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辦公室,亮棕色的木地板上放着紅木的辦公桌,寬敞的落地窗將窗外的陽光聚在屋中,一旁的黑色真皮沙發靜靜的靠在牆邊,空氣中迴盪着淡淡的茉莉香,雖然很淡,不過整個辦公室都飄滿了香味。
看着辦公桌角落中擺放的香薰,葉雨莞爾一笑,“恩,真香,到處都充滿愛的味道。”
察覺到葉雨的目光,方覺明隱藏在金絲眼鏡中的眼眸淡淡拂笑,他桌子上的這些小東西都是若音給他準備的,香薰提神,小盆栽防輻射,都是些小物件,放在這偌大的辦公桌上並不顯眼,他卻是沒想到葉雨的眼睛這麼尖。
“羨慕?”面對她戲謔的口吻,方覺明挑眉一臉笑意。
葉雨掃了他一眼,施施然的坐在椅子上,呲笑一聲,“是啊,羨慕死了~”
“噗!”聽着葉雨明顯口不對心的言論,方覺明不由得笑出了聲,脫下外套,方覺明坐在葉雨身邊,沒有坐在辦公桌後。
葉雨鳳眸微揚,淡淡的掃了一眼空出的座位倒是沒說什麼,從書包中拿出合同書遞給方覺明。
“這是?”方覺明疑惑的接過葉雨手中的合同書,低頭翻看,卻在看到裡面內容的時候不由得驚駭的睜大了眼眸。
這是,富華國際王福洋的兒子王登輝簽署的股份轉讓書?
“雨兒…”方覺明赫然擡頭,神情有些激動,富華國際雖然沒有雍天集團的總資產多,可在S市,富華也算是龍頭,如果能將富華國際併入雍天集團中,可以想象雍天將踏上怎樣的巔峰。
方覺明心情有些激動,他似乎已經看到了雍天集團再次掀起軒然大波的那一刻。
“富華國際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剩下的大股東還有三個人,一個是王登輝的母親沐女士,她手中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富華國際的總經理仲博手中有百分之十的股份,還有一個人,王登輝同父異母的妹妹手中有百分之四的股份,剩下百分之十一便不再股民與公司高層的手中。”
蔥白的手指輕點着紅木辦公桌,她殷紅的脣瓣勾起一抹笑容,“這三個大股東,王登輝的母親暫且不用理會,富華國際的總經理仲博如果不肯賣手中的股份,你可以用雍天百分之二的股份跟他換,最多百分之三,而王登輝的那個妹妹好辦,給足夠的錢她自然就會放手。”
“掌控着富華國際百分之七十四的股份,足以讓剩下的小股東對於富華併入雍天一事沒有任何反抗的權利。”
望着葉雨平淡的眼眸,方覺明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她站在他前問他,你相信我嗎?
方覺明不止一次慶幸自己當時的決定,而此時的她就像是羽扇綸巾的諸葛亮,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誰能想到,這個讓世人驚歎的雍天國際,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一手創辦,方覺明想,如果不是他親身經歷他,他也很難相信這一切。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方覺明沉吟着點了點頭,如果葉雨說道這樣他還不知道要怎麼着手,那他就枉顧葉雨的信任了。
“再沒將他們的股份弄到手之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份合同。”葉雨輕輕的點了點方覺明手中的合同。
“我知道!”鏡片反射着點點精芒,方覺明當然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份合同的存在,雖然他不知道鴻龍國際爲何將矛頭對準雍天,可他卻知道,王福洋死後,富華國際對於衆多實力雄厚的財團而言,就像是一塊上等的加州小牛排,美食放在眼前,沒有人會放下手中的刀叉,如果雍天國際收購了富華國際百分之六十股份的消息走漏,勢必會引得其他財團爭奪剩下的股份,雍天發展太過迅速,他們絕對不會讓雍天吞併富華。
而葉雨不讓他走漏消息還有一個考慮,兒子失蹤做母親的一定會倍感憂慮,王登輝的母親沐蘭一定會調查兒子最後的去向,而李娜到時候便會被挖出來,想想,一個堂堂鴻龍國際的經理去當小姐,而且最夠王登輝是與她一起失蹤的,那沐蘭會怎麼想呢。
走出方覺明的辦公室,親眼目睹早上一幕的衆人凝望着葉雨的目光有些耐人尋味,有羨慕有不屑有鄙夷,不過這些對於葉雨而言不痛不癢。
一樓大廳的前臺已經換了一個人,偌大的公司不可能只有一個前臺,這也是葉雨開口抄了她的原因,因爲她不必擔心沒有人能夠頂替。
像這種前臺的工作,即便是雍天這麼大的公司,只要是大學畢業長相中等以上,不管專業對不對口都是可以勝任的,葉雨想不通一個前臺到底有什麼傲氣的資本。
離開雍天葉雨給歐陽明日打了個電話,一是想問問事情進展的情況,二是想知道鍾毓之的電話,想問問他那個小丫頭的情況怎麼樣。
而歐陽明日在接到葉雨這個電話之前,整個人如同身處在地獄中的惡靈,渾身散發着冷冽的煞氣。
事情的發展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沒想到這個小心團伙竟然會牽扯出一個大人物,對於葉雨而言他也許不算什麼,可對於歐陽明日而言,那,是他動不了的存在。
“葉小姐,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出來坐坐。”歐陽明日握着手中的電話,聲音低沉而陰冷,即便是距離甚遠,他身上所散發的寒氣還是能透過話筒瀰漫在葉雨的身邊。
葉雨心中一怔,看了看時間,道:“好,B中門口有個貓眼咖啡廳,一個小時後我們就在那裡見面。”
掛斷電話,葉雨打車向着B中趕去。
十點半,葉雨準時出現在貓眼咖啡廳中,而歐陽明日早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
葉雨看的出來,歐陽明日有些急切。
將書包放在沙發上,葉雨對着一旁的服務員說道,“一杯愛爾蘭咖啡。”
歐陽明日見到葉雨,神色倒是沒有剛剛的那麼陰沉,他掃了一眼葉雨的裝扮,剛想開口說話便聽到她點的咖啡,神情微愣。
“這一大清早的就喝愛爾蘭咖啡好嗎?”歐陽明日純黑的短髮垂在額頭,一笑少了平日裡的嚴肅,倒是多了一絲大男孩的開朗。
“你應該長笑笑。”葉雨垂着眼簾,輕聲笑道。
歐陽明日似乎沒想到她會說這個,看着葉雨眼底瀲灩的光芒,心中一跳,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卻瞬間歸於平靜。
“你這是,遲到了?”指了指她身後的書包,歐陽明日不自然的轉移話題,不過他是真的有些弄不清她到底是翹課從學校跑了出來,還是壓根就還沒去學校。
“唔,我這是早到了。”葉雨無奈的聳了聳肩,“如果不是你的電話我應該回去一趟醫院。”
即便葉雨沒有說,歐陽明日也知道她去醫院的目的是什麼,便沒有在繼續這個話題。
早上咖啡廳有些蕭條,這不算小的咖啡廳中也只有葉雨與歐陽明日兩個人而已,歐陽明日要的苦咖啡已經上了,而她的愛爾蘭咖啡似乎還要等上一會兒,二人默契的沒有提及有關人販子的那個案件。
“你喜歡苦咖啡?”葉雨似乎沒有想到像歐陽明日這個年紀的人會喜歡喝苦咖啡。
歐陽明日點了點頭,“我知道覺得苦咖啡進入口中的滋味很像是人生,充滿了苦澀。”
葉雨倒是笑了笑,“如果你所苦澀說的只是你看到的一切,那便不是苦澀,只有親身經歷過之後才知道什麼叫苦澀。”
“如果是體味人生,你該喝藍山,苦澀中帶着微酸,當咖啡的香醇染滿你口中的味蕾時,那種滋味纔是真正讓人回味無窮的。”
葉雨臉上的緬懷與看透萬物的蒼涼讓歐陽明日心中一擲,她纔多大,她的眼底怎麼會露出這種看透世間的滄桑。
心中就像是有一座巨石壓在那裡,有些發堵。
“你纔多大就這麼傷春悲秋的了,人生你才過了一小截而已,如果如今就是這樣,以後你不是要去出家了啊!”歐陽明日喝了一口面前的苦咖啡,打趣道,他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是要葉雨不要胡思亂想,還是讓他自己安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葉雨的聲音就像是穿透時光,從亙古一直就存在這世間的絃樂,是那麼的飄渺與不真實。
歐陽明日心中有些慌,面前的人兒明明就在他眼前,可他卻覺得他們距離很遠,似乎他們之間隔着一道不可越過的鴻溝,隔着一座一望無際的山丘,隔着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海洋。
葉雨只是在感嘆,年紀對於現在的她而言不過只是一個符號,一個可有可無的符號。
愛爾蘭咖啡永遠是葉雨的最愛,那種味道讓她永生難忘,她記得那時一年冬天,愛雪皚皚,她殺掉了追殺她的敵人,而她也身受重傷。
是一戶附近的人家救了她,是一杯愛爾蘭咖啡溫暖了她的身體,這種生命的味道,她永遠戒不掉。
歐陽明日有種錯覺,看着拿着愛爾蘭咖啡的葉雨,他覺得她根本就不是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而是一個果敢堅毅的女人,她成熟,美麗,她有着讓男人都爲之自慚形愧的氣勢,似乎她這青春的皮囊下,住着另一個靈魂。
歐陽明日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自嘲的笑了笑,卻是沉默了下來。
他,有一句話一直想問,而看着面前的人,所有的話卻哽在了喉中,他想過後果,也清楚的知道如果一切如他所想,他該付出什麼代價,只是……
“你想問什麼便問吧!”葉雨放下手中的咖啡,聲音平淡無波。
歐陽明日最終嘆了一口氣,只是搖了搖頭,“沒什麼,還是說說這才我來找你的目的吧!”
咖啡廳的服務員早就眯着收銀臺後補着覺兒,沒有心思在理會葉雨二人會說些什麼,四周安靜的有些讓人心慌,而此時卻是談論正事的最好時機。
對於歐陽明日似是而非的言論,葉雨鳳眸微垂,長睫翩然的似是飛舞的蝶翼,將她眼底的波濤隱藏在讓人看不到的角落。
歐陽明日的回答他早就料到,便沒有什麼疑問的了。
而他今日來找她的目的葉雨大概已經知道了,只是事情的發展脫離了葉雨的料想。
“你應該知道我們昨天將販賣人口的那個小團伙緝拿歸案,經過一夜的審問,這個只有十幾個人的小團伙卻供出了一個讓我無法撼動的人。”歐陽明日的聲音有些陰沉,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人會是幕後主腦,或者是他沒有想到,當他們穿上這身制服之後,代表的不是公義,而只是披上了一層外衣,隱藏了內心的骯髒,就像是用華麗的包裝內放着的卻是泛着臭氣的垃圾。
“是誰!”葉雨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縮緊,雖然她表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可眼底的寒冷就像是即便是在烈日下都無法融化的冰山,陰冷到將一切試圖靠近的人凍結在其中。
“羅孚。”兩個字似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個總局中的局長,在他正直不阿的皮囊下,是一個早就骯髒不堪的靈魂。
怪不得他們沒有選擇跑,如果不是葉雨告訴她不要聲張,也許當他們找到那裡的時候,早已人去樓空,歐陽明日不懂,是不是人爲了名利爲了錢財變什麼都可以拋棄可以捨棄。
“羅孚。”葉雨暗自呢喃,她清楚的知道羅孚是誰家的狗,這件事如果說阮家沒有參與,葉雨絕不相信一個羅孚敢做這樣的事情。
聯想到西藏地下的基因研究生,葉雨皓齒緊緊咬在一起,握着咖啡杯手背因爲太過用力而涌起一條條的青筋。
展護雪說,他十歲被抓進那裡,而那裡面還有許多孩子,最小的只有兩三歲,他們就像是小白鼠,被放在一間間白色的房間裡,四周是透明的玻璃,他們透過玻璃看着彼此,看着對方眼中的絕望。
從人變成不人不獸的畜生,他們所受的不只是身上的疼痛,還有心裡的煎熬,對未知的恐懼與絕望,不,或者他們根本就沒有未來。
他們所抓的也許只是這個集團的冰山一角,如果每一個城市都有一個像羅孚這樣的人,那該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偌大的Z國,一年失蹤幾百人根本就不會引起誰的注意,而這些人有多少會落到那個地方,而那裡又會出現多少像展護雪這樣的人。
“這件事有誰知道!”葉雨凝望着歐陽明日,這件事關係甚大,知道的人越少對於她而言便越有利。
“只有我一個人。”歐陽明日壓下心裡怪異的情緒,沉聲回答,回想着昨夜的情景依舊百思不得其解,自從被抓緊警局中便一直沉默不語的頭目只說了一句話,便是指着他,道:“想讓我說可以,只能你一個人聽。”
聽到只有他一個人,葉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歐陽明日,如果你信我,這件事就不要再插手了。”葉雨凝望着歐陽明日,眼眸深邃而嚴肅,不管是阮家還是這些基因變異人,都不是他能夠觸及的,對於歐陽明日而言,只有什麼都不知道纔是最安全的。
“爲什麼?”歐陽明日的眸銳利如刀,他的目光就像是刀刃所發出的劍氣,一刀一刀的割着葉雨的肌膚,似乎是想破開她的肉身,看看她靈魂的顏色。
“因爲在這件事中,羅孚不過只是一個渺小而隨時都會被人拋棄的棋子。”葉雨的手抵着桌子,身子前傾,鼻子停在距離歐陽明日幾公分的地方,那雙深邃的如同黑洞般讓人淪陷的眼眸一錯不錯的凝望着歐陽明日,一字一頓,可沒說出的一句話都讓歐陽明日的心徹底的沉了下去。
“歐陽明日,你連一個棋子都動不了,你用什麼去管這件事,用自己的命嗎?”沉默了片刻,葉雨坐回沙發上,桌上的咖啡已經涼了,就像是歐陽明日的心,越發的冰冷。
“羅孚我不會放過,不過爲了不讓他身後的人有所察覺,我不會用這個緣由讓他下馬,不過歐陽明日,你就好好看着,他會落得怎樣的下場。”錚錚刺骨的煞氣從葉雨的身上涌出,她就像是一個腳踩着萬千屍骨,身染鮮血的將軍,身後萬馬奔騰,而窮其千萬的敵軍與她而言不過是她劍下的亡靈。
歐陽明日目光微怔,看着氣勢滔天的葉雨,他沉默不語。
“歐陽明日,記住你所知道的一切不要讓告訴別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是你無法理解的,你無法想象如果有人想要你的命該是多麼的容易,所以如果你想看到那些人是怎樣下地獄的,便好好留着自己的命,好好地看着!”
一語落,葉雨轉身離開,烏黑的青絲在空中滑過,一抹淡淡地香氣傳入歐陽明日的鼻中,望着葉雨遠去的背影,他頹然的依靠在沙發上。
他終於知道他與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而這差距似乎窮其一生,他也不能縮小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