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楊燕兒待在家裡給未出生的娃兒縫小被單。賀小花那時用的小被單,料子好的,早送給沈麼麼家新生的小子用,料子差的,不經用,現在成了抹布。小娃兒用的,都得新做。
楊麗今天沒上門,賀小花估摸他是被自己嚇怕,當然這個問題賀小花不會跑去問楊麗,即使去問,憑楊麗個性,肯定答不是,然後推說家裡有事忙。
賀小花照舊執行每天餵雞工作,今天收穫不錯,草墊裡摸出六粒雞蛋,有三粒對光能看見黑團。賀小花數數有黑團的雞蛋,約莫有十粒。再去看看仍在抱窩的母雞,一動不動的,扳手指頭數日子,起碼還有半個月。賀小花看着十粒雞蛋,心裡冒出個主意。
把家裡不用的舊棉被翻出來,掏出裡面的棉花,放到陽光底下晾曬。又把自己的小葵筐拿來,墊上三層葵葉,再把晾曬過的棉花,摸上手感到溫熱的棉花整齊鋪在葵筐底部,厚厚鋪滿一層,上面擱四粒雞蛋,再鋪一層棉花,把雞蛋間的縫隙塞緊,擱四粒雞蛋,如是者鋪了三層。賀小花力氣小,提不起,只能推着到院子正中,太陽最烈的地方。對對光,很好,筐子底下小小一圈影子。
母雞孵蛋在於恆定溫度,現在小花手上沒燈泡之類可以持續發光的東西,只能用土方法,太陽光加熱,至於晚上,只能利用做飯時靠着爐臺那邊溫度。賀小花心裡沒底,孵不出來,就浪費十隻雞蛋,要成功了,家裡的小雞都用這種方法出生,母雞就能不間斷下蛋,抱窩那大半個月時間得有多少雞蛋。
楊麗沒來,他家麼麼,沈麼麼來串門,一來照例誇讚一番楊燕兒肚子裡未出生的小娃。用沈麼麼的說法,肚子裡要是小子,就是個懂照顧人的。因爲楊燕兒生產期在秋收後,那季節涼爽,沒夏天悶熱,冬天寒冷,夫郎生產後恢復得快。因着這個沈麼麼沒少說楊燕兒是個有福氣的。要是生下來的是小哥兒,那更好,未出阿麼肚子就是個懂事的。
賀小花聽過幾次,很不以爲然,暗想楊燕兒肚子裡生什麼,這沈麼麼都有一堆說辭,難得楊燕兒又愛聽。
兩個麼麼湊到一塊自然是說不完的家裡話。沈麼麼磨到中午才離開。楊燕兒伺候一家父子四人吃過午飯,回房間歇息。
賀小花計算着時間,聽見賀老大,賀小柱兄弟先後離開。輕手輕腳爬下牀,穿好外衣,悄悄溜出院子,拉上院門。這時間留家裡的大人都在午睡,下田的自然在地裡。偷跑出去一趟,只需趕在楊燕兒起牀前回來。
順着前天的路一路小跑,跑到果林處,賀小花已經氣喘吁吁,前天有楊麗在打岔,兩人一路往上爬,路途差不多卻不覺多累,現在剩小花一個跑上山,小腿累得不想挪。小花歪着身子,晃晃蕩蕩到果樹下休息一會,眼睛不安分到處亂看。
常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白沙村有條白沙河,村民又是打漁,又是趕船。這幾年,附近村子賣到慶州港的銀絲稻越來越多,水上生意接着風生水起。這南河村,沾個河字,卻只得白沙河一條支流,除了灌溉,別的幹不了,到旱季還能看見河牀。
南河村這山頭因爲山那邊有竹子林,被人起名竹山。山上沒多少野產,兔子,山雞之類有是有,但少得很。村子裡偶爾聽見人說打了兔子。除了這些,就是果樹,但果子不管飽,餓了能解饞,但不能當正經飯吃。
賀小花歇了一會,覺得自己能繼續往上走,便起來撿根樹枝支撐着往上爬。再往上走便沒明顯指引,地上厚厚一層落葉,踩上去鬆鬆軟軟的,頭頂樹葉連天,外面熱氣騰騰,到樹林裡面反而涼爽。不知走了多久,身旁的樹木越來越稀疏,再往上走......沒路了。
賀小花爬上一塊突出山頭的岩石,正好把南河村收在眼底,一塊快田地整齊錯落,田地中央是各家房舍,有修得極好的瓦片房,也有茅草蓋頂的小屋。賀家那不起眼的四間小房子藏在四周一片類似房子中,賀小花瞪着眼睛看了好久,才找到。
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生活了幾年的地方,如果沒意外,自己還得在這裡生活好幾十年。賀小花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或喜或悲,或甜或苦。說不清,道不明。人就那麼一輩子,沒了就沒了,但自己沒了終究有了,有了卻不是原來的。原以爲沒可能融入,卻不知不覺間生活了這些年。賀小花任由思緒飄蕩,想着過去,想着剛來的日子,想着可能的將來。整個人就這樣愣着,定定看着山腳下勞作的村民,山腳下熟悉的房子,如入魔般定定的,一動不動。
身後樹林裡,飄過一抹紫色。紫色越來越接近,摸摸下巴,探出腦袋看一眼,不過是每日都看見的村子,啾啾岩石上如入定般的賀小花,不確定地又探出腦袋,還是那些景色。";這小哥兒看傻了?";心裡想着,口上故意大聲咳嗽,“咳咳。”
沒反應。繼續,“咳咳咳咳。”
樑起咳得喉嚨發癢,賀小花依然一動不動的,樑起心裡更加肯定,這賀小哥兒看傻了。心裡既鄙視又覺得可憐,以後一定多帶賀家小哥兒來這裡多看看,省得他看一眼就挪不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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