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直沿着樓梯走着,走着,也不說話,四周安靜得只剩下腳步聲與若隱若現的心跳聲。也沒有目的地,兩人就那麼一直漫步到樓梯的終結,停在了天台。
一直垂着的頭的以竹緩緩擡起頭來,恍恍惚惚地環視着四周的景色。
初一那年,以竹的班級最爲獨特,是唯一一個初一班級但卻身居學校最高層的,以竹經常能看到那些初三學長姐們經過他們教室時都會朝裡面探頭探腦的,想認識認識一下這羣新面孔。不管願不願意,以竹都會經常被朋友強拉着上天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所以,以竹對初的一課間休息時間的記憶就是這個天台。
天台上有三套藤編戶外桌椅, 每套旁邊都放着一把褐色的庭院傘。
想象着在烈日當空的日子裡,要站在學校裡離太陽最近的地方如同被當做燒烤雞翅一樣被碳烤,自然是無人願意,所以那三套桌椅變成了一羣初一學弟妹和初三學姐哥爭得頭破血流的戰場。回想初三那年,每當下課鈴聲一響起,以竹便會跟着一幫朋友衝上天台去佔位。那些時光,簡單而又快樂。
一套桌椅包含了一張長方形桌子,左右兩邊各擺有三張藤編的椅子。不管是坐在左邊還是右邊,以竹都會選擇坐在最邊緣的位置。
她覺得那是屬於旁觀者的位置,那個位置是最不起眼的位置,是就算有人突然從這位置上消失,也未必就會有人注意到的位置。
以竹緩緩地走了過去,再一次坐在了那個位置上。她輕笑着,心情是許久以來都感受不到的心曠神怡。
落翊走過去打開了庭院傘,然後坐在了以竹對面的位置。
以竹有些恍惚了。對面的落翊,這逆光的身影,爲什麼看上去那麼熟悉?爲什麼好像什麼時候見過呢?
以竹歪着頭思量了片刻,落翊見了,便問道:“怎麼了?在想什麼?”
“沒什麼。好像忘了些什麼。”以竹繞了繞頭,眯着眼微笑道:“你是之前也在這個位置坐過嗎?”
落翊凝視着以竹的雙眼,笑了笑,“是啊。”
以竹莫名一陣心悸,微笑着的眉眼恍然間頓了頓,卻又是習慣性地重新展露笑顏,“但我記得你很少上來天台的。”
“是啊,那是其中的一次。”落翊笑着,卻依稀透出着苦澀,“你就坐在這裡,我就坐在你對面。”
無意間,那埋藏在潛意識海洋裡的記憶突然被喚醒……
那是田徑隊選拔隊長之前,那時“秦落翊”這個名字對以竹來說,是何其陌生。但那時候,以竹卻早已經搬進了落翊的心裡。
落翊的教室不高不低,但是認真算上來其實是離地面操場比較近。
因着他是田徑隊的一員,自然是與操場比較有緣分,不管是訓練還是不訓練的時候,他都會被人拉着下去操場。
但偶爾幾次逮着機會的時候,他都會上去天台看看,看看她是不是在哪裡,看看是不是能假裝偶遇。
而在與毒陽隔絕的傘下,落翊總能發現以竹的身影,而那一次她對面的座位卻是緣分般地空了出來。
因着他的目光在那個空位置停留多了幾秒,那個與落翊一樣是混田徑隊的見到了他,便招呼他過來坐下。
以竹隨着大家一同嬉笑,卻從不發言,而落翊也不說話,靜靜地感受着那心跳慢慢地加快。
她忽而轉過頭來看向對面的位置, 眼神散漫而毫無焦點。還沒待她看清,在逆光處的落翊卻在下個瞬間決然離去。
以竹也沒在意,繼續聽着他們吵鬧,繼續沒心沒肺地笑着。
落翊記在心上的卻遠遠不止這些。
在他再一次溜上天台時,在後梯那裡見到正欲下樓的以竹。
而以竹卻在對上他的目光後,垂下頭來,避開了落翊正在走的樓梯左邊,走到樓梯的右邊,試圖把自己藏起來。
落翊感到心裡空空的,不知名的失落涌上心頭。他決定不再上天台,掉頭打算回到教室裡。不想卻在經過活動室的時候,聽到虛掩着的門傳來以竹和芩雪的談話聲。
“你看看,剛剛我跟你一起下去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完全無視了我哎!”芩雪提高了音量,語氣聽上去像是在辯論着什麼。
以竹苦笑着,低頭看着木製的地板,“是我躲開了。”落翊隱隱聽到以竹用鞋子敲打地板的聲響,但兩個人卻沒有再說話了。
那悵然若失的感覺忽而間填滿了他的心,他不再停留在哪裡,也不再冀望裡面的兩人再說話,轉身頹然離去。
他真的沒有看到,沒有看到芩雪在旁邊。
他的確只看到了以竹。
但爲什麼……
爲什麼……
她要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