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出師不利, 原慶雲縣縣丞在堂上當堂自盡!
這個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了京城,給一些人的元宵之夜更添了一些歡樂。
皇宮中,純妃捏着手中的錦帕, “明瑞, 你要不要去幫幫你四哥?”陳誠給自己母妃倒了杯酒“母妃莫要擔心, 您何時見過四哥做事, 出過岔子。”純妃揉揉額頭“原來你四哥隻身一人, 做事自然方便許多,現在身邊多了個顧雲悰,若真如你所言, 你四哥離失了分寸也就不遠了。”
“母妃放心,燕王爺絕不是那種會被感情左右的人。”拓跋瑛摸摸已經凸起的肚子, “母妃不知道, 在突厥的時候, 四哥利用汗後和呼延慶將軍的私情,方纔進入到我父汗的書房。而在京城, 他也曾對沈侍衛和司空副將的事做過干預,您說,他是有多清楚感情是一個人的弱點。又怎麼會讓自己被這個弱點左右呢。”
陳誠皺眉“這些,是誰和你說的?”這些事,本不是拓跋瑛應該知道的東西。純妃也擔憂的看着她, 要是有人心懷不軌, 從拓跋瑛身上下手, 那纔是防不勝防。
拓跋瑛輕抿嘴角, 搖搖頭“還能是誰, 是你四哥,臨行之前, 讓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宮洺彥給我帶的信,意在告訴明瑞,但是我看明瑞那天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對,便瞞了下來。”陳誠聞言一怔,隨即咬牙“這個老四,是吃準了我不會對他做什麼。”
“你能對你四哥做什麼?”拓跋瑛巧笑,歪着頭看向自己的夫君。純妃也掩脣輕笑,敲敲陳誠的腦袋“你啊。倒是忘了你自己小時候說過什麼了。”
“母妃,夫君說過什麼?”拓跋瑛看着陳誠瞬間漲紅的俊臉,對純妃這句話中隱藏的故事分外感興趣。純妃輕笑“那年他四哥中了三元,他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他四哥不是人,是神仙。天知道,那時候他都快及笄了,怎麼還有這麼傻的念頭,如今你倒是敢對神仙做什麼了?”
陳誠俊臉紅色未消,就聽見了宮外急匆匆的腳步聲。神色一正“母妃,怕是出事了。”純妃愣神,能有什麼事?
內書房,陳煜看着面前跪着的老先生,一陣頭痛。“劉老大人,要是消息確切朕怎麼會不通知您。您先起來!”
“那消息已經從蘇州傳到了京城,甚至護送那孩子的人馬都已經在路上了。便是不實,也總有七分可能。皇上,老臣只求您一件事,您能否派個人,去接一下那孩子,也好讓我這個做外祖的,早日確認一下我那可憐的外孫是否還在人間。”說完,劉雲一個頭磕在地上,擡起頭來已經老淚縱橫。
“劉大人,你莫不是昏了頭了?皇五子丟失多年,卻在此時風起,難保不是有心人利用,就算真的是那孩子,也不能就此落了他人的圈套啊。”陳煜頭疼不已,當年劉雲一家開罪於前朝,卻也是皇后和鄭國公在其中操作的緣故,一家人最後只剩下這一個老人,卻也是可憐,但是就算這樣也不能爲了這個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的皇五子貿然驚動那些在南方盤踞的人,尤其是,別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那皇五子,此時少不得已經失了性命。
“皇后的兒子是兒子,我那可憐的女兒生的便不是兒子了嗎!陳煜,你莫要失了良心!”眼見老大人又要失控。周成吉連忙將嗅丸置於劉雲鼻下,濃烈的味道一刺激,本就是血氣上涌的老大人登時昏迷過去。
而此時,陳煜的臉色也已經陰沉的嚇人。“良心,當年要不是你們一個個的想要要挾於朕,朕何至於傷了自己的孩兒。帶他下去,別讓人看見。”
“是,皇上。”周成吉躬身“皇上,保重龍體啊。”
“下去吧。”陳煜揮手,坐在書案旁的榻上。皇五子,楊州知府,還有之前那個護送五皇子的鏢局,還有,金陵的那個地下皇帝,濟源莊。這一切似乎都在往金陵那地方引,而自己的皇子中,在金陵待得時間最長的,偏偏是明德。
“來人。擬旨。”陳煜招來小內侍,“密旨,讓燕王在金陵徹查皇五子一事,立即送出,不得有誤。”內侍將明紙用黃色內折封住,躬身離去,一路小跑的去了。
若是此事沒有明德的參與,讓他辦也得當,要是此事有明德的參與,日後,或許還能有個限制他的理由。陳煜此時,卻已經打算好了,若是陳笒沒有將此事查出什麼,日後皇五子的事,就是自己控制陳笒的一張最有力的底牌。混淆皇家血脈,動搖國本,這個罪過,他擔當不起。
而此時,同樣是夜間,陳笒和顧雲悰兩人兩馬奔馳在官道上,兩人換做尋常服飾,行進時只有馬蹄的踢踏聲,再無其他。陸致成的死讓事情轉到了一個即將要混亂的結點上,此時通報給其他州府的人應該還沒有到達,若是快馬加鞭,應當還能在消息被傳到之前查出點什麼。
南方此時處在敏感時期,任何天空中飛過的信鴿等物都會被無條件射殺,所以,但願還趕得上。
晨色微啓,奔馳了一夜半天的兩人看着眼前的城門,長出一口氣。陳笒看看臉色略白的顧雲悰“你可還好?”
“無事。”顧雲悰搖頭,春寒料峭,便是在溫暖的南方也抵不住初春夜間的寒涼。翻身下馬,陳笒正正頭上的綸巾一副書生打扮。而顧雲悰也是儒生裝扮,現在的滬州,最不被防備的就是書生,因爲現在,是拜祭亞聖的時候,周邊學子來滬,實屬正常。
果然,兩人進城除了被羨有匹好馬之外,並沒有什麼別的異常。進了滬州,陳笒狀似無意的打量着周圍點算着從剛纔到現在的巡邏人數和班組。“滬州倒是戒備森嚴,一看就知道這些不是爲拜祭準備的。”顧雲悰突然出聲,陳笒回頭“你怎麼看的出來?”
“前兩年曾經在這個時候來過這裡,不過是途經,卻也見識了一下拜祭的盛狀。滬州的知府自詡文人清高,便年年不設過多的防衛,今年這樣,如何不會引人懷疑。”說着顧雲悰看看周圍,卻似乎沒有什麼學子注意到這些。
“你定是未曾真正進過士子的圈子,這些人心中,除了那經文策論,政知時序,其他的一概不會關心。”陳笒回想起自己在朱夫子門下的時候見到的那些士子,現在想來,在爲官之前,誰不是滿心抱負,心有錦繡。
“士子仕林,卻是江湖人士最不屑的存在,用莽漢的說法,滿肚子酸文不知其所以。”顧雲悰輕笑,“就連江湖中有名望的老者,提起文人都會皺眉。”
“那你這個江湖莊主,進了皇家的門楣,江湖上可有什麼言論?”陳笒聲音略輕,卻引起了顧雲悰的一陣黯淡。“從文淵莊和朝廷扯上關係開始,便已經從江湖中消失了。何況我這個莊主。”這個消失,卻是指的文淵莊在江湖上的干係,還有曾經的存在。作爲一個情報消息中心,一旦消失,就是徹徹底底,任誰也不會和它扯上干係。
“算起來,就算是我現在見到我曾經的熟識,只怕也是見面不相識。”一句話,將江湖中的涼薄和義氣點了個透徹。涼薄是說自顧不暇,無人會管他人瓦上霜。義氣則是說,你即有更好的前途,便不宜再與曾經有所瓜葛。
陳笒點點頭,“確實。若是此時我在金陵的莊子和產業曝光,只怕也會損失大半。”雖是無心,卻也足夠讓顧雲悰驚訝,他自是知道陳笒在金陵另有產業,卻不想他會在自己尚未完全可信之時說出這個,還是說,自己低估了陳笒對自己的信任?
“對了,此次事了,我可以帶你去莊子上看看,我名下有一個莊子,裡面產的嶺南荔枝還算正宗。”陳笒索性再點出一點,這嶺南,可不算金陵的範圍了。若是顧雲悰有心,自會知道這其中代表的意思。
“如此就多謝,陳兄好意了。”既然是密訪,自然要不暴露身份。顧雲悰一副學子風範,陳笒從善如流“哪裡哪裡,舉手之勞。”
此時今日,在街上隨處可見這樣的學子,是以兩人不時相對而言,查看對面的情況,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拜祭的吉時將至,廟中的輕檀香已經飄出,陳笒和顧雲悰對視一眼,閃入一條巷中,將馬匹藏好,儒生服的寬袍大袖捲起收緊,化爲勁裝,從暗巷閃出,直奔府衙而去。
此時滬州的官員並沒有一個下馬,不單單是因爲在年後有這個學子盛宴唯恐動搖仕林之心,隱而不發,卻也給一些人留下了操作的餘地。
知府的內衙,一般安置卷宗的地方並沒有什麼可疑,甚至連本該有的卷宗也沒有,可見此間事發,根本就沒有成案。
陳笒翻找着書桌上的白紙,暗道自己這個沒見過的師兄做事還真是精細,一絲痕跡也不留。“怎麼會一點痕跡都沒有。”
“這滬州知府,是你同窗?”顧雲悰拿着一本和陳笒書架上一樣的朱夫子親批的《世說》上面的內容雖然和陳笒書上的不同,但是看字跡確實是朱夫子的手書。要知道這朱夫子除了自己親傳的弟子,是不會給任何人批註的。
“是啊,只是無緣一見。”陳笒忽然看見書桌下面有一個暗格,輕輕啓開“這個滬州知府,算是我的師兄,只是出師太早。此番行事,也可看的出來,夫子當年的教誨他是一點都沒有忘記。”暗格內,幾封沒有拆封的信件露出。陳笒輕笑,將信拿出。手中已經扣上一個小巧的匕首,將信封從封口處輕輕劃開。
“同一個夫子教導,怎麼會差異如此之大。”顧雲悰接過開了封的信件,嘴上隨口問着,眼中不停。
“因人而異罷了。”這些信件都是年前南方剛剛出事的時候涉事官員給知府上的求情信,上面所述,無一不是讓知府看在多年來相安無事的情誼下寬限幾日。卻是不知,自己這個師兄,怕是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朱夫子曾經教導過,若是事關重大,讀書人但求自保,不求摻雜。只是這讀書人之中,不包含自己罷了。
“你這師兄,很有可能是在等着京城的人過來處理。”顧雲悰有些心寒,讀書人,獨善其身?陳笒看見顧雲悰的表情,嘴角微翹,沉吟道,“讀書人,不爲權貴所移,不爲勁風所折,只爲一方水土安寧教化,方不負初心。”
室內一片寂靜,顧雲悰輕點桌面,便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