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吃過了午飯,胡亂把嘴一抹,對父母道:“爹,娘,我去大伯家,看看奶奶去。”
他是昨天下午重生的,到現在還沒去看望他的奶奶,並非是不想去。
因爲在周明上一世,周明的奶奶已經去世了十五年!周明的奶奶是在1996年去世的。
可現在是1990年,他奶奶自然還在人世,對於三十歲的周明周大叔來說,心中確實是有些嘀咕的。
重生,時光倒流,從頭再來的感覺是不錯,可也真不是那麼好玩兒的事。
這是一種心老身小,時空錯亂的怪異感覺。
首先,父親健在,這和他上一世是不一樣的。
這也導致周明懷疑這個時空,是否還是原來的時空?僅僅是簡單的時光倒流?還是他進入了另一個平行的空間?
另外,時光倒流了二十年,在這二十年當中,村裡年年都有人出生,也年年都有人死亡。
那麼,也就是說,周明記憶中過去的這二十年,已經出生了的現在還都未出生,而已經死亡的現在卻全都活着!
不管是未出世的,還是已經死亡的,卻都在周明的腦子裡!這不是夢,這都是真的。
很顯然這一切,他周明還要再經歷一次。只是簡單的重複?還是因爲周明的重生,引發蝴蝶效應改變未來的一切?
這些,周明也搞不清楚。
因此,讓他這一世去面對上一世在他記憶中已經去世十五年的奶奶,他着實有些心怯。
到現在爲止,除了父親,他見到的還都是年齡變小了二十歲的村裡人,這時候還沒出世的他自然見不到,可村裡已經死去又因爲時光倒流而復活了的人,他還一個都沒見到。
他不想面對,也不敢面對,更不願意面對,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可大伯臨走時言猶在耳,讓周明去大伯家,說奶奶晚上給他烙油餅吃。
那就是必須得去了。早晚都得去,晚去還不如早去!起碼現在是白天!先見見奶奶再說。
其實周明家和他大伯家,都在一個衚衕裡,大伯家就在周明家北面,也就是周明家北屋的屋後。兩家緊挨着,兩個門距離不過十五米遠。
周明也納悶不已,自己穿越重生以後,雖然不曾進入過大伯家的門,可進進出出自己家的次數也不算少,他大呼小叫的嗓門也挺大,竟然就沒在門口碰到過他奶奶!
似乎,冥冥中真有一個神,他知道周明剛剛重生,腦子裡還沒適應這種時光倒流的錯亂感覺吧?
周明牽着妹妹玉霜的手,走出自家的門,往左一轉身,就是大伯家的門!
這是大伯家的門,可這也是他周明在上一世重生前自家的家門!
上一世周明的戶口,在大伯家裡呆了近二十年。
周明大學畢業後找不到好工作,戶口在城市裡落不下,只好又落回農村老家。他的戶口,也是落在了大伯家裡!直到他出車禍重生之前,他的戶口還在這個家門裡頭!
周明上一世每年春節回老家過年,就是在這個家裡過。他此時站在自家門口,腳下如同綁了千斤巨石,一動不動,盯着大伯的家門,雙目模糊,恍如隔世!
二十年的坎坷記憶,猶如電影鏡頭,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又消失,他站在這裡,想着自己的前世今生,雙腳如同灌了鉛,竟是一步也邁不出去!
“哥哥,咱不是去奶奶家麼,你怎麼不動啊?咦,你又哭了?”周玉霜好奇地問周明。
“哦,這就去,這就去。誰說我哭了?我眼裡是進沙子了呢。”周明擡起手揉了揉溼潤的眼睛,裝作若無其事對妹妹說道。
“哥哥,咱爹真給咱買電視嗎?”玉霜知道家裡要買電視了,一直高興雀躍,又怕不是真的,因此問周明確認。
“那當然,咱爹知道我們晚上去人家家裡看電視走夜路會害怕,所以也要給咱買電視。”周明牽着妹妹的手邊走邊說。
“嗷——我家要買電視嘍,奶奶,我爹要買電視嘍——”
玉霜得到了哥哥的確認,頓時歡呼雀躍,掙開周明抓住她的手,往大伯家裡跑去。
周明見玉霜一下子就鑽進了大伯家的門道里,搖頭苦笑不已,只好擡腿跟上。
“這孩子,慢點兒跑,你大伯都跟奶奶說過了,奶奶知道。你慢點兒跑——”院裡傳來了一個蒼老而又慈祥的聲音,似是因爲玉霜跑地急,有些慌。
周明一下子就聽出這是他奶奶的聲音,他聽後身形只是頓了一頓,卻面色如常,又加快速度往奶奶的屋裡走去。
“奶奶,我來看您來了。”周明人未到,聲先至。
“呵呵……你這孩子,哪天不來我這裡個十趟二十趟的,這次竟說來看我,看來你大伯說的沒錯,我大孫子長出息了,會說話了。”奶奶一邊拍打着身上的塵土,一邊迎出屋外。
上一世周明的奶奶去世的時候,周明已經虛歲十六,因此他對奶奶的模樣記得很是清楚。
周明的奶奶七十六歲,頭髮全白,滿臉皺紋,精神矍鑠,纏着小腳,打着綁腿,走路顫顫巍巍,似是隨時都可能摔倒。
見孫子孫女承歡膝下,老太太的眼睛裡除了慈祥還是慈祥,一手牽着一個,把他們帶進了屋裡。
屋裡除了周明的奶奶還有兩位老太太,周明都認識,一個是老根子家的,年過六十;一個是老任家的,年過七旬。
這兩位都是周明家一個衚衕裡的長輩,論輩分卻都和周明同輩,從小周明就都喊她們老姐姐。
農村的排輩很是奇怪,稱呼不按年齡,這些周明小時候也搞不懂。他小時候也搞不懂爲什麼兩個年齡一般大的人,一個要喊另一個叔或者嬸兒,甚至是爺爺或者奶奶。
比如老任家的年過七旬,卻要喊他大伯一聲大叔,喊他父親二叔。
周明腦子現在亂七八糟,懵懵地不知道想些什麼,更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得,這次倒好,上一世都已經駕鶴西去的三個老太太,他一下子就在大伯家裡全見到了!
周明雖然現在是一個三十歲的靈魂,卻也很是錯亂,他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老任家的鰥寡一人,她家就在大伯家的斜對面,膝下無子,孤苦無依,是村裡的五保戶,年齡雖比周明的奶奶要小上幾歲,臉上的皺紋卻比周明奶奶更深更密。
只聽老任家的羨慕說道:“六奶奶,你看看你這倆寶貝疙瘩,村裡誰家看了不說你有福?”
周明就是上一世活到三十歲也搞不明白,爲什麼村裡都稱呼他奶奶叫做“六奶奶”,不過據他猜測,應該是因爲他爺爺排行第六吧?
老根子家的附合道:“是啊,去年連三叔也給你添了新孫子,你們家可真是人丁興旺。”
老根子家口裡的三叔,自然就是周明的叔叔周振業了。
六奶奶笑地樂不攏嘴,道:“他們的福,我可享不到咯,老了,不中用了!”
周明的錯亂感覺已經消退了,此時鎮定了下來,見都見了,三位老太太都活生生的,何況他也是莫名其妙地死後重生,便索性不再多想。
“奶奶,兩位老姐姐,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們放心,你們都能活到九十九,我的福,你們肯定都能享受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