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城東街是最熱鬧的地方, 尤其是東街那條十字街道,寬三尺,長則貫穿半個宜州城。其上鋪滿大塊的青石板, 經年累月, 雨打風吹之下, 別有一番滄桑古韻。
十字街兩邊是林立的樓房, 共六十四棟樓房, 每八棟劃分爲一個坊,把整個東街劃分爲八個坊。
八個坊分爲衣食住行四個領域的商業圈,使整個東街成爲宜州城固定的商業坊。改變了以前人們西市買布、東市買線、北市買剪刀等極爲不方便的情況。
樓房的建築頗有嶺南道的特點, 結構簡潔,粗狂中帶着莊重大方。
倘若從城牆向下看, 東街便是一幅形體俊美, 整齊舒展中帶着煥發的生機活力。
再說回東街, 自五年前南越王開山引路,人們試着和外界溝通, 從外面帶回知識、最新農業知識同時引進商業,宜州便成爲整個嶺南道最爲繁華的城市。
同時,整個嶺南道的百姓受到開化,沒有貪官惡匪的威脅,又有南越王的大力扶持, 他們紛紛開動腦筋和勤勞的雙手, 和外界溝通, 逐漸的經濟水平整體大幅度提升。
當然, 在南越王以及在商海中頗富聲明的餘三保駕護航之下, 也幾乎沒有什麼人敢動歪腦筋欺騙這裡的百姓。
幾乎不敢,不是沒有。只是膽敢這麼做的人都被這兒民風彪悍的百姓大手一拖, 拖到府尹那兒去,告官。
起先,那些商人倒是心中暗喜,直道天助我也。面上哭無辜,暗地裡往那位狐狸似的越府尹袖裡塞銀子。
那越府尹倒是毫無例外的收了,可往往在那些商人臉上得意的笑還沒褪下時給判得傾家蕩產,等人大呼青天老大爺時瞅着越殊那張笑得跟成精的狐狸臉時矇頭一黑,只一昏了事。
久而久之,人們也就知道了宜州那兒有個越府尹,心忒黑。收錢還坑人。
可他們本就是理虧的一方,即使受騙也只能含淚吞了這啞巴虧。
他們倒還算好,若是直接遇見南越王身側那幾位煞星,不要說家財能不能保得住,只要命還在就是謝天謝地的大幸事了。
此話怎講?
只知經歷過一些事的人回來都有一段時間的精神錯亂,口中喃喃:“魔鬼魔鬼......”
若是遇見南越王本人......哦,這個還不知道結果如何,因爲無人知道,知道的人又對於此事緘默。
遇到這些啞巴虧和強盜行爲按理來說也不會再有人來了,但不。只因這裡的黃金白銀太多,利潤太大,他們捨不得。
捨不得又不能偷奸耍滑,能怎麼辦?
誠信經商!
於是,也就不再有人敢在嶺南道尤其宜州此地行誆騙之事。這倒是給嶺南道的商業風評到來了很好的效果,很久以後,甚至還誕生了一支聞名天下、傳承百年的龐大商會。
此些暫且不提。
便說說這個時辰,東街這條十字街聚滿了百姓,每個人或是在酒樓裡心不在焉,或是在街道兩旁的攤子上擺擺弄弄,卻沒有要買的心思。
每個人都不自覺的向着同一個方向看,翹首以盼的模樣。
直到遠遠的一個機靈的少年邊跑邊大聲喊道:“來了——來了——”
每個人都瘋狂的上前涌,而樓上的窗戶倒是擠滿了人,原本坐在位子上的文人俱都擠在窗口拼命向那個方向看。
幾乎是每個人都秉着呼吸眼巴巴的盯着前面,直到一抹暗紅色身影迎着陽光走進他們的視線。他們開始瘋狂而熱烈的——
“八爺!!!!”
一位過於興奮的男子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
“謝八爺,嫁給我!”
一位嬌俏的姑娘大聲喊道。她甚至拿出了家裡的傳家寶衝上前求婚。
有慢了一步的不停懊惱:“八爺絕對不會喜歡這種心機女的!”
“長得太醜了,配不上八爺!”
“爺啊啊啊啊————”
“別推我,八爺——”
男男女女,瘋狂程度彷彿見了黃金珠寶。
樓上有不明所以新來的商戶見此情景,聽見他們口中的‘八爺’,驚疑原來令他們瘋狂的是個人。
那會是個怎樣美麗的人兒?
便不由好奇自樓上往下看,便見着遠處那道暗紅色身影,走近了看見那人便不由一怔。
那還是個少年的身段,黑緞似的烏髮,一半高高束在腦後,一半垂到腿肚。便說那黑髮,就已是傾國美人似的美麗。
再看那容貌,白皙如玉泛着光澤的肌膚,墨畫上的眉,狹長的眸子,就像是墨在水裡暈開的那一抹隨意和韻味。
黑色的眸子裡一點珠光爲此少年添加了靈動狡黠,而不是個沒有靈氣的木頭美人。
小巧挺俏的鼻子,豔紅色的菱脣,中間一點脣珠誘人採擷。
那是一張不乏美麗與俊氣的容貌,妖了些,不太符合現在大部分人對於清麗纔是美的定義。
但不知爲何,那新來的商戶竟覺得比起公認的清麗,他覺得還是這種激烈的美麗更爲灼燙心靈。
那少年着大紅色翻領錦袍,俗豔的顏色卻更能襯出他的容色。腰間縛着一條黑色革帶,吊着一串黑色銅刀作爲裝飾,倒是給人一種原是好武錚錚兒郎的印象。
少年外邊套着一件長袖黑色紗衣,籠罩住太過豔麗的大紅色,減弱了一些輕挑,增加一份沉穩和高貴。
行步走動間,步伐快速矯健。讓人一看不會覺得這是個孱弱的靈子,而是一個正當風華年紀的少年。
那新來的商戶不知不覺竟看得入迷,待看見那少年被一衆人圍堵的時候,竟不由擔心的探腰出窗。
卻見那名引動人心的少年見此情狀不驚不慌,步伐甚至沒有減緩,便在下一刻足尖輕點,如同飛翔的燕子一般,身形優美的飄落於樓頂之間,眨眼便消失不見。
只餘下爲他悵惘動心相思難寐的人。
那新來的商戶悵惘不已,失魂落魄的抓着人便問:“方纔...方纔,那是哪家少年?恁般......恁般風流...迷人。”
那人對着失魂落魄的商戶也不吃驚甚而不嘲笑,只好心解答:“那是南越王府的小公子,咱們宜州的吉祥之寶。名字叫謝安韞,自兩年前二爺親自給取字長情之後,咱們整個宜州的人都叫他,謝八爺。”
“啊?爲何?”
一般取了字不就該稱呼字了嗎?
那回答的人翻了個白眼:“因爲......”因爲某個混蛋不要臉的二爺不肯他們叫,每叫一次身上寒冰結一層。
凍得三尺之內人畜盡絕。
這小氣的二爺,也就他們宜州的百姓明理,寬宏大量,不跟他爭。讓着。雖然害怕是佔最大份原因。
但他們也不甘心放着吉祥之寶半點喜歡都不能表達,於是就出現了那一幕瘋狂的追求。這一幕五年來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看八爺那越發飄逸的身形便知有多熟練。
啊,八爺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因爲什麼?”
那人看向小心翼翼試探的商戶,冷笑道:“因爲沒人配得上八爺,也沒人敢對八爺有非分之想。這宜州城的百姓對八爺是發自肺腑的喜愛,倘若有人敢對八爺不利,便是同二爺、同整個嶺南道爲敵!”
嶺南道開山引路一事最大功勞源自八爺嘔心瀝血研究出黑|火藥,那麼可愛見到狗就走不動道對着欺負他們的人各種霸氣威風對着他們就溫柔可親包容的八爺,簡直是他們心裡的最愛,沒有之一!
那商戶勉強的扯動一下嘴角,對於那人的警告接下,然後壓下心裡的妄念。
消失在衆人眼前的謝安韞其實就蹲在高樓屋頂上的一個被巧妙遮住的陰影處,面無表情的盯着懷裡的包子。
那些包子很好吃,東街有名號的,榮源記的,每三天出一次。謝安韞每次都要去買,因爲他喜歡吃,二爺也喜歡吃。
所以他總是早早的就趕過來排隊,嗯,雖然他不明白爲什麼這麼好吃的包子去買的人卻那麼少。
所以謝安韞覺得這麼好吃的包子不應該被埋沒,所以每次都會買一大包,邊走邊叼着啃。
他買了五年,卻渾然不知沒人買那是因爲沒人想讓他排隊。導致每次他買完後,後面的人都是哀嚎一片。
可即使如此,那些人還是甘之如飴。然後繼續哀嚎,如此反覆,卻也心甘情願。
只因他們覺得邊走邊叼着包子的謝八爺實在可愛到爆了,每次看見一顆心就萌化,衝動的想衝上去抱住人就親。
百姓對於謝安韞的喜愛,他不是不知,只是他對於這種喜愛實在不知所措。因爲太陌生,後來是二爺教着他慢慢的接受他們毫無理由的喜愛。
他才能在這種喜愛中不再不知所措。
可是對着那麼熱烈的喜愛,以及一張張熱情可愛的臉,謝安韞居然是害羞得不行。不能把人打跑他就只能逃。
所以別看他每次都淡定自如、身形靈動優美的飄走,其實那就是優雅版的逃跑。
在這種明顯的喜愛之下,他要是不知道排隊被人讓着的事他就不是謝安韞了。
知道包子其實很受歡迎後,謝安韞忍痛割捨掉一半的包子,在店主‘八爺不喜歡俺的包子’那崩潰的眼神之中離開。
直到他聽見有人問爲什麼他們總是瘋狂的圍堵他,雖古有潘安擲果盈車之美說,但觀他們所爲卻是喜愛其人更多而不是其貌。
謝安韞當即便好奇的停下聽,卻聽到這樣一個回答:“因爲八爺面無表情的害羞的樣子好可愛!因爲調戲八爺真的好有趣!”
謝安韞,第二天就買光了所有的包子,在店主開心昇華的目光中,衆人哀嚎中翹着歡樂的小尾巴離開。
然而,他還是持續被圍堵調戲並且毫無辦法處理之。
謝安韞把包子放在屋頂上,雙手環着膝蓋面無表情的發呆。
其實宜州百姓對他熱情的最初始原因就是他研製黑|火藥一事,本來沒什麼困難性的事經過二爺別有用心的宣傳就變成了他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爲民奉獻等等感人事蹟。
這還真是......忒不要臉。
謝安韞默默的捂着臉,耳朵微微動了幾下。
聽到一聲熟悉的小聲的低嗚,耳朵又動了好幾下,慢慢的擡起頭往下看過去。那邊是一處暗巷,底下一處堆放雜物的地方。
那個低嗚聲便是從中傳來,而且雜物裡還有東西動作的樣子。
謝安韞盯着看了一下,便拎着包子往下跳去,挑開雜物。果真從裡頭髮現一隻髒兮兮的小奶狗,眨着黑豆子似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盯着他。
謝安韞,頓時就渾身酥軟了。
前頭便說過,謝安韞最喜愛在園子裡養動物,其中最多的就是狗。
忠誠、勇敢且永遠不會背叛。
陪伴着謝安韞走過整個孤單的童年。
所以,謝安韞對狗是沒有免疫力的。
謝安韞拿出一個包子放在那隻小奶狗的面前,然後蹲下,黑亮不再死氣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它。
小奶狗先是有些警惕,但大約是因爲謝安韞對於狗的喜愛而散發出的善意讓這隻受傷頗重的小奶狗很快就放下了戒心。
這隻小奶狗很快就叼起地上的包子,卻不是狼吞虎嚥的吃下去。而是轉頭往雜物堆裡鑽,不斷的發出‘嗚咽嗚咽’的聲音。
謝安韞的眉頭皺了一下,走上前撩開雜物堆,先是一陣刺鼻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再就是蜷縮在角落滿身鮮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