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平清鎮有半月之久,老百姓半夜經常會聽到一些隱隱的炮火聲,但已經不像以前那般聞之色變,如今城牆外不僅有朝廷的軍隊把守,聽說皇上親點的代任將軍在短短几日間,就連挫蠻子兵的銳氣,捉住不少蠻子俘虜,救回不少被蠻子捉去的人質,一時間極得鎮中百姓的擁護和愛戴。
連帶親眷也沾光,沈荷香這邊便有窮人送吃的來,便是從商人手裡買的米麪都要便宜三成,這一日下午沈荷香卻是吃完半個饅頭後,猶豫了下手移向腹部,臉上露出絲疑惑,自從來到平清她時時都覺得飢餓,一開始以爲是吃食少的原因,可是這些日子卻發現剛剛中午吃過飯,不過半個時辰就又有些飢了,非要再填半個饅頭纔算好受,換作一般的女子或許不會上心,但她畢竟是過來人。
那一絲疑慮總是讓她有些在意,不由偏頭細想她上一次月事的日子,因着一路來到平清,事情太多竟是忽視了,現在算算日子竟是過了十多日,沈荷香不由有些愣神,想到什麼心下一陣急跳,眼前一亮難道是……
但想到女人月事有時拖延也實在正常,又不敢肯定起來,但若一旦起了心思,情緒便跟着有些不平整了,這幾日她本是無時不想着離開平清回到京城,但此地離京城路途實在遙遠,自己一介女流根本不能像男子那般隨意離去,而此時又填了心事,她不由自主的將手輕放在腹上。
大概是可能這些日子吃的有些多,摸着竟真是微微有些肉,彷彿呼應着沈荷香內心的想法,讓她一時涌起絲希望卻又心下惴惴,正胡思亂想時,姜嫂子走進來見了沈荷香不由小聲道:“外面有兩個人說要見夫人……“
“誰?”沈荷香清醒過來後掃了一窗外,似乎看了是兩個女子,一時不由疑惑的問道。
”說是簡大人的姨母和表妹,夫人,聽說簡大人這次打了勝仗,剛帶兵回到城頭,這兩人估計是簡大人帶回來的,你看……”
姨母和表妹?沈荷香臉以有絲怪異,簡家不是再無親人了嗎?這兩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反正心中絕對淡不上什麼高興與否,整整衣領便讓姜嫂子把人帶進來。
不一會兒兩人便掀了簾子進來,一打眼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約摸有四五十歲,穿着棉布衣,雖然沒有補丁卻也能看出是舊得發黃,頭上插着一支舊簪子,在見到沈荷香時便明顯的呆了一呆,隨即一雙眼睛便嘰裡咕嚕的從上到下的打量起沈荷香。
既然說是姨母,那便是長輩,按禮沈荷香自然得起身相迎,但這兩人突然上門在那姓簡的不在的情況下,實在是突兀,況且又不知道真假,沈荷香本就對簡舒玄有惱意,又看這兩人不聲不響眼高於頂的樣子,自然減一半熱情之下再省三分。
“夫君父母雙亡,也從未與我說過他還有姨母與表妹,若是認親還請等夫君人回來再商議。“沈荷香懶懶的坐着,連招呼坐下的心思都沒有。
“哼,你就是我親外甥娶的媳婦?“那婦人不屑道,”我們可是我親外甥一路請回平清的,再說了你們纔剛成親,這種私事他又怎麼會說給你聽!“說完便一屁股坐到熱烘烘的炕上,”見了長輩也不知道起身迎接,不知你爹孃怎麼教養的,我也不跟你計較,還是我們家的梅兒好,即賢惠又孝順。“說完拉着身邊的二十來歲的女子到身前給沈荷香看。
沈荷香本就是沒心思應付,想着早早打發她們,卻沒想到一番言語如此難聽不說,人更是讓她心煩起來,瞥了一眼那個叫梅兒的,長得雖是清秀,但那眼睛跟她娘一樣不老實,一早便盯着桌子上姜嫂子用麪食做的幾樣磨牙的吃食,現在更是繞着沈荷香身上的衣裙上下看個不停,又羨慕又嫉妒的樣子也不知道收斂幾分,更難看的是嘴裡還細細弱弱裝模作樣的福身:“梅兒見過嫂嫂……”
沈荷香眼皮子直跳,這應還是不應?那梅兒卻是起身不知是順口還是有意的道:“嫂嫂頭上戴的簪子可真好看……“聽到沈荷香耳中就跟要見面禮一般,沈荷香此時連笑容都擠不出來了,她自己心裡正心亂着,哪管簡傢什麼親戚的,暗裡趕她們不走,隨即揉了揉額角眼角掃到姜嫂子進來,出聲道:“我這突然頭疼的厲害,姜嫂子幫我送客吧……“
那婦人顯然沒想到沈荷香居然敢開口趕人,登時嚥下香甜的面貨,臉一變大聲道:“好你個狐媚子,以爲長得有幾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了,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下賤的商人女,還當自己是貴女呢,你信不信我讓外甥把你休了!“
沈荷香爲錢忍爲親人忍爲感情忍,現在沒有錢,又不是親人感情也成了燒過的爐渣,她沒必要忍了,當下放下手冷笑的看了那梅兒一眼:“長姨真是好算計,這麼一來閨女不用做妾了,好,自古長姨如母,那就請姨母代立休書吧,我定拿着休書便走人,日後與簡大人一刀兩斷,兩不相欠!“
一番話說完那婦人完全傻眼了,她確實是簡舒玄的姨母,但是關係確並不是太好,早年家境好時穿金戴銀,這些人卻是遇人不淑,落得窮酸的地步,日子過得當真是悽慘,這一次本想跟人逃離平清,竟意外被蠻子擄了去,好在半路遇到簡舒玄才得救,沒想到因禍得福,竟然那個高官居然是自己的便宜外甥,這可是讓婦從大喜過望,又見簡家的兒子生得一表人才,現在又是吃着皇糧的官,可真是心裡樂開了花,心想着自己雖然和這個外甥不太親,但畢竟是親戚,求上門肯定是能幫忙的。
隨即又一想,如果攀個親把自己閨女嫁過去,就算爲妾自己的下半輩子也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了,抱着這個心思好這才領了閨女來向沈荷香示威,一是看看這個簡家的女主人是個什麼性子,二是探探口風看她的反應,最好能把她一下子震住,到時自己閨女入了府日子可就好過多了,卻沒想到對方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放出來的狠話居然砸到自己的腳,半點臺階不給下。
說實話她哪敢代外甥休妻,一切不過是嘴上嚇唬而已,誰曾想對方竟絲毫不懼,竟然逼着她寫,無欲則剛,倒是把她給震住了,還沒張開口回,卻見簾子被人猛的一撩,低沉有力的聲音傳來:“什麼一刀兩斷,兩不相欠?”
聞聲母女倆竟像見了貓的耗子,一下子驚的站了起來,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簡舒玄,這一次大退蠻兵,並救回不少被抓去做奴隸的平清百姓,回來後匆匆處置完軍中事務,便急急的卸甲往家眷住處騎馬而來,他可是知道妻子的性子,軟糯起來嬌柔的快把人都化了,但要是生起氣來那當真不是輕易能哄的好的,這一次強行將她帶到平清本就是氣極,卻又扔下半個多月,指不定要如何使氣了,本就有心理準備,沒想到臨近門卻聽到這麼一番話,當真是連臉色都變了。
本就個高壯碩往屋裡一站頓時便顯得屋裡有些窄小了,那冷目像刀子般向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兩人一掃,母女兩個更是惶恐的不知所措,一時間就算是臉皮厚的婦人也發起哆嗦來了,不見得她不怕,這外甥可是敢殺人的主兒,親眼見他隨手一槍挑刺三個蠻子的狠勁,那血糊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別說是女人,便是男人見了也是膽寒。
“舒玄啊,那個,我就是帶你表妹來認認門兒,我們娘倆現在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娘她……“
“滾……”簡舒玄目光已經落在端正坐在桌邊,目光都不掃他一眼的臉崩的緊緊的女子身上,雖是口中輕吐一個字,卻是不容拒絕,當下那母女兩便大氣不敢出一聲的溜了出去。
隨着簾子晃動,屋裡便只剩下了兩人,一時間似乎空氣都凝住了,男人沒說話,女子也不開口,只不過持續的時間不長,男人便裝作無事的走了過去,將一路上胳膊下挾的東西拿了出來,是油紙包,打開裡面傳一陣肉香味,還是熱氣騰騰,這是山中野味,他路上打的,趁休息時烤好放在皮甲裡溫着,他知道平清糧食不多,肉更少,這是拿回來給沈荷香解解饞,不是什麼好東西,卻也是費了點事。
不曾想打開後推到女子桌邊,她卻連瞟都沒有瞟一眼,視若無物,只是將手中的絹帕放在鼻下似擋住那股肉味兒,然後憋着氣看了簡舒玄一眼,十分平靜的開口道:“簡舒玄,我們和離吧……”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