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沒有一個守衛,就像是一座凡人的家。但是歐陽心雲不敢走正門。
悄無聲息地爬上高牆,透過院子裡婆娑的梧桐葉可以看見宅子內部竄動的人影和越來越密集的敲擊聲。
可以判斷,裡面忙碌的人不止一個,那或許是老人收的徒弟。
歐陽心雲躍下,沿着假山慢慢行進。假山後面有一籠蔥鬱的竹林,竹林裡有一座小亭子,而亭子里正坐着一個人。
一個坐在石凳上,抱着一架古樸長琴的年輕人。
他本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頭上戴着一頂嶄新的帽子,一根碧玉的簪子橫插過去。豎起的眉像是兩把削尖的刀,高挺的鼻樑,丹鳳眼,白皙的臉龐。
怎麼看都是一個絕無僅有的美男子,而且是世間難覓。
可他一身灰色的長衫將他沿脖子下方都完全蓋住,蓋過了膝蓋,遮住了按住長琴的雙手,也將這灑落在竹林裡的稀稀疏疏的月光也一併收了起來。
寒冰一樣的眼神沒入這竹海,與周圍飄蕩的風融爲一體。
黑暗裡不經意地看去,那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處石雕。
他一動不動,連眼皮都沒有眨巴一下。
林子裡沒有風,但有落葉。落葉在他灰色的長袍上方飄蕩,停住,然後被震開。
歐陽心雲都沒有發覺不遠處的林子里正有一個人,他此刻已經慢慢穿過了假山,就要躍上院子的走廊。
只要過了這個大門,就可以到裡面。甚至已經可以看到裡面的岩漿般的熔爐,可以感受到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就在歐陽心雲準備一躍而進時,走廊後面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歐陽心雲顧不得其他,一個華麗的轉身又重新回到了假山後面。
“你說咱們是不是太倒黴了,竟然攤上這麼個苦差事。一個糟老頭子,還要我們來看着。”一個佩劍士兵朝同伴抱怨。
“哎呀,你呀就會抱怨,連多曼大人都來了,你還有什麼可抱怨的。能和多曼大人一起共事是我三生的榮幸啊,這也說明這老頭子定然不簡單啊!——”另一人調侃道。
那
人不說話了,只是嘆息一聲,走過了走廊。
“多曼大人?”歐陽心雲聽罷在心裡狐疑。“這多曼大人是誰?難道就在這院子裡?”
歐陽心雲心想今夜怕是要空手而歸了,未免打草驚蛇,還是先出去再說。
於是,歐陽心雲原路返回,可就在要離開假山的那片竹林時,忽然耳邊傳來了一聲若不可聞的琴聲。
這琴聲本是很輕柔的,但是歐陽心雲聽力驚人,又是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夜裡,所以這一聲反而特別地清晰。
歐陽心雲警覺起來,魂力慢慢搜索。漫過了竹林,卻沒有任何發現。
又一聲在夜空裡響起,像是憑空挑撥的一聲琴絃,不刺耳,但讓人心涼意驟升。
“你就是多曼大人?”歐陽心雲終於清楚了這琴音來自何處,他震驚那人的實力,自己如此渾厚的魂力竟然都沒能發現他。
“既然來了,那便坐下來聽上一曲如何?”他的長袍依舊沒有動,但手指卻是已經又挑動了數根琴絃,發出幾聲沉悶的琴音。
“伯牙絕弦,知音難覓。既來之,則安之,聽上一曲又何妨。”歐陽心雲定了定神,朝竹林裡走去。
斷斷續續的琴聲飄了出來,沒有鋒利的聲息,就如一個真正的琴客那樣地彈着,而歐陽心雲就如一個真正的知音那般坐着,感受着。
歐陽心雲略懂音律,但非常愛聽。
這“多曼大人”的琴聲雖然稀疏,但卻是雅緻至極,不像那些爲了迎合浮華煙雲的曲子那般老調。獨特的音韻裡透着一股遺世獨立的傲然和孤獨。
慢慢地,琴聲急迫了起來,像是雨點在敲打鼓面,又像是有萬千的鐵蹄在草原上馳騁,又像是有千軍萬馬在互相廝殺。雷霆萬鈞之下,火光四散,一幅幅慘烈的畫面隨着琴聲透了出來。歐陽心雲看得有些發呆,然後琴音一轉,變得低沉,隨後畫面也變化,來到了一個安靜的山莊。
山莊裡沒有任何的血腥氣息,完全是一片世外桃源。裡面有婦孺小孩,有雞犬相聞。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一絲紛爭。
然而,忽然一個鼓點
打響,一羣面目全非的魔鬼衝進了這裡,在這裡進行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頃刻之間,這些手無寸鐵的村民便橫屍遍野,整個村莊血流成河。一個小孩無助地在死去的母親身邊哭泣,雨水打溼了他的面龐,看不清他的容貌。
再接着,琴聲出現了緩停,一個男子出現了。
他將男孩抱了起來,殺死了前來圍攻的所有人。然後,在這樣的滂沱大雨裡,兩人手拉着手慢慢離開。
琴聲漸息,但琴絃還在跳動。
多曼伸出手按在了琴絃之上,兩人氣氛開始慢慢變化……
闌珊亭,秋風早渡,斜陽暮雨,幾度昏鴉。轉箜篌,倚樓憑望,千帆過盡,不見歸人!
若說人世間無常變幻,那麼月之闕圓也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可這世上總有那麼些悲天憫人的浪客,他們雖不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這個浮誇繁華的世界,但他們也不會站在聖者之言的角度去想問題。
充其量說來,他們就只是一羣無所事事的浪客。
但就是有着這許許多度的浪客的存在,這世間才如此地不同而別具一格**。
作爲一名浪客,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發表言說,對他所知道的事大加評論,且不用分清是非曲直和忠奸罪惡。只要有一張嘴,他們便可以顛倒黑白,逆轉乾坤。
對於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興起並迅速發展起來的“勢力”,朝廷還沒有充分地意識到浪客的好壞。他們與朝廷的諫客和言官不同,幾乎沒有什麼條條款款能約束他們,而那些諫客和言官們則必須遵守朝廷和道德上的壓制而終不能遂了各自的心願。
浪客隨處可見,只要是長袍的袖子處有一枚新月形的圖案的便是浪客。
平日裡,小老百姓是不擅於與這類人打交道的,但他們卻又十分愛聽從這些浪客們嘴裡抖落出來的幾句冠冕堂皇的話。似乎這只是一種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一面排斥,不想與他們扯上半點關係,但另一面又想知道他們說的什麼。
這就出現了另一個奇怪的東西——浪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