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乙菲半跪着,俯在病牀上面,雙肩不住地抽搐。
李鐵柱坐在病牀上面,滿臉都是擔憂之色,他用寬厚的巴掌輕輕地拍了拍李乙菲的肩膀,認真道:“姐,我沒事,你不要……”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李鐵柱的臉上便出現一絲茫然,然後,終於是耷拉着腦袋,不再做聲。李鐵柱只是聾了不錯,可是,當李鐵柱開口說話,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的時候,他本能地選擇了閉嘴。
李乙菲站起身,從包裡面找出紙和筆,寫下一句話。
“柱子,跟姐回李家村。”
李鐵柱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不聽姐的話了?你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以後姐怎麼辦?”
李鐵柱還是搖了搖頭,伸手去拿李乙菲手中的筆,卻被李乙菲一巴掌打開,猶豫了下,李鐵柱終於開口,道:“姐,要不是青哥,我們根本就走不出李家村,青哥說他會保你一輩子平安,我又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呢?”
“擔驚受怕換來的平安,姐不要,姐也不稀罕。”
李鐵柱看了眼李乙菲寫的話,板起臉道:“可我稀罕!青哥說他保你一輩子平安,我相信青哥。”
“鐵柱,你在醫院裡面好好養傷,姐每天都會來看你,等你傷好之後,要麼還回李家村,要麼姐就給你在雲縣找一份工作。”寫完這句話之後,李乙菲看見李鐵柱又要爭辯什麼,烏黑的大眼睛一瞪,李鐵柱就不再說話。
李乙菲將紙筆擱在旁邊的桌子上,轉身出了病房。
陸雲青就在病房門口,看見李乙菲出來,微微點頭示意。
“等柱子養好身體,我就讓他回李家村。”李乙菲的臉色有些冷漠,說完轉身就走,在走了幾步之後,卻又停下腳步,並不回頭,只是道,“陸雲青,我不管你要選擇什麼樣的路,但你終究是我的學生,還有兩天就是期末考試,你好自爲之吧!”
陸雲青沒有說話,從褲兜裡面摸出一支香菸點燃,深吸了口,然後,眯起眼睛,看着菸頭上裊裊上升的煙霧怔怔地出神。
……
兩天後就是期末考試。
憑陸雲青的實力,要對付高中階段的考試不費吹灰之力,數學、英語、理綜,陸雲青都有很大的把握,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滿分,至於語文,雖然陸雲青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面,但這幾個月也翻了翻語文課本,最起碼,不會考的比期中考試的時候差。
在考完最後一場之後,陸雲青也粗略地估計了下自己的分數,期中考試的時候,他拿的是六百七十分,這次應該可以拿個六百九十分的樣子,最起碼,高二年級期末考試的第一名是非他陸雲青莫屬。
在期末考試結束之後,陸雲青便開始忙着打理蒼龍幫。
現在蒼龍幫的人手差不多有一千二百,張少寒手裡有四百出頭,洪遠寬手裡本來只有三百來個,不過,他硬是從莫永泰的手裡要走了一百多人,如此一來,張少寒、洪遠寬、莫永泰三人手下,都差不多帶了四百出頭的弟兄。
期末考試後的第三天,除了必須要留下來看場子的弟兄之外,其餘的弟兄,全部被陸雲青調去了雁蕩山訓練。
……
轉眼,已經是年關將近。
不少外地打工的人都回了雲縣,大街上面車輛增加了許多,大多是外地的牌照,人們的臉上也都洋溢着濃濃的喜慶,畢竟,絕大多數外出務工人員,都是提着三百多天的千辛萬苦,來換取這幾天的美滿和幸福。
蒼龍幫一千多名弟兄,有差不多一半的人是雲縣鄉下的,經過慎重考慮,陸雲青給蒼龍幫的所有弟兄都發了一千元的紅包,然後便讓鄉下的弟兄全部回家過年,莫永泰也是鄉下的,但鑑於他的身份,暫時就沒有返家。
大年的前一天,陸雲青、張少寒、洪遠寬、莫永泰四人,聚集在羣英匯的一個包廂裡面,地上是滿滿的空酒瓶。
“服務員,服務員啊!”洪遠寬噴了口酒氣,“給老子開酒,老子今天高興!青哥,在喝酒之前我可就說好了的,今天,不醉不罷休。”
陸雲青不建議爛飲,不過,在風口浪尖闖蕩了近半年,張少寒、洪遠寬、莫永泰、還有自己都曾和死神擦肩而過,也確實是侍候放鬆一下了!
“來來來,”洪遠寬舉起酒杯,“感情淺,舔一舔,感情深,一口悶!”說完,洪遠寬昂頭就把一杯酒倒了下去。
洪遠寬的酒量不錯,張少寒的酒量也還可以,陸雲青的酒量一般般,倒也能應付的住,不過可就苦了莫永泰。
莫永泰本來就是鄉下的,家境也不太好,其實,大家並不知道,今天還是莫永泰第一次喝酒,雖然是啤酒,但也早就暈頭轉向。莫永泰實在是喝不下去,可是他可不敢掃興,雖然說陸雲青也提他上位了,不過他很明理,無論是見到洪遠寬還是張少寒,都得叫聲寬哥或者寒哥。
看見洪遠寬一口悶,莫永泰深吸了幾口,然後端起酒杯,閉上眼睛就灌,沒灌幾口,胃裡面一陣翻江倒海,莫永泰大驚,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扭頭就想朝衛生間裡面衝,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一張嘴,哇地一聲,竟然吐出了兩三米遠。
“不要緊!不要緊!”洪遠寬揮了揮手,“酒量有大小,咱們是兄弟,永泰,你儘管吐,吐在我身上都不要緊,快吐,吐完繼續喝。”
出了這麼個洋相之後,莫永泰也放鬆了許多,回到座位上面之後,已經敢主動發聲勸酒了,到後面,也是口無遮攔。
“永泰,你在看守所裡面怎麼過的?”張少寒看了莫永泰一眼,“我聽青哥說,那裡面好像很恐怖?”
“我操!那傢伙!”莫永泰抹了把嘴,“知道什麼叫摘星星不?別人用手撕一個硬幣大小的五角星,貼在天花板上面,然後,五六個人抱住我,狠命兒把我朝天花板上面扔,然後他們就走開,我掉下去的時候就是摔在地上,我還得把那五角星用嘴咬下來纔算數,否則就要一直摘。”說到這,莫永泰張開嘴,指了指自己的牙齒,“看看我的牙,崩掉了兩顆。”
“條子不管這事?”
“管個毛!剛剛進去的那幾天,我一門心思就想尋死,我就絕食!誰知道,條子不但不叫我吃飯,還把我拷在號房的鐵門上面,拷上一隻手,還有一隻腳也提起來拷着,就讓我一隻腳站在地上。我想拷就拷吧,反正我是不打算活了,可誰知道,等我快要餓死的時候,條子來了,用一根塑料管子捅進我的胃裡面,直接就是兩碗稀飯灌下去。”說到這,莫永泰搖了搖頭,轉頭看着陸雲青,道,“青哥,我算是明白了!人不狠,站不穩!”
“永泰,還記得拷你的條子是誰不?抽死丫的……”
當晚,四人都是爛醉如泥,陸雲青沒敢回家,在羣英匯住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便是除夕,陸雲青也早早地便回了家。
現在,宮素雲不再是住在老城區,而是住在天沐中學和羣英匯中間的一套房子裡面,典型的三居室,裝修一應俱全,就連原先那戶人家沒有置辦的家電,在宮素雲沒有搬進去之前,張少寒就安排手下全部置辦俱全。
宮素雲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面看電視,但宮素雲的心思卻沒有在電視上面,而是時不時地,就朝廚房裡面看上一眼,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
看樣子,自己被迫離開天南市之後,青兒便懂事了起來,和青兒比起來,那些虛名和榮華又算得了什麼?
廚房內,陸雲青繫着圍裙,正在鼓搗着年夜飯。
宮素雲突然想起來什麼,道:“青兒,李老師兩姐弟還沒來,你打個電話催一催。”
“李老師臉皮薄,不來。”
“你過來撥通電話,讓媽說。”
陸雲青也知道李乙菲家裡的情況,姐弟兩人是不會再回李家村,過年的話,也應該是在學校分配給李乙菲的居室裡面,因此,陸雲青早就存了心,想讓李乙菲和李鐵柱來自己家吃年夜飯,可惜被李乙菲拒絕了。
想了想,陸雲青還是走上前,用家裡的座機撥通了李乙菲的電話。
聽到電話接通,宮素雲的語氣變得謙和起來,道:“是李老師吧?我是陸雲青的媽媽,我聽青兒說,就你和你弟弟兩個人,一起來我家吃飯怎麼樣?”
“不……不用了!”李乙菲的語氣略有些失措,本來,李乙菲是拿定了主意不去陸雲青家的,她甚至有想過要和陸雲青劃清界限,不過,當她聽到宮素雲的聲音之後,曾壓制在心底的想見一見宮素雲的衝動,又瘋魔般地滋長了起來。
“我家青兒在天沐中學能取得這麼好的成績,真的讓我喜出望外呢!我也早就想拜訪一下李老師,可惜一直沒有時間,我比你年長不少,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一聲雲姨,今天晚上,來雲姨家裡吃晚飯,怎麼樣?”宮素雲現在雖然失勢,不過那種刻在骨子裡面矜貴和高雅依舊,這番話說的不卑不亢,實際上卻透露着磅礴大氣。
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婦,也敢讓孩子的班主任叫你阿姨?
“好……好吧!”電話那頭,李乙菲就這麼神使鬼差地答應了下來,然後便匆匆掛了電話,心裡不斷地重複着一句話。
“我只是想見陸雲青的母親。我只是去想見陸雲青的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