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什麼讓他看見了?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看到一個曹軍快刀一揮將一女子的雙臂斬下,扔進一口大鍋之中罷了。他看到了那大鍋周圍的一羣曹兵正飢餓萬分的圍着那鍋,眼裡盡是綠油油的光芒,盡情的嗅着鍋裡的肉味,臉上露出陶醉的光芒。
雖說彭嶺和徐定早就和他說過曹操因爲糧食缺少而掠奪徐州之民爲食的事情,但李晟以前並沒有看過,也就沒有切實的感受。眼下一見哪裡還不讓他胸中的怒火騰騰的燃燒起來。他微微的一動肩膀就想要這樣竄出去殺死這羣人渣,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牢牢的壓住,按奈在地上。
“你想做什麼?這麼衝動,還能成爲統率嘛?對百姓有仁慈之心固然很好,但有時還是要以大局爲重的。你現在就算這樣衝上去還救得了他們嗎?失血失了那麼多,他們的身體又那麼差,早就活不了哪。”徐定微微喘息着在李晟的耳邊地語。
“心裡的不好受我們誰都明白,只是身爲軍人的我們卻不能只爲自己的心情。在這戰場上,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此刻的彭嶺就像一個冷血動物一般,低沉着聲音呵斥着被他壓住身子的李晟。
“可惡。”眼睜睜的看着無辜之人受難,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的他只能惱怒萬分的錘打着身下的地面。
很快那女子的身體便被帶着鮮血的刀給分開了,四落的肢體被投到各個鐵鍋之中,燒煮着。她變成了食物。
曹操軍在這兒有三百人,一個人當然是不夠吃的。就在李晟眼前的這一角出現了這樣血淋淋之場面的時候,村子的其他地方也都響起了與之相類似的慘號之聲。曹操軍吃人,這是真實存在的。
人肉似乎很不容易被煮熟。足足半個時辰,三百名曹兵都瞪大了眼睛張望着,用自己那一雙雙帶着飢火的眼睛緊緊的瞪着不斷沸騰着滾燙湯水的鐵鍋。他們似乎有些等不及了,雖然還沒有行動,但不斷的走動就可以看出他們心中的焦慮。這時候的他們始終認爲只有吃飯纔是最大的事情,他們並不清楚在村邊那因死人之屍體而長得茂盛的草叢之中,有那麼一羣帶着仇恨目光的人正死死的瞪視着他們。
看着曹兵們專注的神情,李晟只覺得噁心。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儘可能的不讓自己聞到人肉的香味。雖然眼前的忍耐是必要的,但作爲一個還有良知的人,他卻十分的羞恥自己眼下的忍耐。
“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難道就這樣看着他們把肉都吃下嗎?”李晟焦急萬分的在徐定的耳邊低語道。他現在非常痛恨忍耐這個詞。
“請再等一下。等他們的碗裡都裝好了東西再說。”彭嶺冷冷的細語道。
“爲什麼?”李晟不理解。
“手裡的碗都有了東西,那就說明他們正準備進食。準備進食的人大都無法攜帶兵器的。這就是我們機會。先讓他們囂張一陣好啦。反正我們並不打算留活口的,不是嗎?”彭嶺陰陰的笑了起來,令身邊的李晟不自然的打起了哆嗦。
又過了將近一刻鐘,李晟隱約隔着草叢看見衆曹兵手中的碗都端了起來,耳邊依稀的響起了咀嚼的聲音。“這下沒問題了吧?”李晟瞪視這身邊的兩位大人。
“上吧。從現在開始我照顧不了你了,你可要自己小心纔可以啊。”徐定小聲的叮囑李晟。
“嗯。”李晟用力的點了點頭,看了看一言不發只是用充滿了鼓勵的光芒看着自己的彭嶺,隨即突的從草叢中站起,大聲喝道:“曹兵蹂躪我們的家園,殺戮我們的親友,這些仇如天一般高海一般深是我們所不能忘記的。大家都隨我向他們討回公道啊。殺!”
跟着這最後一個“殺”字的落下,李晟端着手中的殘月衝出草叢,奔進了彥村的大門。他是直接擔當正面總攻的。
喊聲在四面八方響起,敵人一個接着一個從草叢中穿出。當時已是西時,天已經昏暗下來,一時間突然找到襲擊的曹兵根本就無法看清在這個落魄村子的周圍究竟有多少人來襲。長長的嵩草擋住了他們的實現,混着晚風呼嘯之音的喊殺聲充溢着他們的耳朵,而在草叢中時隱時現的衆多火把更是讓他們心煩意亂。略略的看了一下火把的數量,再按一個火把指引五人來算,他們認爲敵人大概五百左右。
怎麼辦?對於吃飯被打斷這件事情他們可是痛恨的很。畢竟他們已經餓得可以了。明明看見香噴噴的肉湯就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卻不得就食,他們的肚子也是窩着一團火。面對這些突然打斷自己晚餐的敵人,他們一個個端着手裡的完很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放下手中的食物沖沖上去,和敵人較量呢?還是就這樣拿着碗提着兵器打?瞅了瞅碗中的肉片,又看了看對面衝來的敵人,他們不禁有些錯愕了。肚子正咕咕鳴叫不已的他們,實在不知道究竟開如何取捨。
就在他們難以抉擇的時候,李晟帶着人馬衝進了村子。雖然他的身後有徐定和彭嶺這兩位師父跟着,但這兩人似乎有意讓他體驗戰場的真實氣氛,都十分默契的退後了幾步,讓李晟一個人衝在前頭。
這裡是村子的東北角。儘管是李晟等人進攻的正面,但在這裡的敵人卻不是很多,也就那麼幾十人而已。相較於李晟的正面這樣,這裡反倒是曹軍的背後。在徐州縱橫慣了的他們或許根本就沒有想到還會遇上襲擊自己的敵人吧。
對他們來說,所有的人都殺光了哪裡還會有什麼危險。因此,他們的後防便尤其顯得薄弱了。畢竟沒有幾個人喜歡趕快趕慢的留在隊伍的後頭,那樣的行走,就像是被線牽着一般,是怎樣都由不得自己的。
李晟端着“殘月”前進,臉上是一臉的肅穆平靜,心裡卻無論如何也是有些忐忑的。雖然在戰前他誓言旦旦的說自己已經殺過了人,應該能夠承受住戰場鮮血的氣息,雖然他剛剛在草叢之中目睹了曹軍以人爲食的恐怖,恨不得立馬將這些食人魔全都殺卻,但他畢竟食還沒有經歷過戰場的初哥,畢竟沒有和人在身死之間面對面的搏殺過。眼下的他既使身後還有兩位師父護着,但他心裡依舊對未知充滿了不安。他板着臉,持槍的手卻是微微顫抖着。
青州兵不愧是從百戰黃巾轉變過來的勇猛之師。他們很快就從發呆中親醒過來,摔下手中碗,後退着朝兵器堆而去。他們顯然是準備打了。長久在身死邊緣作戰的他們可是把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肚子餓了還能忍一忍,飢寒的感覺他們不是不曾經歷過。至於手中浪費掉的食物,那也就浪費掉把,反正人羣裡的菜人還是很多。
但如果不在眼下迅速收拾起兵器準備戰鬥的話,那自己唯一的一條命可就要丟了,以後的一切自己也就享受不到了。作爲看重自己性命的人,他們怎麼願意這樣。眼下的他們已是歸順了曹操軍,曹操大人也很不錯的給了他們以生的希望。既然有希望在前,他們又如何會看輕自己呢。
“殺吧。”他們操起了長矛,對自己說道。他們看清了從進來的當先一人只是一個年紀尚幼的小鬼,心中更是充滿了蔑視:“居然以童子爲先鋒,那這樣攻來的敵人也並不怎樣嘛。”他最初的慌亂盡去,對於自己對敵人的估算——五百的敵人,也並不認爲是如何的可怕了。
“先殺了這個小的!”他們這四五十人叫囂着,猛的衝了上來,那架式就如同出籠的餓虎一般滿面目都是猙獰的神色。
“鏘……”金鐵交鳴的聲音響起,在四散火花中,李晟卻是避無可避的與這些人中當先的幾個大漢戰在了一起。身後的徐定、彭嶺帶着跟上來的士兵去對付其他人了,眼下的一切只有靠李晟自己。
“我不能輸,因爲我不想死。”帶着這樣的信念,李晟的手雖然還有一些顫抖,卻是毫不客氣的迎上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