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的背影,站了很久。
這天晚上,我又夢見了一陣子沒夢見的楚飛,從小時候兩小無猜一起手拉手上學,到中學時我看着他打籃球、我踩着自行車搭他回家,還有兩個人在情人節那天彆扭地去看電影,在黑暗中就拉着小手也臉紅得像要火山爆發的場景……
很長很長的夢見,就像我和他重頭開始來過,從生到死那般漫長。
這個夢,從睡着開始,一直做到天明,不曾間斷,不曾醒來,我對楚非的愛,又重複了一遍,又刻骨了一遍,當我被沙綺拍着牀鋪叫醒時,我睜開的眼睛,久久看不到任何東西。
因爲,我的眼睛,已經溢滿了淚水。
楚非,如果真實地活在我心裡,我是那麼、那麼地愛着他,我怎麼可能會愛上別人?
賴牀了十幾分鍾以後,我纔起來,快速地洗漱換衣,在路上買了塊麪包,慢慢啃着,一整天都渾渾噩噩,不知身處何處。
晚上,天暗以後,我給頃城發了條短信:我有話想跟你說,可以見見嗎?
頃城立刻回了短信:好的,我馬上去見你,你現在在哪裡?
短信的後面,是一個笑臉--我真害怕他的笑臉。
在他的宿舍樓後面的小樹林裡,我抱着書本,只等了兩三分鐘,他就氣喘吁吁地出現了,手裡也抱着書本,我真不希望他是在上課時偷偷溜出來的。
“叢琳,我來了,要不要去那邊的冷飲店,邊坐邊說?”他笑着問。
我的心疼了一下,不敢給自己猶豫的機會,迅速地道:“頃城,咱們到此爲止,以後別再見面了,你就忘了我吧。”
轟--我似乎看得到他被雷給劈着了,他搖晃着身體,捂着胸口,後退幾步,才扶着樹幹,勉強站立身體。
然後,他用清澈地、不敢置信、抱着一絲希望的目光看着我,聲音那麼嘶啞,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樣:“你、你說什麼……抱、抱歉,我、沒聽清楚……”
我不忍看他遭受重擊的模樣,微微扭頭,目光盯着黑暗:“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要再聯繫,也不要再做朋友了。”
他的感冒症症狀,更加嚴重了,簡直就像隨時會昏迷過去,聲音沙啞得厲害:“爲、爲什麼……太、太突然了……”
我緩緩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努力想接受你,可是……不行,真的不行!我愛楚非,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也有過開心,可是,我對楚非的愛,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增加了!我終於想明白了,我只是把你當成了楚非的替身,可是,你終究不能代替楚非,真的不能……”
我不敢看他現在的表情,可我感覺得到他的絕望,他的聲音透着乞求:“我知道……我知道我無法代替楚非,可是……可是我願意成爲爲他的替代品,你不那麼喜歡……也沒關係……讓我、讓我在你的身邊就好……真的……我別無所求……”
我的聲音掉下來,我哭了:“頃城,對不起,真的不行……我越是看到你,越是想到楚非……即使我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可是過後……過後,我只會更加相信楚非,更加痛苦……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越來越痛苦的……”
“可是、可是……”頃城的聲音,帶着隱忍的哭泣,“我只要看到你,就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不管你把我當成誰……”
“你開心了,可是我的痛苦呢?”我心亂如麻,失去了理智,衝他狂吼,“誰來關心我的痛苦?誰來在乎我的痛苦?你只顧自己開心,就不顧我的痛苦?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轟轟轟,我似乎看到無數道巨雷,擊打在他的身軀上,他扶着樹幹,身體搖晃得那麼厲害,似乎隨時都會折斷,似乎連喘氣都很困難。
我幾乎後悔了,後悔自己說了那麼過份的話,可是,我已經無法收回,也不能收回。
我的心臟痛得好厲害,幾乎無法呼吸,但我還是一鼓作氣:“總有一天我們會淡忘這一切,你會找到真愛,你會得到幸福,我也會的,所以,咱們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謝謝你曾經對我這麼好,再見,頃城--”
我跑出樹林,他追上來,抓住我的手,如此冰涼:“叢琳,再給我一次機會,再聽我說幾句……”
他冰涼的體溫,讓我如此害怕,我根本不敢回頭看他的臉,只是哭着道:“求求你,求求你別再糾纏我了,我已經到極限,再也受不了了!你這樣會逼死我了,求求你,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吧……”
頃城拉着我的手,就站在我的身後,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道:“叢琳,這是你的……心裡話麼?你真的……這麼想麼……”
我哭着吼:“我就是這麼想的!真的就這麼想!”
頃城的手,越來越冰涼,快進入七月了,天氣那麼熱,他的手,怎麼就像置於數九寒冬?
這隻手,在慢慢鬆開,離開我的手腕,消失不見,他的聲音,就像沒有了生氣:“我知道了……叢琳,對不起……我……不會再打擾你了……你要……你要好好地對待自己……”
我不能再聽下去了,捂着臉,跑掉。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跑的,也不知道自己往哪裡跑,只知道,當我停下來時,我已經倒在一片草地上,路燈很明亮,卻照不到我身上,我的身體和我的心,都是一片黑暗。
眼淚,不可遏制地流下,我什麼都看不到。
頃城頃城頃城頃城頃城……他的微笑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痛,都在我眼裡腦裡心裡充斥。
我做錯了嗎?我做對了嗎?我應該這麼做嗎?我不應該這麼做嗎?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們會恢復以前的生活,還是會改變?我們會慢慢地淡忘悲傷,過上正常的生活,還是會沉溺在過往,越發地痛苦悲傷?我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但願從現在開始變成白癡傻子,什麼都不用去思考!
時間是如何流逝的,我不知道。
當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我從地上爬起來,恍恍惚惚地回去,然後發現,已經到了熄燈時間,我在最後關閉宿舍大門的幾分鐘,順利進入大門。
在黑暗中,沒有人發現我的不對勁,我在黑暗中,就像一個幽靈,幾乎沒有一點聲響地洗澡,洗臉,刷牙,梳頭,感覺自己如此適應這黑暗。
她們取笑我:“叢琳,你平時都在十一點左右回來,怎麼今晚這麼晚纔回來?是不是約會太甜蜜太**,都忘記了回來了?”
“嘻嘻,我還希望你今晚別回來了!我們都計劃好了,如果你今晚不回來,我們明天就去買香檳,慶祝咱們家女兒的第一次在外過夜--”
“是啊是啊,換了我絕對不回來,換了別人也絕對不回來!你吖,還拖到什麼時候嘛,好男人就應該佔爲己有……”
她們嘻嘻哈哈,我卻已經麻木了。
爬上牀,我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心裡、腦海裡還是一片黑暗。
我做了夢,但這個夢,一片黑暗,黑暗中,我、頃城、楚非若隱若現,每個人似乎都在掙扎,似乎都在說着什麼,卻什麼都看不清楚,什麼都聽不清楚。
地獄一般的夢!
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我又變成了以前的叢琳--無情無慾、沒心沒肺的叢琳,沒有笑容、沒有溫暖的叢琳,只有過去、沒有未來的叢琳。
叢琳打量我:“你昨晚那麼晚纔回來,就說明約會很甜蜜嘛,怎麼一覺醒來就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別人嘻嘻哈哈:“說不定是昨晚太累了,一個晚上沒睡好……”
“沒錯沒錯,你真相了,哈哈--”
我沒說什麼,抱起書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