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情動

夜裡的風真是冷極了,謝景行只將沈妙帶到了公主府外頭,沈家的馬車還在外面等着。沈妙還想說話,身邊連謝景行的影子都不見了。倒是莫擎和阿智瞧見她突然出現在府門口有些意外。阿智問:“小姐怎麼一個人出來了,其他人呢?”

正說着,驚蟄和穀雨氣喘吁吁的跑出來,看見沈妙後也是鬆了口氣,驚蟄道:“奴婢們在外面等着,楊姑姑說您出來了,奴婢還以爲她騙人呢。後來見屋裡沒人才過來瞧瞧,沒想到姑娘真的出來了。”她又左右看了看,困惑不已:“不過明明就只有一間屋子,奴婢們在外面守着也沒看見姑娘什麼時候出來的,莫非公主府裡有密道不成?”

穀雨忙輕輕咳了一聲提醒她莫要胡說八道,這畢竟是在公主府外頭,就算公主府真的有密道那也是公主府的秘密,哪能這麼肆無忌憚的被她們說出來。

驚蟄吐了吐舌頭,看了一眼沈妙,沈妙眉頭緊鎖,神情有些凝重。驚蟄見狀小聲道:“方纔進去的時候瞧着公主殿下的臉色不大好……姑娘,您和公主殿下吵架了麼?”

沈妙搖了搖頭,想着今日在公主府發生的一切,不覺一個頭兩個大。便先自個兒爬上了馬車:“先回去吧。”有什麼事回沈宅再繼續細想,畢竟今日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馬車就要啓程的時候,沈妙又忍不住撩開車簾回頭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色掩蓋了一切,沉沉沒有月光,什麼也看不見。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

卻在離公主府不遠處的某個角落,紫衣青年默然的目送馬車遠去。

高陽的摺扇不再輕鬆的輕輕搖晃,而是摺好收於腰間。他看着面前的俊美青年,神情罕見的帶了一絲複雜。他問:“值得嗎?”

“總會有這一天。”謝景行漠然道。

“不覺得可惜?”

謝景行微微挑脣,面具遮住了他的容貌和神情,可依舊能讓人想象得出微微嘲諷,有些不屑又涼薄的神情。

他說:“緣分到頭而已。”

高陽不說話了,半晌卻是搖了搖頭,拍了拍謝景行的肩。

從公主府裡轉出幾個下人打扮的婢子,手裡不知道是拿了一筐什麼東西,將筐子裡的東西潑了,罷了將那筐子一併扔在地上。

有個婢子就很惋惜道:“這點東西花了不少銀子,若是拿到藥鋪裡去賣值不得還能賺點兒。就這麼扔了真可惜。”

“你知道什麼。”一邊的婢子瞪了她一眼:“這東西誰知道有沒有毒,若是有毒,賣了豈不是就惹了麻煩。好了別看了,走吧。”

那兩個婢子轉身回了公主府,地上只有一隻筐子孤零零的剩着。

卻是早前被醫館送來的,“非常碰巧”收到的容信公主心疾的藥引。然而此刻被人棄如蔽履,還被冠上了“有毒”的嫌疑。

高陽面上帶了幾分不忍,一番心血被糟蹋,再如何心大的人都不會開懷的。他想要勸慰幾句,謝景行卻已經走遠了。

他錦衣華服,身材挺拔,悠然從容的行走於夜色中,滿身都是擋不住的風華。

只是那背影,到底是有幾分寂寥。

……

沈妙回了沈宅,沈信夫婦都在府裡等着她,天色都黑了沈妙卻遲遲未歸,衆人還以爲出了什麼事。見她安然無恙的回來這才鬆了口氣。沈妙心裡有事,推說有些疲乏想早點休息,衆人不疑有他。沈妙回到寢屋中,讓驚蟄和穀雨下去,自己就在桌前坐了下來。

她心裡很是有些不安。

謝景行今日出現在公主府,讓身份暴露於容信公主的面前,實在是有些莽撞的決定。而謝景行本身並不是個莽撞的人。除了替沈妙解圍免得容信公主會對沈家做出什麼無法估計的事情外,沒有其他的理由。

因爲自己而讓些驚喜的處境變得艱難,這並不是沈妙願意見到的。要知道雖然謝景行每次說得厲害,從頭到尾也沒有真正道傷害過她。

沈妙不曉得容信公主和謝景行之間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可是在公主府裡,容信公主證實謝景行身份後的反應的確是令人心涼。謝景行是沒說什麼,看着也是漫不經心似乎根本沒放在心上,沈妙卻知道,來自親近人所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就如同上一世傅修宜之於她,沈家二房三房至於她,就是因爲撕破臉時有多冷酷,原先那些溫情脈脈的時候就有多嘲諷。如果是來自於謝鼎的無視或是傷害謝景行可以不在意,但是容信公主卻未必。

畢竟謝景行的第一隻虎頭環是給了容信公主。畢竟在兩年後回到定京,得知容信公主再犯心疾時,他還會在第一時間派人去搜尋藥引。

到底是有些情誼在裡面的。

沈妙有些煩躁的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往外看,窗外的天空彷彿潑墨,冬夜的定京城裡裡外外都透露出一股蕭瑟冷清的感覺。

她想了一會兒,又轉過身回到屋裡,從箱子裡取出一件厚厚的深紅錦毛披風罩在身上。將披風前面的繩索系的很緊,纔有走到窗戶邊,小聲喚了一聲:“從陽。”

一個黑影從樹上落了下來,在沈妙面前站的筆直,恭恭敬敬的道:“少夫人有何事吩咐?”

沈妙如今已經自發的聽不到從陽的稱呼了,她猶豫了一下,道:“你帶我去見謝景行。”

從陽張大嘴巴,倒吸一口涼氣。他本身生的就有些嚴肅,平日裡神情又板正,這會兒這副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沈妙被從陽的目光看的有些惱羞成怒,就道:“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少夫人。”從陽回過神,一臉爲難:“屬下現在不知主子在什麼地方。”

沈妙皺了皺眉,從陽日日在沈宅盯着她,的確是沒可能知道謝景行的下落。今夜她從公主府裡出來的時候,謝景行又走得太快,她還來不及問,眼下倒是真的無人知道謝景行在什麼地方。

不過不知道爲什麼,什麼覺得謝景行此刻應該在睿王府,他的喜怒莫辯,習慣於將自己的情緒隱藏於面具之下,因此沈妙倒覺得,如果謝景行也有失意的時候,應該會一個人呆着。

她當機立斷的對從陽道:“你帶我去睿王府。”

從陽面露難色,沈妙見狀皺眉問:“你連這個也做不到麼?”

從陽連忙解釋:“屬下一個人自然能做到。不過帶着少夫人就不能做到了。”

沈妙問他:“你可會輕功?”

從陽忙不迭地點頭。

“那就行了。”沈妙道:“你抓着我帶我去睿王府。”她是想的極簡單,就如同謝景行以前對他做的那樣。從陽畢竟是謝景行的人,某種程度上比莫擎他們用着要順手的多。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謝景行的身份被更多的人知道,對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哪怕是自己信任的人,因爲指不定哪一日就被人利用了。

她這話一出,從陽就連連搖頭,目光裡甚至有幾分驚恐,道:“不可!”

“又怎麼了!”沈妙的耐心都快要告罄了。

從陽道:“男女授受不清。”

沈妙:“……”

她就不知道謝景行這是打哪找來的侍衛,比女子還要規矩多,可接下來任憑沈妙怎麼說,從陽就是不肯“帶”她去睿王府。

沈妙也犯難了,不讓從陽用輕功,她就要走出沈家大門,沈家大門可是沈信的兵在守,不可能不驚動。這麼半夜三更的出門,怕是她還沒出大門,家裡人就三三兩兩的全部驚醒了,到時候要她解釋,她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妙頭疼極了。

她看着院子外的牆,腦中突然靈光一現。謝景行剛剛搬到衍慶巷的時候,因着不缺銀子花,乾脆將睿王府到沈宅之間相鄰的所有宅院都買了下來,還美其名曰鄰居。這樣看來,也可以說睿王府就在與沈宅鄉鄰的地方。只是謝景行住的那一間屋子有些遠而已。

既然是鄉鄰的宅院……沈妙的目光落在院子裡那堵高高的牆上。她道:“翻牆吧。”

從陽呆呆的看着她,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奉命保護沈妙的安全,整體在沈宅裡注視着沈妙的一舉一動,自然知道沈妙是個什麼樣的人。沈妙端莊沉穩,極守規矩,小小年紀也耐得住寂寞,看着就像是從公里出來的貴人,總而言之便是平日裡一些微小的舉動也昭示着良好的教養。從陽也時常在心裡感嘆這位少夫人個和旁人不同,生來就是極爲高貴的。誰知道此刻卻聽聞這位高貴的少夫人要翻牆,從陽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沈妙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道:“你是聽不見我的話?”

“是是是!”從陽一個激靈站直身子,也不敢去打量沈妙是什麼神色。

接下來的時日,就是足夠令從陽覺得痛苦的了,先前他是以爲沈妙要自己翻牆,然而沈妙所說的翻牆是指在一面牆的兩面都摞起墊腳的東西,摞成階梯狀,沈妙再從牆這一面走到另一面。

從陽大半夜的只有去偷富裕人家留着施肥的稻草垛子,問題是睿王府到沈宅之間的宅院足足有十幾間。每個宅院與宅院間都有牆,從陽忙的大冷的天也出了一身汗。瞧着沈妙神情倨傲的走過一座有一座的牆,恍惚走的不是牆而是九重宮闕高高的臺階,一面感嘆又一面爲自己的命運叫苦不迭。

若不是怕玷污了少夫人的身子惹主子不滿,從陽何必費這麼大力氣,要知道他的輕功也不錯,帶着一個人飛是綽綽有餘的,哪還用現在跑來跑去。之前主子把他從墨羽軍中調出來同僚們還紛紛羨慕他好運,殊不知這份美差事就是給人當苦力,比小廝還不如,從陽心中默默流淚。

等沈妙“翻”過最後一堵牆,來到睿王府的時候,從陽已經累的有些不想說話了。

因着都是從後院那頭的方向進來的,沒有走正門,偌大的睿王府裡竟然連一個護衛也沒有。從陽也面露疑惑,顯然從前並不是這樣散漫的。

沈妙還在看這睿王府的佈置果然如傳說中一般富麗堂皇,不過是個暫住的落腳地方,竟也修繕的如此講究,卻不知真正大涼的皇宮會是如何氣派不凡。正想着,面前卻多了一個穿着黑衣的中年男子。

“鐵衣!”從陽喊道,隨即問:“其他人呢?”

叫鐵衣的侍衛看着沈妙卻是一愣,對她拱手問道:“沈小姐登門可是有要緊事?”

沈妙瞧着對方模樣,似乎是認識她的,看從陽又與他打招呼,估計是謝景行的人,就道:“我找睿王,有些話要說。”

鐵衣似乎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點點頭,道:“主子在後院,跟我來吧。”

……

明齊的冬天冷起來的時候,人人都不願意在外頭自走動。若是夜裡,街道上更是空無一人,就連鳥雀貓狗都縮在溫暖的窩裡,不願意挪動一點兒地方。

池塘裡的水都已經結冰了。厚厚的冰塊將裡頭的風景完完全全的覆蓋住,滿園夏日的清荷風舉,錦鯉嬉遊,到了眼下不過一片白茫茫。似乎再好的時日總會有過去的那一刻,就如同春日裡開的花總有一日要凋零。

紫衣青年就懶洋洋的睡在樹上,雙手支着腦袋,他面上的音色面具也沒取,樹上掛着風燈籠,微弱光環下,他的神情說不上蕭索,也談不上快樂,只是有些微微的寂寥。

就像自樹上穿過的風,輕飄飄的,卻也冷沉沉的。安靜而沉默。

樹下白虎臥倒着,不時的拿爪子撓一撓樹幹,偶爾還拿嘴去咬落在地上的冰凌子,咬的“嘎吱嘎吱”,在夜裡分外清晰可聞。

沈妙一進來入眼的就是這幅景象,青年和白虎睡的廖然,卻讓她想起了前生的自己,在宮裡深夜時分走過御花園,滿眼似乎殘留着白日傅修宜和楣夫人的歡聲笑語,有些苦澀人的,沒有盡頭的走着。

白虎突然見有人來了,立刻站起來,弓着身子警惕的看着她,嘴裡發出低低警告的嚎叫,可是因爲到底太小了,看不出有什麼威懾力,那聲音也是“呼嚕呼嚕”,倒是怪可愛的。

“噓,嬌嬌。”謝景行道:“安靜。”

沈妙:“……”

她走到樹下,擡起頭看着睡在樹叢間的人,道:“你在叫誰?”

謝景行動作一頓,忽而低頭,看見沈妙一愣,問:“你怎麼來了?”

“公主府裡的話還沒說完,就過來看一看。”

謝景行掃了她一眼,沒有從樹上下來,卻是低笑一聲,道:“你是關心我纔來的?”

“怎麼想是你的事。”沈妙答。

“難道你以爲我會傷心?”謝景行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神情越發有趣:“真是天真。”

“沒有就是最好了。”沈妙卻沒有理會他有些嘲諷的話,她心平氣和地開口。

謝景行盯着天上,懶洋洋的擺手:“你回去吧,我沒事。”

沈妙沒有回去。

那地上的白虎似乎也覺察出沈妙沒有惡意,況且主人也並沒有表現出敵意,漸漸的放鬆了警惕,有些自來熟的依偎到沈妙腳邊,“呼嚕呼嚕”的叫着。

沈妙靜靜的看這樹上的青年。

過了半晌,她問:“謝景行,你想滅了明齊嗎?”

空氣在一瞬間沉寂下來,似乎有細小的,纏綿的燈花從風燈籠裡漏出一兩絲。

昏暗的燈,樹枝掩蓋住了青年的神色,即使看得見,帶着面具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到華麗的紫色衣袍垂下一角,繡着金線的圖案在光下熠熠生輝,那些絲線交錯縱橫,卻是隱隱約約勾勒出了一個瑞獸的圖案。

似乎是龍。

沉默的令人心驚,他沒有回答。

白虎輕輕的嗚咽了一聲,轉身又跑到草叢裡去了。

沈妙背靠着樹,淡淡道:“倘若你最後不過是想要滅了明齊,中途的所有人都是可以取捨的,道不同不相爲謀,有的人很好,可是註定不是一條道的。不是一道的人,管他做什麼。”

謝景行“哧”的一笑,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你在安慰我?”

“不,我在安慰我自己。”沈妙答。

她能理解謝景行,她和謝景行到底有些不同。謝景行是男人,並且更加殺伐果斷,相信今夜一過,她還會是那個勝券在的睿王,沒有什麼能難得倒他,也沒有什麼能阻擋他的步伐。他就像一隻獅子,本身就是極爲強大的存在,只是這個獨自舔舐傷口的,有些孤獨的時間恰好被她撞上了而已。

“你也有傷心事嗎?”謝景行調侃道。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語氣,可是沈妙知道,他的雙眼裡,此刻一定沒有笑意。

是因爲有些情緒連他自己也無法遮掩,所以纔要到人都看不到的樹上,連面具也不願意摘下,安靜的坐着吧。

“我的傷心事不比你少啊。”沈妙微笑着道:“至少容信公主還活着。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該是連想被誤會責備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麼。有些錯誤可以補償,有些錯誤不可以補償。”

就像她的婉瑜和傅明,她可以救很多人,唯獨這兩個救不了,這輩子,窮盡一生也救不了了。無論她今後能否大仇得報,或是連同沈家一起過得花團錦簇,這份遺憾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只能在夜裡翻來覆去的咀嚼。

連入夢都是奢望。

“你也知道遲早都會有這麼一日,又何必多過牽掛。盡人事知天命,做過的事情已經仁至義盡,其餘的再過分,也不過是緣分走到盡頭而已。”沈妙道:“沒有誰是給一輩子和誰走一條道的。譬如我的親事。”

“傅修宜和我不是一條道的,太子不是和我一條道的,皇甫灝不是,馮子賢不是,羅凌不是,裴琅也不是。”

傅修宜和太子是傅家人自然就是仇人,不可能和沈妙是一道的。皇甫灝心懷鬼胎,馮子賢一路順風順水長大,溫室裡長養的花兒和她骨子裡就不同。羅凌個性正直,怎麼能懂她心裡的陰私算計。至於裴琅,糾葛複雜,前生他到底也在摧毀沈妙人生中重重的添了一筆,這一筆讓她和裴琅之間永遠隔了些什麼,永遠不可能坦誠相待。

“你這麼說,天下就沒有和你是一道的人了。”謝景行提醒。

“事實如此。”

沈妙心中無聲喟嘆,從墳墓裡爬起來又活了第二遍的人,從某些方面來說應該和鬼差不多了。復仇道路上她一個人踽踽獨行,一直都是。

“那你這樣安慰我,會讓我有錯覺。”謝景行微微一笑:“你是和我一道的。”

風捲起地上的碎葉,從湖面吹過。湖面結了冰,堅硬如磐石不可動搖。

可似乎也能恍惚透過面前的湖面,瞧見春日裡微風拂過,水花漾開,一池春水泛起粼粼波光,花紅柳綠的好景象。

冬日都會過去,春日總會來臨。

沈妙的聲音輕輕的,比夜裡的風還要輕,滿滿的散在空中。

她說:“誰說不是呢?”

那你這樣安慰我,會讓我有一種錯覺,你是和我一道的。

誰說不是呢?

面前的樹影一閃,有人從樹上掠下。青年的背影挺拔而英俊,遠處的白虎見主人下來,立刻歡天喜地的跑了過來,親暱的蹭對方的袍角。

“你覺得,我是大涼的睿王,還是臨安侯府的侯爺。”他問。

沈妙靠着樹,雙手背在身後,看着他的背影,道:“這很重要麼?”

“我也以爲不重要。”謝景行站在池塘邊,他的聲音平靜的,似乎一點兒起伏也沒有,平淡的述說:“從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開始,就有人不斷提醒我,這很重要。”

“臨安侯懦弱無能,優柔寡斷,不配爲人父。真正的謝小侯爺就算當初沒有夭折,也一樣會死在方氏手中。”

“容姨待我很好。”

“我以爲對別人重要,對她,我的身份並不重要。”

“但是現在看來,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

他淡淡道:“對天下人來說,這個問題,自始自終都很重要。沒有僥倖。”

以爲有的感情可以衝破身份的桎梏,親情可以高於一切,最後不亞於狠狠的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最重要的,應當是那種深深的失望感。

沈妙盯着他的背影,良久後才道:“對我來說不重要。”

謝景行輕聲笑起來。

他轉身朝沈妙走過來,在沈妙面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的俯視沈妙,問:“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只是謝景行而已。”她不服輸的昂頭,似乎要把對方的氣勢壓下去。

“只是?”他微微不滿。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沈妙看着他的面具:“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從我認識你開始,到結盟結束,你就只是謝景行,而已。”

謝景行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他又上前一步,沈妙下意識的後退,她本就靠着樹,這會子背抵在樹上退無可退,卻被謝景行挑起下巴來。

謝景行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

“不覺得,我也一樣。”沈妙答。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好人。”他的聲音低沉動聽,在夜裡和着冷冷的風灌進耳朵,教人渾身發燙。

沈妙再往後縮,卻不願被低看,只道:“知道,我也一樣。”

謝景行扶住她的腰,將沈妙拉向自己。面具擋着他的臉,讓他的英俊都帶着一絲蠱惑人心的神秘。他道:“那我現在能回答你的問題了。”

“什麼問題?”沈妙不解。

“你問我是不是要滅了明齊。”

沈妙盯着他,那雙漂亮的眸子裡,盡是璀璨流光,深邃的幾乎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那你的回答是什麼?”她問。

“如果我說是,你要告發我嗎?”謝景行笑的邪氣。

沈妙慢慢道:“不會。”

“因爲我也一樣。”

只一句話,三個“我也一樣”,卻讓謝景行的目光有些變化。

像是從冷漠冰原裡盛開了簇簇火花,他看不出來喜怒,只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沈妙沉默。

他咬牙切齒,彷彿要將沈妙生吞抹淨,他說:“沈妙,你不要後悔,上了我這艘船,這輩子就不要下去了。”

他突然俯身朝沈妙吻下去。

沈妙下意識的要躲開,卻被謝景行抓着腰摟進懷裡。他冰涼的面具碰到了沈妙的臉,禁錮着沈妙的手,粗暴的吻上她的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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