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足夠利潤驅使的情況下,一項新技術的推廣速度是駭人聽聞的。
袋裝香菇種植從引進到小規模推廣,不到四年的時間,已經遍地開花。香菇的零售價格也從四五塊錢/斤跌至兩塊五/斤,香菇乾的價格也從四五十元/斤跌至了不到三十塊錢。
日本市場規範得好啊,有嚴格的法律監管,單單一個農藥殘留問題,就將大陸的無數菇農、販子擋在門外。加之日本人固執的排外操性,即使質量能達標的個別菇農,也只能通過日本商社這一奇葩組織,受他們的盤剝後才能進入日本市場。‘山裡人家’公司不同,進入這個行業早,從一開始就嚴格控制農藥使用,而且通過‘塚越’商社曲線進入日本市場獲得了高額利潤,這就是陳東來找李家明‘討公道’的底氣。
沒有他陳東,李家明能拿到100日元/斤的鮮菇收購價、1000日元/斤的幹菇收購價?
這也是鄧灝一直願意跟陳東談,而不是直接拒絕的原因。這事有訛詐的意味,但人家確實有這個訛詐的實力!
‘松本’、‘吉野’等商社的收購價又跌了,鮮菇跌到了51日元/斤、幹菇跌到了549日元/斤。若是失去了陳東這個合作伙伴,公司就得去接受‘松本’、‘吉野’的盤剝。今時不同往日,這項技術擴散得如此快,短短兩三年工夫就遍地都是,陳東有資金、有渠道,其他縣區有技術、有資源,他完全可以另起爐竈,與他人合作。
那就談唄,陳東要求以他持有的股份爲底線,以銷售公司去年與今年的總贏利乘1.5估值,收購銷售公司30%以上的股份;鄧灝以劉新、帥勇他們持有的公司股份爲線,只同意賣出10%以下的股份,而且以今年公司的贏利乘3估值,兩人談得只差想打架。
“阿灝,我們互讓一步,18%?不能再少了!”
“不可能!你要了18%,阿新、阿勇、成叔呢?沒有他們,你賺個屁啊?”
“阿灝,做人不能太死心眼,他們有錢嗎?”
鄧灝雖然沒有陳東聰明,但多拖一天、多爭一分股份那都是利益,他哪會輕易讓步?
“做人不能太沒人情味,公司是他們搞起來的?”
一個半粵省老鄉,用普通話吵了近一個星期,也沒吵出個所以然來,倒是他倆的手下到處跑馬圈地,將廉價質次的棉籽殼銀耳,推銷到了大江南北。
這是一個浮躁的年代,當解決了溫飽問題之後,產品的包裝變得很重要。除了一些非常節儉的家庭主婦外,稍稍寬裕的人家都會選擇包裝精美、價格差異不大的產品,有錢的人甚至就樂意花高價,買漂亮、高檔、有面子的東西,最好是能用人民幣做成衣服穿在身上。
當‘遠山’公司的精緻包裝棉籽銀耳出現在市場上時,瞬間與那些散貨銀耳拉開了檔次,受到顧客的歡迎;而那些高檔雜木銀耳,就因爲包裝是廉價但精緻的木盒,由於標明瞭原材料是慄木、椴木等原因,也迅速被不差錢的顧客買走,甚至被人用來當成饋增禮品。
產品的熱銷、市場前景的美好,讓王賢成等不及新廠房的建成,迅速將崇鄉、高橋那些閒置的校舍改成生產基地,將大批的農民變成了工人,將產能迅速擴大。以前答應與陳東站同一陣線的劉新、帥勇,見公司發展如此快,也扔下那些野望,跟在曾春後面帶着工人沒日沒夜地幹。銷售公司的股份那是沒把握的事,眼前擴大的產能可是看得到的錢!
一直在與鄧灝拉鋸的陳東,眼看着又一個生產基地建成,眼看着公司裡的員工走路都是小跑,也終於耐不住了。一天談不攏,銷售公司的利益就與自己一天無關,人家拖得起,最好是拖到這項技術被人發現,被大規模擴散的那一天。
可陳東去找李家明談時,他就是一句話,‘你們都沒談攏,找我幹嘛?’
推脫、冷眼旁觀的李家明倒是很有看熱鬧的閒心,每日給孩子們上完課,都會去陪正安胎的大姐聊聊天、幫她按摩按摩腫脹的小腿。
“大姐,我們以前跟柳本球談收購的事,都談了近一個月,姐夫這才談幾天?要有耐心。”
“行行,我打電話給姐夫,差不多就算了。”
聽完大姐的抱怨,李家明去客廳裡,打電話跟姐夫商量道:“姐夫,王叔他們的股份,你怎麼考慮的?”
要說鄧顥還真是個實誠人,見妻弟打電話過來主動提起這事,也不藏着掖着。
“阿明,這項技術是曾春搞出來的,但又是以原來的技術爲基礎,而且生產是王總在管理,公司能發展這麼快,他也是有功的。於情於理,這部分利潤都要分他們一份。
阿東那邊吧,雖然他的要求有些無理,但日本市場太重要了,我們還是要適當考慮他的利益。
要不,一人給10%股份?除了陳東外,王總他們三人的股金從分紅里扣,你覺得呢?”
太實誠了,估計在公司、在家裡,都是大姐說了算,姐夫就是個拾遺補漏的角色。這樣也好,心存善念,所見之處皆是天堂。
可李家明不是善人,笑笑道:“繼續談吧,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家不知珍惜的。”
談不下去了,陳東終於圖窮匕見,把日本市場的事當成了籌碼,赤/裸裸地扔在談判桌上,而非是話音之外的威脅。
人才到處都有,只是缺少一個展露才華的平臺而已。靠勤工儉學完成學業的鄧灝,又豈是易與之輩?
“阿東,別說氣話。我們是得到了遠高於松本商社的價格,你也得到了不菲的回報。不與我們合作了,你短時間內能找到合適的合作伙伴?不與我們合作了,你能分享公司發展的紅利?”
舊樓改造成的辦公樓,能有多好的隔音?
辦公室裡的爭吵,多多少少都被路過的員工聽到一些,自然也會傳到劉新、帥勇耳朵裡。山裡人的觀念與城裡人是不同的,他們習慣了在一個小圈子裡生活,習慣了人情、情面。
即使以前曾春另立門戶成了公司的潛在對手,回家時還會來公司轉轉,找劉新、帥勇他們玩,聊起昔日的老大依然是心服口服,連對李家明當初扇他的那一巴掌,都是感激涕零的。如今曾春發明了新的技術,覺得他的實力不足以獨佔時,第一想法就是回來尋求合作。
陳東將日本市場當成了明面上的籌碼,而非潛在的威脅,讓公司上下都覺得他是外人,而且是一個坐享其成、唯利是圖的小人。這是一個人情社會,當一個人的人品被質疑,那就無論他開出多高的條件,都不會贏得旁人的信任。也可以說,從陳東將所有的籌碼扔上賭桌時,他不輸也輸了。
看慣了鬥爭的王賢成見陳東將最後的底牌都翻出來了,特意去找李家明,讓他中止這場談不完的談判。現在縣裡的主要、重要領導們都正到處找錢,可莫讓他們盯上了。棉籽殼銀耳的秘密若是讓領導們知曉了,那對公司的損害就太大了。
“家明,差不多了,找大家開個會吧?昨日地稅局的趙股長,都在問這事,我估計是張仁全讓他來的,否則不會那麼吱吾。”
李家明倒有意主動納稅,給縣裡的大工程出份力,但當頭子的人不能損害手下的利益,何況縣裡的情況還遠沒到困難的時候。要真到了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估摸着丁常務早來崇鄉尋自己了,他那人雖然收錢不手軟,但做人還是很地道的,不會輕易觸動私人利益。
“要的,王叔,明日下午六點半,喊劉新、帥勇他們一起開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