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派出的探子很長時間都沒有進展,穆懷謙也沒有太過苛責,六弟久居深宮,善寧宮的人嘴巴又言,查不到什麼也實屬正常。
太后的善寧宮就像一道壁壘,嚴嚴實實地保護着他的兩個弟弟,只是皇祖母畢竟年紀大了,她能護得了兩人一時,卻護不了一世。在六弟的十三歲生辰過後不久,皇祖母便因病而薨,老人家恐怕也心知肚明,竟在臨死之前向父皇要了一道旨意,封六弟爲臨親王。
賜封未過志學之齡的幼年皇子爲親王,自開國以來尚無先例,此事自然引起了御史的異議。父皇之前雖對六弟好,但好到什麼程度他人卻不知,很多人都以爲只是因皇子幼年喪母,父皇心存憐惜罷了,可誰知當日父皇還沒聽完御史的稟告就大怒呵斥,並嚴令臣子均不得妄論賜封一事。
這件本“不合祖制”的事就這麼揭過了,只是當穆懷謙想到六弟的真實身份,又想到據母妃所說和六弟長的一模一樣的皇叔,心裡泛起涼意之時又感到隱隱的不安和惶恐,父皇做這些事的時候究竟想的什麼呢?
皇祖母去世後六弟的身體一直很差,有段時日更是臥牀不起,聽着下面的人彙報,穆懷謙總覺得心裡頭有些不舒服,本想作爲兄長去探望一下,但一想到上次六弟那個眼神,心裡更是煩悶,再加上手裡的事只多不少,最後他便讓劉福送了些藥補的珍品過去。
其實嘴上雖不說,穆懷謙還是介意着穆懷遠的態度,他雖算不得什麼好兄長,但自認從未對六弟使過壞,六弟如今對他這般懼怕怨恨,就算用兩人八字不合這種理由也說不通,難不成是自己上輩子欠了他的,六弟便一直記到這輩子來?
一向不把別人的態度放在眼裡的的穆懷謙爲這事兒莫名煩了好幾天,渾身都不痛快,恰逢秋元節君瑞約了他出去喝酒,他便一口應了下來,只希望玩樂一番能讓自己忘了這茬。
穆懷謙沒想到他那個一直生病的六弟會出宮,剛開始看見的時候還以爲是自己花了眼認錯人了,走近了才確定。
以前見六弟的時候,六弟不是躺在牀上就是穿着奢華的錦服,穆懷謙看不出他的身形,只是覺得太瘦,今日看見只穿着素雅常服的六弟,才驚覺眼前本已過了十三的少年實在瘦弱的過分,那被玉帶緊縛的腰身怕是和成年男子的脖子差不多粗。
這麼消瘦的一個間於孩童和少年之間的人着一身素青衣衫手提花燈孤零零地立在橋上,背挺地筆直頭卻微微低着,露出纖細的脖頸,蒼白卻秀雅的側臉在河水映射的斑斕波光中沾染上些許生氣,但因眼角那枚雖淡卻讓人忽略不了的痣,整個人都籠上一層茫然的落寞。穆懷謙在他身後幾步靜靜地看着,心無端地抽痛了幾下,一直外熱內冷的他竟生起些許憐惜之意。
“在看什麼?”見穆懷遠盯着河面看的專注,穆懷謙不知不覺就問出了口。
穆懷遠慢慢轉過身,神情最開始是恍惚,緊接着就變成了穆懷謙一直牢記併爲之耿耿於懷的恐懼和恨意。穆懷謙定定地看着那雙眼睛,突然覺得六弟正看着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人,可即使這樣穆懷謙還是有些惱怒,但他又不想將怒氣發泄在身前這個瘦弱的讓人驚心的少年身上,只得暗暗忍了下去。
“呵呵,真沒想到能在這兒碰見六弟!”穆懷謙的態度比起往常更溫和了些,原本只想讓對方少些懼意,哪曾想到他越是溫和六弟越是害怕,提着燈的手都顫抖起來。穆懷謙不知緣由,只覺得自己真是冤,僵笑了一下又恢復了原來的態度。
穆懷謙心裡不高興,本來只打算隨便寒暄幾句就走人,但想起眼前的人孤零零的站在橋上的可憐模樣,心中又有些不忍,索性帶了人一起赴約。當然,他也有點報復的意思,六弟不是怕他麼?他還偏就要和這人在一起,看他會怕到幾時。
穆懷遠對君瑞的不喜穆懷謙一眼就能看出來,再看君瑞一臉憋屈他的心情終於有了起色,原來六弟並不是只針對他一人,但轉眼想到也許正因爲君瑞是自己這邊的人六弟纔會厭惡的,心裡的不悅又陡然增了幾分。
穆懷遠並不多話,大概因爲君瑞在場,穆懷謙發現六弟對自己的懼意少了一些,難道只有在和自己獨處時才最害怕麼?
入住東宮的第一個冬天,穆懷謙順着瀰漫的冷香尋到了一處廢園,那廢園被一堵牆與東宮的偏殿隔開,似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就連牌匾上熟悉的“梅園”兩字也變得斑駁不堪。穆懷謙想了想,出於一種連他自己也不甚明瞭的心態,還是命人將牆鑿開,把梅園整理出來。
梅花開的正好的時候,穆懷謙辦了一次賞梅宴,當然也邀請了懷遠,他那個六弟一直躲着他,若自己不主動相邀,怕是一年也難得見上一面。
再次見面,穆懷謙發現六弟對自己的恐懼稍微少了一些,或者也可以說對方更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了,在他面前表象的就像一個沉默孤僻卻仍帶稚氣的少年。穆懷謙抽空和他單獨呆了一會兒,也沒什麼特別的話題可以談論,只是想試着讓六弟放下些許戒備心而已,只可惜事與願違。
新年的時候,那個平日本就很少出現的人就連年宴也沒有參加,想必又病了。穆懷謙看着滿場熱鬧,與那些官員有一句每一句的敷衍着,內裡卻是心神不寧,眼睛掃來掃去,似是總是缺了什麼,累的一旁服侍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問了好幾次。
最後穆懷謙終是耐不住愈演愈烈的煩躁,找了個藉口溜出正殿,沒怎麼細想就向着善寧宮去了。
那次也是湊巧,正好剛下完大雪,整個皇宮銀裝素裹,穆懷謙快走到善寧宮時就見那人漫步在雪地裡,手裡用雪隨手捏着兔子。穆懷謙心裡暗笑,平日再怎麼老成終究還是有些孩子心性,記得他年紀小的時候也玩過這個,長大後卻不知不覺忽略了這樣充滿童趣的事,大概還是因爲沒有人可以分享吧,再多的童趣也寡然無味。
想着穆懷謙也捏了一個遞過去,對他這樣外熱內冷的成年男子來說,這幾乎是一種討好的行爲,卻不知是哪裡觸動了一向壓抑着自己的少年,竟惹得他十分不快,連表面功夫都沒做把他獨自扔在了冰天雪地裡。
穆懷謙自是很不高興,但看那少年的背影似是摸着眼淚的樣子,心裡的不悅頓時消失不說還勾起了些愧疚。真是怪了!穆懷謙忍不住在心裡嘮叨,莫不是上輩子真欠了這個弟弟不成!
三弟穆懷霖蠢蠢欲動,穆懷謙忙着扯他的後腿,本想先把六弟的事放一放卻不想父皇下江南也要帶上他和六弟,這樣一來,兩人見面的時間比在宮裡多了許多,也正是在這段時間裡,穆懷謙才知道父皇疼愛六弟到了何種地步。
對這一點穆懷謙的心思有些複雜,父輩的事他以知道了大概,父輩的是是非非自是輪不到他來評判,但每次見了父皇看着六弟的眼神,穆懷謙還是覺得有些不恥,他其實是敬重父皇的,但爲了上輩人的私心如此對待一個孩子未免太過了些。
想起六弟的性子,怕不是知道了什麼吧,要不然也不會於衆人呵護下養成如此乖僻的個性,穆懷謙這樣想着,又覺得六弟對自己的恐懼和怨恨實在說不通,就算知道了上一輩的事情,要怕要恨也該是衝着父皇,怎麼就落到自己這個難得見上一面的哥哥身上了呢?
南下途中遭遇埋伏,護衛一時周旋不開,穆懷謙只好聽命帶着懷遠逃跑。揹着六弟穿梭在叢林裡,穆懷謙只覺得那半大少年輕的如同雲片一般,若不是兩人時不時說上幾句,他怕是要以爲只有自己一個在跑了。
因爲胸前被劃了一刀,刀上淬的毒很快就發揮了作用,那毒很是霸道,穆懷謙只覺得眼前一花便人事不知,但臨倒下前他的手也未鬆開分毫,要暈過去了還想着在這深山老林裡只留六弟一人醒着可如何是好,碰上這個六弟,合該他是操心的命。
這一暈也不知時日,等再次睜開眼,穆懷謙顧不着別的,連喊了幾聲“六弟”,直到那少年被人扶着一跳一跳地蹦到門前才鬆了口氣,幸好他沒被山上的猛獸給叼了去。
救了他們的是一對師徒,那師父雖上了年紀卻很是深藏不漏,明明是個醫者卻偏偏還會些術士的活計,平日不喜搭理穆懷謙,只在要走的那日點撥了幾句,“自古美事兩難全,年輕人好自爲之,莫傷人又傷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老頭的一句話說的沒頭沒尾,穆懷謙就是再聰明也參不透其中一二,又因急着離開倒沒有細想,只是自那日開始晚上有做起熟悉的怪夢來。
作者有話要說:有親對二哥很不滿,吾仔細想了想,感覺可能是前世的二哥的所作所爲對大家的印象太深了
但認真來說的話,這一世的二哥也真夠無辜,所以吾其實是將這兩個二哥分成兩個人來寫的
懷遠的心結太深,這個心結的基點就是前世的二哥,但是要找那個二哥顯然不可能了,所以目前只有這輩子的二哥能擔當重任,至於應該怎麼做才能解開心結就看下部中二哥表現了
至於明安,他會是一個可以讓懷遠放下所有防備的朋友,同時他很強大,不需要懷遠的保護,所以懷遠可以和他平等交流,有什麼心事也可以對這個朋友傾訴,而且明安也是屬於半個道具人物,後面有重要作用
其實吾的目標很簡單,讓這一世的懷遠有好的親情(皇祖母、懷宇、憶雪、霜竹),有好的友情(明安),有好的愛情(無辜的從良的二哥)
所以吾真是親媽啊(≧▽≦)/
以上,希望大家能接受吾?的這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