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楠知道這是一場夢,只是他不想醒來,對於他來說已經付出了可以付出的所有,只是想換來擁抱的一刻,他的要求是那麼卑微,爲什麼天總是不如人意,總是要折磨他?
是夢總會醒來的,他就要看清顧湘的面容,就要見到她的笑,可就在此刻,房間裡的燈不知被誰人打開,晃得成思楠睜不開眼睛。
“是你?大半夜不睡覺,跑來我房間裡做什麼?”成思楠本來就有很大的起牀氣,美夢吵醒之後又見到自己不想見到的人,心情瞬間跌落了谷底。
“思楠哥哥,我一個人在房間裡害怕,想過來……和你一起睡。”周璇抱着布偶呆頭呆腦地站在門口,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剛纔哭過,讓成思楠不忍心拒絕。
周璇知道成思楠不說話就是心軟了,立刻貼了上去,像小貓一樣窩在成思楠的懷裡,成思楠雖然此刻有千萬不願萬般無奈,卻也沒有推開她。
“你知道嗎思楠哥哥,我不想要金銀珠寶也不想要什麼少奶奶的位置,我寧願和思楠哥哥找一個桃花源那樣的地方終老一生,思楠哥哥的眼裡只有桃花和我,我的眼中思楠哥哥卻比思楠哥哥還要勝過幾分。”周璇講述着對未來的美好期待,臉上也流露出幸福的表情,彷彿她眼前真的有一片桃花盛開,彷彿真的可以忘卻了所有的煩惱。
成思楠看着自己懷裡的周璇,不僅僅是剛開始的煩躁,反而平靜下來,仔細想想周璇又有什麼錯呢,她只不過是愛錯了,愛上了一個心裡有了別人的人。
周璇見成思楠沒有說話,便想要自顧自講下去,哪知成思楠卻忽然開口了,也不知是不是憋在屋子裡上了火,聲音有些沙啞:“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可見桃花源多麼可怕,外面翻天覆地,裡面的人卻什麼也不知道,早晚要活活憋死。”
周璇臉色一變,她已經知道成思楠說的意思,他自己被困在屋子裡,正和桃花源裡的人一樣,早晚要活活憋死。
周璇不能不發怒了,她推開成思楠,將手中的玩偶砸向他,成思楠卻也沒有躲開,在他看來被玩偶砸一下也沒什麼,也打不死人。
“思楠哥哥,璇兒對你不好嗎?你爲什麼要這麼對待璇兒,璇兒已經很努力讓你喜歡了,可是你……你爲什麼還要這麼對待璇兒!”
成思楠擡起頭看着周璇,發白的臉蛋因爲紅了眼眶而顯得更加憔悴,但是感情是強求不來的,成思楠也無話可說:“璇兒,你出去吧。”
噩夢般的回憶如潮水涌來,成思楠沒法子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些,他還記得當時周璇失望的表情,周璇爲了他做了所有的事情,可他的冷淡卻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如今周璇已經不在了,他才幡然醒悟,自己從前是多麼的自私。
有些東西只有等失去了再也拿不回來了才知道它的珍貴,這幾天周璇的回憶一直纏着他,如何也趕不走,或許他自己是不想離開顧湘的,他在夢裡纔會聽見顧湘挽留他。
可是如果自己不遠離顧湘,又把周璇置於何種地位,周璇的父母,自己的父母甚至是顧湘,他們會放過自己嗎?
一直天不怕地不怕,陽光快樂的成思楠,從來沒有感到這麼無助過,他不知道該怎麼辦,該去哪裡。
和成思楠一樣剛剛經歷了與愛人分別的顧湘也在思考着同樣的問題,她一開始是喜歡趙子藺,可是在經歷了這麼多,失去了那麼多,她和趙子藺真的還能像一開始那樣熱情如火?
顧湘看着夜空中綻放的煙花,轟轟烈烈後終究歸於平靜,而平靜後的夜空又是那麼寂寞,她覺得自己就像那夜空一般,沒有人能瞭解自己。
她決定爲自己而活,她要忘記本來的事情,要開始新的生活,愛上新的人。
顧湘回眸看着遠處遊樂園大門的方向,那裡有一個人在等自己,但她現在想要的卻不是他,不是安慰也不是懷抱。
她想要安靜地思考未來,顧湘轉過頭,不再猶疑,邁着大步走向遊樂園的另一個出口——北門。
“對不起,趙子藺,我的確愛過你,現在也不能說不愛你,正是因爲如此,這段感情才需要一段時間沉澱,我要確認我如今的感情,我相信你也需要。”
這是顧湘用這個手機號發給趙子藺的最後一條短信,她已經擁有的新的卡,新的手機,她把自己煥然一新,她已經是新的顧湘。
“請乘坐k-203號列車的旅客到8號站臺上車。”
顧湘拖着行李箱,最後看一眼這個曾經有歡笑和淚水的地方,她就要永遠的作別了。
她又想起來自己和成思楠坐火車回老家那次,成思楠還扔掉了自己的名牌外套,顧湘忍不住微笑,但很快微笑變成了傷感,不知道成思楠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怕又一次陷入回憶,顧湘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深深吸入一口氣,“走吧,顧湘!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人!”
但顧湘做夢也想不到,坐在自己旁邊的竟然是她的高中同學寧孟淳,寧孟淳一身運動裝扮還是喜歡把自己打扮的很酷,十年如一日地堅持不化妝,用香水也只用sixgod,當年她在畢業宴上說自己的今天就是未來,現在不會變,以後也不會變,那時候大家也就是當做笑話聽聽,可今天見面,她當真如自己所說,活得像她自己,讓顧湘生出幾分敬佩。
顧湘本是不想認她,一直裝作看風景的樣子,可是寧孟淳卻認得了她,小心地遞過去一塊奶糖,“孤香,我記得你最愛吃水果糖的,抱歉,我今天只帶了奶糖,應該對你暈車有幫助吧。”
顧湘吃了一驚,一驚她早就認出來了自己,二驚她打招呼的方式,三驚她還記得自己喜歡吃水果糖和暈車!
這些年顧湘總是跑來跑去的,自己都快把暈車這個毛病戒掉了,難爲這個老朋友還記得,顧湘眼眶有些溼潤,奶糖化在嘴裡,是甜甜的馨香。
顧湘搖了搖糖紙片,笑道:“你還是老樣子啊檸檬。”
寧孟淳呵呵笑着,卻沒有接話,“孤香你這是要去哪啊,以後有什麼打算?”
顧湘笑着,笑得很開心,“我要去我一直嚮往的杭州,西湖美景,神話傳奇,真是雲遊的好去處啊!”
寧孟淳看着顧湘,偷偷藏起了自己的車票,也是笑了:“真巧呢!我也正要去杭州,不如我們一起吧,也互相有個照應。”
顧湘也很驚喜,沒想到在這裡會碰見老朋友,要去的地方還一模一樣,她只是當做巧合,卻不知道這世上哪裡有的那麼多巧合?
她們一路上聊了很多高中的事情,哪天誰又被老師叫到了走廊,哪天誰得手機被沒收了,哪天誰午睡的時候打了呼嚕,高中的往昔歷歷在目,她們彷彿又回到了最初。
“喂,檸檬……”顧湘轉頭看着窗外的白雲藍天,彷彿只存在於童話裡,她不想讓寧孟淳看見自己要哭出來的可憐相,“你曾經想過回到高中的課堂嗎?”
寧孟淳燦爛的笑容也漸漸變成了微笑,最後只剩下了勉強,她握着面前桌上的杯子,緊緊的,像是要把它捏碎,“想啊,我無數次做夢都夢見我們坐在課堂裡,看着黑板上的倒計時傻傻的盼着,那時候,多麼美好啊。”寧孟淳看着顧湘,彷彿真的又回到了那時候,無憂無慮的。
顧湘也在微笑,但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我曾經讀到過一句話,你口中的歲月靜好,是因爲別人替你承擔了你的責任。”
顧湘和寧孟淳看着對方,忽然大笑起來,或許她們也正是用這種方式掩飾自己內心的傷。
“你看我們,這麼多年沒見,淨討論這些不開心的問題。”寧孟淳喝了一口水,“不如下車之後我請你吃飯吧。”
顧湘笑道:“從前最摳門的檸檬要請客,我怎麼可以拒絕?誒檸檬,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合租一間公寓?”
寧孟淳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礙於知道顧湘喜歡獨來獨往,自己和她又不熟,所以不好說,但現在顧湘提出來,她激動得只剩下點頭了。
她雖然外表還是老樣子,但內心其實已經變了的,顧湘知道,她這幾年一定也過得不好受,經歷了很多,所以她才這麼在意讓自己不要變。
可就在檸檬強迫自己變成從前的自己時,她已經在變了。
爲什麼命運總是這麼殘忍,又那麼公平,它的殘忍在太過於公平,公平在對每個人都很殘忍。
“檸檬,別睡了,要下車了。”困得冒泡的顧湘戳了戳檸檬的胳膊,她怕自己也跟着檸檬睡了兩個人就都要坐過站了。
寧孟淳揉了揉眼睛,好像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分不清東南西北,本來困得冒泡現在又氣得冒泡的顧湘打開了車窗,讓大量的涼風灌進來,早早讓這個睡神清醒過來。
寧孟淳果然清醒多了,已經看出她們這是要到杭州了,卸下了行李給顧湘,顧湘不知道寧孟淳怎麼想的,她的行李就只有一個鼓鼓的書包,而顧湘的行李是一個行李箱加上一個大書包。
寧孟淳下車前主動分了行李,她非要幫着顧湘分擔重量,前後兩個雙肩揹包背在身上,足足像個小烏龜。
但寧孟淳毫不在意,在她看來,她就要獲得自己真正的自由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