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日,秋,橋都某高檔小區
“爸爸,您這是要去哪兒?”96歲的徐易,滿頭白髮,拄着柺杖帶着外孫鄭易準備出門。這一老一小被徐易的女兒,鄭易的媽——陳姝叫住都嚇得一激靈。
“爺爺說去給婆婆買玉米糕子。”鄭易衝他媽媽嘆了口氣道。
“可是……鄭易你不要帶着爺爺胡鬧。你婆婆已經走十年了……”
陳姝口中的“婆婆”就是徐易的愛人周曉彤,她的媽媽。曉彤87歲高壽去世,徐易在沒有愛人的歲月裡又多活了十年。又是一個牛年,到了正月,屬牛的徐易又到了本命年。只是初遇曉彤的時,他還是風華正茂的22歲小夥子,跟曉彤確定關係那一年,正是他的本命年。如今時光荏苒,物是人非,又到了本命年,他已成了96歲的老頭子,隨時準備去叫他天上的姑娘——周曉彤。
“你閉嘴吧,曉彤她回南邊了,還會回來找我們的。我去給他買玉米糕子,她最愛吃那口,早點買好,她回來就能吃上。”徐易似乎忘了很多事,唯獨記得他的愛人,記得她的年輕時的樣子,她的口味。
“爸爸,這裡是橋都,沒有龍城那種口味的玉米糕子。”媽媽去世後,姝兒便把爸爸接到了身邊贍養。徐易跟女兒一家子生活,被照顧得很好,儘管經常忘事,可老頭子的精神頭看起來還是不錯的。
“那怎麼辦?”老爺子急得不行,用力柱着柺杖。
“媽,就讓我陪爺爺出去找找,興許有呢。”鄭易見爺爺着急的樣子,一臉無奈又心疼。
“爸爸,您怎麼突然想起要給媽媽買玉米糕子呀?”姝兒胸口一陣抽痛,擔心她爸爸越來越糊塗,要真這樣的話,他的生命也將走向盡頭。
“我夢見她了。好想她……她說她想吃玉米糕子。”他何嘗不明瞭她已經不在了,只是他這一輩子都聽她的。此刻,他回過神來,卻又想起在龍城初見她時的那一眼。
“爸爸,咱們回朱市口吧,回家……”姝兒瞬間眼裡全是淚花。
“朱市口那二進院不早被徐彥那渾球改成旅館了嗎?哪裡還有我們的家。”老爺子顫顫巍巍地走到窗邊眺望遠方。
“小秧子已經把那裡歇業了,家還是那個家。”
“不是咯,不是家咯。那裡沒有曉彤……沒有了。”說完,老爺子拉着鄭易繼續往門外走。
陳姝不敢問,不敢欄,心想着爸爸出門散散心,走動走動也好,悶在家裡想已經去世的媽媽,對他身心都不好。再說,有鄭易陪着也不會出問題。
“小鄭易啊,你跟那姑娘處得怎樣了?”徐易見鄭易今天是一個人就不禁關心起他來。
“爺爺,您忘了,還處啥呀?我早給娶進門啦,您重孫女朵朵都八歲了,現在肚子裡還懷着一個呢。”畢竟年紀大了,徐易有的事總記不住。鄭易跟他老婆鄧芳艾這些年分分合合,他爺爺已經搞不清楚兩人的狀況了。
“那麼好的姑娘能看上你?”徐易嘟囔道。
“嘖嘖嘖,爺爺,她眼瞎啊,跟婆婆一樣。”孫子不甘示弱,懟起爺爺來。
“可以啊,小東西,擠兌你爺爺有一套。”
“爺爺,您怎麼能說小愛眼瞎呢?”
“眼瞎是你說的,我可沒說。不過,你覺得你配得上人家嗎?我也配不上你奶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徐易把這句話一輩子都掛在嘴上,旁人怪他嘮叨,可誰也不知道這是他想念周曉彤的一種方式。
“哎喲,打住吧。您這話說了一輩子,累不累呀。”鄭易記事起就聽爺爺說“天上地下”的論調,聽習慣了,也聽累了,更聽怕了。因爲,待他長大之後,也遇到了“天上地下“的難題。
“我不累啊,我腦子裡現在有個聲音,是你奶奶的聲音……真好聽。”他繼續想着曉彤,活在他記憶裡的南方來的女孩。
“爺爺,您別想婆婆啦,想想小愛現在這一胎,您覺得是男孩還是女孩呀?我還是喜歡女孩,兩個女兒多好。”鄭易不忍爺爺難過,趕忙轉移話題。
“我也喜歡女孩,你奶奶當年懷上你媽媽的時候,我就怕她生個男的,我覺得自己教不好兒子。”徐易的記憶又被那拉回到姝兒還在曉彤肚子裡的時候,他每天都在惶恐和期盼中度過,後來瓜熟蒂落真是個閨女,可把他給樂壞了。
“您哪裡不會教兒子?小舅舅可是海歸博士。”鄭易再次把話題轉移到小舅舅徐彥身上。
“所以呢?在國外混不下去,帶着老婆孩子回來開旅館?”這話題總算轉移過去了,祖孫倆開始聊起別的。
“朱市口四合院歇業前可是龍城那塊兒的網紅民宿。好多明星都去住過。而且,小舅舅的生意也不只那麼點。”
“小鄭易,我累了,咱回吧?”鄭易正誇着自己小舅舅,老爺子不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轉身走了好遠。
“咱不買玉米糕子了?”好不容易休個假被老爺子折騰來使喚去的,鄭易被自己爺爺弄得一臉懵逼,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回到家,老爺子說困了,躺牀上以後沒有再醒過來。
1949年10月1日,秋,龍城山區派出所
徐易彷彿睡了很久,一陣強光照到他的臉上的時候,他試着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陌生卻熟悉,這裡是當初他在山區派出所工作和生活的小屋子。而此刻,他正趴在窗邊的書桌上。
徐易猛地站起來,一眼看到了牆上掛着的日曆:1949年10月1日。“啊?我在做夢嗎?我不是死了嗎?難道人死之前都要把自己一生的經歷重放一遍?”
他再跑到鏡子前一照,乖乖——這年輕白淨又俊俏的臉啊!老爺子我差點忘了,自個兒年輕時原來那麼帥?怪不得曉彤迷了我一輩子。
“好,就當是一場夢。今天,10月1號,豈不是曉彤回來找我那一天?”想到這裡,他心猛地一跳。然後下意識地一擡頭:“啊!媽呀!”
見到窗外站着的周曉彤,徐易先是驚叫,又不自覺地笑着,接着又哭了,三種極端的情緒在年輕的臉上演繹着。
而周曉彤看到的是十月最好的天氣裡,陽光敷了他一臉,年輕白淨的臉龐神采奕奕。這是周曉彤從未見過的徐易,和兩年前初見時暮氣沉沉的他相比,如同換了一張臉。
徐易十年未見的愛人,愛了整整一生的人。十年前,他親自送她下葬的。如今,此刻,她卻以最初的模樣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失去十年的愛人真的回來了,他們的故事是要重新再來一遍嗎?那些逝去的時光還能再找回,哪些故去的人還會再見到嗎?再見之後呢?他們還會一一離去嗎?思維環繞地球八圈以後,徐易把心一橫:“好吧,不過是又要經歷九死一生才能娶到她,爺爺我纔不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