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敷嶺一役已畢,天明時分,裴果尋得宇文泰,幸喜兩個均是無恙。便找乜列河說聲告辭,兩個說說笑笑,來投於謹軍中。
不料於謹接得他兩個,殊無決勝後的喜悅之情,反是臉色難看,一再唉聲嘆氣。裴果與宇文泰面面相覷,大是不解。
於謹心知再瞞不得他兩個,乃屏退屬下。周遭只剩得他三人,於謹熱淚盈眶,忽地一跪到地。裴果與宇文泰嚇了一大跳,忙不迭搶上,拉於謹起身。
於謹碎碎叨叨,將高歡不戰而逃,致宇文肱父子三個戰死退水集、武川軍全軍覆沒之事說了一番,又講到賀拔勝三個夜闖軍府訴冤,反被元淵下入獄中,最後推斷,此事李叔仁必爲主謀之一。
譬如五雷轟頂,裴果與宇文泰震愕當場,渾身發抖,良久說不出話來。
裴果瞅瞅宇文泰,鼻子發酸,悲從中來,張嘴全是哭腔:“我等千里而來,廝殺經年,每日裡流血受傷,就換來這般下場麼?”頓了頓,忽地摘下兜鍪狠狠擲在地上,恨聲不絕:“早知如此,這大魏,不保也罷!”
於謹聽裴果這般說話,眉頭似有一動,但也僅此而已。只聽他嘆息道:“於謹沒用,前不能救宇文郎主一行,後不能阻廣陽王發怒,累破胡他幾個關在牢中。。。”稍作停頓,一咬牙,高聲道:“於謹不義,故意瞞着不教你兩個得知此事,直到今日纔敢明言。要打要殺,於謹絕無怨言!”
宇文泰亦是虎目含淚,可一張口,語氣竟爾出奇冷靜:“父兄之死,破胡幾個入獄,皆因元淵昏聵,李叔仁高歡作祟,與思敬兄無干。何況思敬兄收斂我父兄遺骸,實屬高義,宇文泰在此謝過。”略一停頓,接着道:“思敬兄是個好人,我也猜得出你爲何瞞我兩個,此事。。。再也休提。”
於謹聞言,既是慚愧,又覺感動,一拱手,默默退開一邊。
裴果倒是急了,心想黑獺驟聞父兄慘死,怎會如此鎮靜?莫不要強抑心傷,憋出什麼病來。當下搶上一步,叫道:“黑獺,你。。。”
宇文泰一擺手止住裴果,示意自己無事,轉頭問於謹道:“高歡何在?”
於謹嘆了口氣,無奈道:“事發當晚,高歡幾個自知罪無可恕,連夜落鎖逃去,如今杳無影蹤。”
“跑了?”裴果氣得指天劃地,破口大罵。
宇文泰強忍恨意,語氣森冷:“李叔仁呢?”
於謹一皺眉頭:“遮莫黑獺要去尋仇?黑獺三思,那李叔仁可是廣陽王心腹愛將,身周大軍環伺,親衛衆多。。。。”
宇文泰冷笑:“思敬兄儘可寬心,此事我弟兄幾個一力爲之,決計不叫思敬兄插手。”
於謹氣血翻涌,不覺聲音拔高:“黑獺這是甚麼話?我於謹豈是膽小怕事之輩?李叔仁我也想殺,可總得尋個萬全之策罷?逞匹夫之勇,無益於事!”
宇文泰與裴果對視一眼,也覺着自己話兒說的有點太過,乃一拱手,語氣放緩:“受教了!宇文泰一時心急,思敬兄莫怪。”
於謹一笑,朗聲道:“你我赤誠相交,無分彼此。說罷,作何打算,但有於謹能做到的,絕無二話!”
“好!”宇文泰正色道:“旁的不說,而今第一樁事,自然是救破胡他幾個出來。”
於謹略一沉吟,便道:“這事不難。此番折敷嶺決戰,你兩個各自立下不世大功,回去五原時,本該大行封賞。到時你兩個但與廣陽王直說,求他放人。他心情正佳,豈有不準之理?”
話音才落,裴果先自跳了出來:“求元淵?決計不行!就是這廝昏聵貪斂,重用李叔仁高歡這幹奸佞,郎主父子才遭戕害,何況他還下令關了破胡幾個。哼!不找他算賬已屬最好,還要去求他?我呸!”
“果子說的一點沒差。”宇文泰冷冷接道:“他元淵的封賞,我兩個不稀罕,也決計不肯再去求他!”
於謹面容僵硬:“這。。。”
宇文泰繼續:“要麼硬闖,要麼智取,思敬兄熟知北討軍及五原城中情勢,還請教我。”
“罷了!”於謹一跺腳,神情堅毅,大聲道:“你兩個勿憂,此事全在於謹身上!”
宇文泰與裴果一起動容,齊齊拱手:“思敬兄果然自家兄弟!”
場中氣氛緩和許多,於謹便問:“救出破胡他幾個之後,你等作何打算?”
“不敢有瞞思敬兄,待我兄弟幾個匯齊,必要先殺李叔仁而後快!”
於謹嘆息一聲,並不再行勸阻,又問:“再之後呢?”
宇文泰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天涯海角,也要尋得高歡幾個,扒皮啖肉,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