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冉。”
沉浸於睡夢中的女子又一次的聽到了那心心念唸了不知凡幾的聲音,是那麼溫柔,那麼讓人眷念。她不想睜眼,她想在聽聽那道聲音,再聽聽他的聲音。
可每每當她想尋那聲音來處之時,便都知道尋不得了,在也尋不得了。
夢中無數次的找尋,都未曾見過他的半點身影,她或許早就麻木了。現下還能在聽到他的聲音,能聽到他喚她已是極大的幸事了吧。
可她是個貪心的,她想見他,無數次的想見他。
藤椅上的女子微微睜開雙眸,似是陽光太過刺眼,她擡起手臂遮住雙眼。待光線適應後撐在扶手上緩緩坐起。隨着她起身一襲華髮散於腰間,便是那粗布麻衣亦是掩不住她的絕代風華。
一雙鳳眸好似空靈無物,卻又似萬物皆容。
女子偏頭看向左側空着的藤椅,眉眼極盡溫柔,清泠喃喃的聲音自朱脣溢出,“我又聽到你喚我了。”
在這空寂的小院未免顯得有些令人傷懷。
沒有收到任何迴應的女子擡手拾起桌上的白瓷茶壺給對面茶杯續了一盞茶,笑道:“今晨新摘的竹青,用井水浸泡,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阿冉,億萬年了,你還要自欺到何時?”一聲帶着悲痛和不忍的聲音自院門外響起。
來人長眉入鬢,墨發飛揚,身着一襲絳紫長袍,腳踏帝龍紋靴,只是懷中抱着一個嬰孩,望着女子的深邃眼眸中盛滿了心疼。
那被喚作阿冉的女子聞聲手中的動作頓了頓,微微轉頭望向自院門邁步而來的男子,輕聲喃呢:“已經…億萬年了嗎?”
男子步到女子身邊,眸中滿是傷痛。億萬年前的梓冉是何等意義風發,睥睨衆生,而今的她居於凡塵的一方小院,自棄自罰,整日於空塵虛無對話,再無當年御臨世間時的半分神氣。
她是梓冉啊,世間的魂靈主神,主億萬生靈的神君啊,她怎能是如今這般整日與虛空對話不顧生靈的凡塵之人啊。
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出口,可看着她這般模樣,卻是一句也說不出。
梓冉看着近在眼前的男子,邀他入座,清泠卻又不失溫婉的聲音響起,“彥哥哥,今日怎麼有興來我這小院?”
玄彥瞧着她這般模樣就覺得氣悶,曾幾何時她在他耳邊喚着“彥哥哥”“彥哥哥”,那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還恍如昨日,現如今面前這個溫婉大氣,不失威嚴的女子哪裡是她?她活成了別人想看到的那個位及至尊的魂靈神君,可她自己呢?她的天性是否如此?這又是否是真正的她?
那個人不在了她就連本性都壓下了。
見玄彥沒有迴應,梓冉也沒在問,只是給他添了盞茶,輕聲道:“今日新摘的竹青,嚐嚐我如今的手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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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彥並未落座,也未看那盞茶,而是定定的看着梓冉起脣,“阿冉,他早就不在了,如今新神臨世,你也該回來了。”
“新神?”聽聞此言,梓冉淡笑着看入他的懷中,“便是你懷中的那個娃娃嗎?”
見她這般,玄彥壓下心頭痛楚,將懷中的孩子向前遞了遞,脣角揚起一個勉強的笑容,艱難開口:“是啊,他本體是金龍,掌玄靈之力……”
“只是先天有缺,難以成大任。”不待玄彥話落,梓冉便打斷了他,挑開那裹着孩子的錦被,露出那張白稚柔嫩的小圓臉,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瞧,小嘴還在“咂吧咂吧”的,直戳梓冉內心那不可觸碰的回憶。
那時他還在,他的一個朋友邀請他們一起參加孩子的滿月酒會,宴會上他看着那個孩子的眼神,她始終都記着,他是喜歡孩子的。
而那個孩子那時與這條小金龍一樣,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吮吸着手指咂吧小嘴兒……
“他叫……什麼名字?”那聲音輕地幾近聽不到,她知道,她妥協了,只是因爲那時周易琛抱着朋友的孩子不捨得放手,眉眼中都溢滿了對那個孩子的喜愛。
“臨溪,降世之時天穹所現。”
手指落在孩子的臉頰上輕輕撫了撫,“臨溪,倒是不錯。”
“阿冉,你……”
“我將收他爲徒,親自養護。”將臨溪接了過來低頭逗弄。
見玄彥沒有迴應,梓冉將視線與他相對,“彥哥哥將他帶來不是希望我能幫幫他,少受些苦頭?”
視線相對,玄彥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抓起先前梓冉斟的那杯茶仰頭灌下,“這孩子怎麼說也是和咱們屬……屬一脈之承,由你來養護總好過神域那些個迂腐頑固們強得多不是?再者,你自己在這深山老林的連個說話的都沒有,養個孩子在身邊總是會熱鬧些不是。”
“哦。”
“阿冉,彥哥哥也是爲你好不是?臨溪這孩子雖說先天有缺,可生來便是玄靈主神,你若親自帶他,將來不說其它便是神域,你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只是這樣?”
“當然不止,別的暫且不說,就是你看中的那塊玄玉,還能不乖乖到手?”
聽玄彥說到玄玉,梓冉擡頭看向他,似笑非笑,“阿冉怎麼記得那塊玄玉是在隱月閣瞧見的?”
“這,”就尷尬了,“哈哈,阿冉,咱們現在不是在說臨溪嗎,對,若是他在大些,你這院中的雜活他都能幹不是,打水、澆菜、種藥,他樣樣都能幹,你也能輕巧些不是?”
那塊玄玉可是個寶貝,天地初開之時于歸墟之淵的炙火中衍生,雖未有神智,但其極通靈性。
上古傳言,持玄玉者可不懼冰凰涅槃時的寒霜冰雪。雖爲傳言,信卻總比不信要強,畢竟自天地誕生以來的第一隻雪鳳凰就在他眼前,他是真怕了,那枚玄玉說什麼都得放在自己手裡。
他就是欠,說什麼玄玉。
“阿冉,神域還有些公務要我去處理,哥哥就先走了啊。”
不能在坐下去了,新神不在神域,總要給那些個自詡開闢神域有功,輩分極高的長老們個交代。
話落不待梓冉回答,他便起身拂袖,邁步向小院外而去了。只是到了院門口的時候往梓冉所在的那方看了看。
梓冉坐在藤椅上,懷中抱着降世不久的玄靈之主,低頭抓着他的一隻小手逗弄,脣角邊的弧度雖不易察覺,確是有的。
其實還有一點他沒有說,將臨溪抱給她是希望她能有些事做,人間有句話,“孩子是治癒一切傷痛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