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粒釦子滾到沙發底下去了,連盼一手捂着衣服,一手伸到沙發底下去夠那粒釦子。沙發底座很低,她手掌只能伸進去一半,離釦子還差大概兩釐米左右,看得見,卻怎麼也夠不到。
她手臂努力向前伸,手背卡在沙發底座下,很快被蹭紅了一大塊,但她就像是較勁似的,非要夠到那粒釦子不可,白皙的手背很快被木質沙發底卡出了一條紅痕。
一隻修長的手掌突然出現在了身旁,嚴易手指很長,他兩指一夾,很容易便觸碰到了那粒滾入沙發底的鈕釦,將它給夾了出來。
連盼伸手把釦子抓在手裡,低着頭說了句謝謝。
她撿完了釦子便匆匆進了房,房門被她虛掩上了,嚴易隔着門只聽到裡面朦朦朧朧的水聲。
她應當是去洗澡了,彷彿是嫌棄他剛纔的觸碰一樣。
嚴易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大概十多分鐘後,連盼洗完了澡,她換了一件衛衣和一條休閒褲,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我去給你煮點粥。”
她並不是在詢問嚴易,只是通知他,說完這句話便很快閃身進了廚房。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連盼對嚴易愈加了解,與其說他是個極爲自制的人,不如說他是個極爲固執的人。
他半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連盼不用問,大概也能猜到,今天她回村看爺爺,他晚上肯定就沒吃晚飯。
上回從萬年帶來的一小包5公斤包裝的貢米還剩半袋,連盼抓了兩把扔進鍋裡,低着頭淘米。她頭髮紮了個低馬尾,垂在腦後,手指緩慢又均勻地在米中攪動。
嚴易走近廚房纔看見打開的儲物櫃裡有個袋子,明顯是連盼剛纔打開的,沒合上。那是一袋密封包裝的米,被人用剪刀整齊地剪開來,包裝的厚塑料膠袋上還殘留着以前密封時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米粒印子,米已經用了一部分了,只是他不知道這幾天換了米。
包裝袋上印着幾個粗體的大字——“萬年精選貢米”。
顯然,這袋米是連盼從萬年帶回來的,但他壓根就沒發覺,她什麼時候帶了一袋米回來?
大概是他到廖家村去找她的那天晚上她塞在揹包裡的,5公斤的米背在身上應當很重,又很麻煩,他幾乎都能想象她那個傻樣子,讓她去收拾行李,她就偷偷塞了一袋米在揹包裡——或許她一到萬年就買了這袋米,這袋米原本她就是打算帶回來的。
帶給誰,不言而喻。
還有誰會在意每天吃的是什麼米呢?他們現在每天吃的都是精選寒地大米,有時也吃進口的香米,網上吹的很火的碧梗米也有吃,其實他對這些一向不太在意。
然而連盼不同,她對食物很敏覺,對他也是。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傻得有點可愛,總是喜歡給身邊的人做各種好吃的,似乎半點都不嫌麻煩,在她生活的圈子裡,嚴易幾乎隨手一挑,就能指出一大片蹭吃蹭喝的人,這些人的目的是如此明顯,偏偏她卻混不在意。
然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卻又很聰明,當她想討好一個人時,就能如春雨一般細潤無聲地沁入這個人的生活,把他養得又刁又饞,就好像他自己現在這樣。
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了她如同貓咪一樣柔順可愛的性格,卻很少想過,她爲什麼要這樣做。
如果不是真的因爲在意這個人,她爲什麼要做這些傻里傻氣的事情?吭哧吭哧背一袋大米回來,但凡是他喜歡的,他想要的,她都會去做。
人有時候真的是很得寸進尺的一種生物,她給的越多,他想要的就越多。
連盼將米淘了兩遍,把淘米水都濾了出來,倒進了一旁的小桶裡,預備將這些水留着明天澆花,淘米水很滋養。她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卻突然感覺頭上一重,接着身後便靠過來一個人,嚴易的聲音悶悶地從頭頂傳來,“對不起。”
連盼拿着米鍋的手頓了頓,輕聲道,“沒關係。”
米鍋被她放到了打火竈上,火舌嗤嗤作響,連盼就靜靜待在一旁照看。
嚴易伸手將她摟得更緊,雖然連盼是說了沒關係,但他心裡卻始終有些愧疚,也有點發慌,生怕她真不理他。
老實說,連盼還從沒有對他這樣過。
她態度很好,只是這會兒對他不太親密。
這好像比她哭鬧都讓人覺得恐慌,嚴易很怕她冷靜的模樣,好像完全不需要他似的。
12月了,J大的寒假通知早就發下來了,今年放得很早,整個1月上半旬都是考試月,15號就開始放假。
連盼的實習報告在月初就和其他實習生一起上交了,聽說張童的導師已經給她批了,不知道是不是嚴易太忙,她那份報告一直沒有返回給她。
連盼本來是打算這幾天跟他提一下的,只是事情太多,一時又給忘了。她彷彿一個大布偶娃娃一樣被他摟着,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我下週五就要回學校準備考試了,我的實習報告你什麼時候給我批一下?”
嚴易在身後一愣,連盼那份報告交倒是交得早,部門的評價已經打過了,最後還剩一個導師的,一直壓在他這裡沒批。
他是想好好寫一下的,就一直擱在那裡。
只不過一想到拿了這份報告她就又要回學校了,下意識的,他就一直在拖延,似乎希望通過這種方式阻擋她回學校。
兩個人其實同居了有一陣子了,但他總感覺時間過得飛快,好像她昨天才剛剛搬過來似的。
“明天去公司給你批。”他顯然還是有些不情願,然而還是鬆了口。
粥煮得差不多後,連盼又簡單炒了兩個小菜,她自己是吃過了,便沒有再吃,只是陪他坐在餐桌旁進餐。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連衣服也沒換,就穿着那條家居褲和衛衣鑽進了被子裡,如此防禦的姿態讓嚴易心裡一揪,他沒說什麼,只是今晚看郵件和股票的心思也沒了,早早鑽進被窩抱住了她。
熄燈後房間裡靜悄悄的,連盼背對着他,嚴易鼻尖縈繞的都是她頭髮上洗髮水的清香味。
他低頭在她後腦勺的髮絲上吻了吻,連盼輕微動了動,並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