士告訴他，浮塵門道觀遍佈全國，有香火鼎盛的道觀就有無人問津的道觀。
收的那些香火錢，東挪西湊下只是勉強夠用。
除了維護修繕道觀裡的樓閣殿宇，每天道士們的吃食也都要從香火錢裡出。
“那爲什麼不把那些不賺錢的道觀賣了換錢？”趙敬好奇的問他。
“我們開道觀又不是爲了賺錢！”
小道士臉色無辜，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當時趙敬沒有多問，把賓館的房錢交上就急着給手機充電去了。
現在又和小道士說到了錢這個話題，趙敬忍不住好奇再次問到:
“到底爲什麼不把那些道觀賣了換錢？”
“爲了防備天地大劫呀！你不是知道嗎？”
小道士有些錯愕，彷彿認爲趙敬應該心知肚明纔對。
經他提醒，趙敬纔想起來那天饕鬄好像說過什麼天地大劫將至。
“喂，我跟你又不一樣，從小修道，修爲高深。光聽饕鬄說過一句，我哪兒知道天地大劫是怎麼回事。”
趙敬有些無語。
“哦！也對！也沒什麼，就是有像饕鬄那樣的魔物下界，我們在各地建些道觀防備一下罷了。”
張雲清故作輕鬆地解釋了一番。
趙敬有些疑惑，總覺得小道士好像有什麼事瞞着他一樣。正準備再追問一下，耳邊卻傳來小道士特意拉長聲調的聲音。
“趙敬！我餓了……”
見他不準備多說，加上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兩聲，只好無奈放棄繼續追問。
趙敬暗暗吐槽了一下道觀裡的饅頭就青菜，掏出手機在外賣平臺點了兩份粥，幾張餅。
不多時，外賣送到，正如趙敬所料，商家送了一小袋鹹菜。
兩人分了鹹菜，各拿了一份粥坐在牀上吃了起來。
“接下來打算去哪裡？”
張雲清一邊吃着大餅一邊問趙敬。
看了看張雲清牀頭櫃上放着的石質麒麟，趙敬端起粥喝了一口說到:
“不知道啊！你的傷好的怎麼樣了？”
“馬馬虎虎吧！你呢？”
張雲清說完還大口咬下了一塊餅放在嘴裡咀嚼。
聽到他這麼說，趙敬暗道一句‘真不愧是修仙的，那麼重的傷，短短几天就能恢復到如此地步，正常人怕還在牀上躺着呢！’隨後說到:
“我還有點使不出力氣，可能還得躺兩天。”
“哦！”張雲清仰頭又喝下一口粥。
“呼……”
一陣邪風吹來，裹挾着細雨砸在玻璃窗上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
趙敬被聲響吸引，回頭看了一眼。
映入眼簾的是雨滴順着風落在玻璃窗上劃出一道斜斜的長印記，窗外還有幾根銀杏樹的枝椏在隨風擺動。
細看發現，枝頭上還有幾片不肯離去的黃色葉子。
趙敬心下一動，嘴裡的餅也不自覺放慢了嚼動頻率。
眼前的景象讓他想起姥爺家裡種的那棵參天國槐，每到颳風天，國槐樹上的黃色葉子就會隨風飄揚，直到刮的滿院子裡都是。
小時候趙敬可沒少掃姥爺家的庭院，他心想‘不如就去那裡吧！’。
趙敬的姥爺在七年前就仙逝了，一生救人無數的姥爺自己卻沒能長壽。
趙敬的父母怕他姥娘睹物思人，特地將老人家接到了自己家住。
姥爺的房子因此一直空着，離趙敬家也不過隔了幾個村子。
想了想自己爲數不多的存款和未知的前路，又仔細盤算了一下這件事的可行性，趙敬在心裡打定了主意。
他狠狠咬下了一口餅，帶着笑轉過頭看向小道士說到:
“過兩天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小道士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猶豫的咬下一口大餅回到:
“嗯……”
就這樣，兩天後，他們兩個踏上了趙敬回鄉的火車。
悠悠蒼天何爲泣，魂兮魂兮歸故鄉。人在前途未卜，死期將至的時候總是會格外懷念家鄉，想念家鄉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