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靈將玉簡握住，細細看了一回。
一刻鐘後。
她朝顧青山道：“這裡是焚香之殿，按照古代的規矩，所有準備登天柱的修士，都要在這裡焚香一日，纔可登上天柱，前往須彌山。”
顧青山問：“天柱已經斷了，天柱世界也變得徹底荒涼，師尊還要遵守古禮？”
“恩，我準備在此靜修一夜，明日開始登天柱。”
謝道靈說完，召來靈龜。
她將玉簡交給靈龜，道：“老規矩，還回去。”
顧青山問道：“師尊都記住了？”
謝道靈點頭說道：“這裡面的功法有九十四處存在問題，一千零八十九處可以改進，六十一處有歧義，我都標註了出來，也做了相應的改進，算是用過他們道訣的謝禮。”
顧青山又問：“之前每一名修士的道訣，師父都做了這件事？”
“對，畢竟無冤無仇，我用他們的東西，然後給他們略略點撥，幫助他們少走彎路，這樣彼此兩不相欠，最好。”
顧青山歎服，忽又想起那些人剛纔的叱罵，心中翻騰片刻，到底是按捺住了。
靈龜接了玉簡，瞬間不知去了哪裡。
大殿中剩下師徒二人。
顧青山想了想，問道：“師尊，你真的不用渡劫，便可一直突破進階？”
謝道靈點點頭。
“我也不知爲何會這樣，”她緩聲說道，“但自從我煉化金色蓮花之後，對修行的理解遠超往日，許多東西一看便知其意，腦海裡也偶爾會閃現一些畫面。”
“什麼畫面？”顧青山問道。
謝道靈顯得有些困惑，低聲道：“說不清，有時是從未見過的生靈，有時是世界毀滅之景，還有許多陌生的面孔和言語。”
“或者是個夢？你能看到上古時代的修士們嗎？”顧青山問道。
有此一問，是因爲顧青山在追尋天劍下落之時，曾進入過謝道靈的夢境。
仙王爲了避免鍛造天劍的時間孤島被發現，把最後的玉碟藏在謝道靈的夢境之中。
謝道靈想了一會兒，道：“不，若是修士的話，我肯定能探查一二，但我所夢見的那些東西和景象，都是我一生中從未見過的。”
兩人對視一眼。
謝道靈揮手佈置了數道結界法陣，這才悄聲問道：“我曾把所有的技藝都傳給你，你學過不周山斷沒有。”
“學過，”顧青山承認道，“那個技能可以幻化出一道虛影。”
“對，就是那個虛影，我曾在閃現的畫面中見過。”謝道靈說。
顧青山怔了怔。
他想起那個存在了。
那是一個無比龐大的人形怪物，面目依稀可見是人臉，身子卻是長長的蛇身——或者並非蛇身，而是——龍？
謝道靈又說：“我發現這件事後，又去翻看當年修習此法的玉簡，想查找這個存在的來歷，可惜那武道玉簡上並沒有這神技，一個字都沒有。”
不知爲何，顧青山聽得背脊發涼，忍不住問道：“會不會是你記錯了，並非是那枚玉簡，而是別的什麼玉簡。”
“不會。”
謝道靈垂下雙目，幽幽的道：“我直到再次去翻那玉簡，纔想起這不周山斷是我自己衍化推算出來的。”
顧青山呆住。
謝道靈繼續說下去：“那年我十九歲，宗門剛剛被滅不久，我獨自流離在外，有一天殺了某個不懷好意的武修，從他那裡得了一門武道功法，我看着看着，就推出了這神技——當時我自己也嚇着了，心知必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所以就封印了這段記憶——直到我再次主動去尋找這段記憶，才尋回這個真相。”
顧青山勉強保持着鎮定，又問：“師尊，那忘川呢？”
“也是我自己推出來的，或者說‘覺悟’出來的技能。”謝道靈承認道。
“什麼時候？”
“二十一歲。”
顧青山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生見過太多的事，但如謝道靈這樣的人，便是連聽都沒聽說過。
謝道靈繼續說下去：“與不周山斷顯化的虛影相比，忘川江上擺渡人是位可以交流的存在，每次戰鬥總問我付出多少命力，所以後來我就問她，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青山立刻問：“她怎麼說？”
“她從不跟我說任何事，只是有一次被我纏不過了，才嘆了口氣，說我很可憐。”
顧青山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這句話，其實一直卡在他心中，從來不曾忘記。
當初在巨大屍體的世界，地劍和自己拼盡全力才殺掉的怪物，也曾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
它說自己可憐。
可憐？
爲什麼可憐？
一股深深的恐懼緊緊揪住了顧青山的心臟。
他猛然站起來，在大殿中來回踱步。
“徒兒，你怎麼了？”謝道靈問。
顧青山勉強笑道：“沒事，我在想那個忘川江上擺渡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那個被惡鬼道統治的黃泉碎片世界，應該沒有這樣一號神靈。
她太過於強大了，惡鬼道不一定能對付她。
所以，她必然是屬於一個未知的黃泉碎片世界。
她爲什麼說謝道靈可憐？
她又知道什麼？
師尊的事，跟自己遇見那個怪物的事，有沒有聯繫？
顧青山覺得自己想得頭都要炸了。
謝道靈蹙眉道：“我曾起了幾卦，想算算有什麼辦法能接觸這些夢中的事物。”
“結果如何？”顧青山問。
“結果都指向這一次的須彌山劫——你知道的，我原本不用渡此劫，但既然渡劫的時候能得知一些情報，再加上可以幫我們的世界積累道訣，我就來了。”
顧青山頓住腳步。
看來這一次自己必須要全力以赴了。
這既是謝道靈的事，又有可能是自己的事。
謝道靈繼續說：“自從天柱斷裂之後，自在天劫和須彌山劫都變得更兇險，我心中其實沒什麼底，青山你也一定不可大意。”
“恩，我一會兒出去轉轉，四下看看。”顧青山道。
“也好，這裡並非輕易能來之地，唯有渡劫之人才可抵達，你四處看看，說不定有什麼發現。”
謝道靈的語氣忽然變得輕快，說道：“你什麼時候能回宗門？秀秀她們都很想你。”
顧青山道：“最近挺忙，忙完就回去看她們。”
他忽然想起一事，立刻問道：“師尊，你現在是自在天王境？”
“是的。”謝道靈說。
顧青山小心問道：“傳說自在天王有四十八眷屬，這四十八眷屬是怎麼回事？”
謝道靈“哦”了一聲，從椅子上下來，揹着雙手，走到顧青山面前。
她伸出手——
但顧青山太高了，以她如今的身高根本夠不着顧青山的額頭。
謝道靈瞪他一眼，道：“低頭。”
顧青山就把頭低下來。
謝道靈用手指在他眉心點了一下，這才轉身走回去，爬上椅子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