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子靜依着禮節恭敬端正的拜了,霍夫人卻拿着架子,遲遲不肯叫起,她便沉默的繼續跪着。雖然不言語,亦無不滿流露,但生父並未出言相救,她等了許久,最後便覺得心底有什麼東西“咯”得碎了。
那聲音雖微,可她知道此生,縱有再多的歲月可以彼此相處,那一道裂痕再也無法重新彌合起來。
“還好,多勞姐姐在陛下面前進言,父親大人這纔有了晉升的機會。妹妹此來,亦是父親大人的主意。否則,子蘩便是想進宮來看望姐姐,想是也不太容易。”子蘩的一雙明眸在姐姐臉上看了幾眼,旋即又輕輕垂下了長睫,白玉般的臉上撲下兩團濃密的陰影下來。
兩個人都有一瞬間的沉默,她們雖是手足,但同父異母,相隔了十幾年的陌生歲月,子靜甚至不曾知道自己原本還有一個這樣的妹妹,還有那幾個年幼的弟弟。
便是在曹府的短短時日裡,她與弟弟妹妹也並不親密,彷彿是因爲心中的那一塊不能言說的傷痛,她每每在府裡撞見了其他的姨娘和弟弟,也總是避開另行其道。
但進宮之後,也許因爲時日寂寞,心裡便開始淡淡的想念起來。尤其是子蘩,雖然只是見過一次,但對於這個妹妹,她心裡卻有些不一樣的親切和一種想要親近的念想。也許是因爲彼此歲數相差無幾,也許是因爲自己從前除了玉梅之外都沒有過要好的閨中密友吧?對於這種姐妹之情,那種流淌於血液中的親情眷戀,對於她們來說,總是同時鐫刻在記憶中,成爲一抹朦朧的暈彩。
不久玉梅便過來請二人移步,大殿中用兩扇屏風隔開,南面的花窗下已經擺好了午膳。子靜素來好清雅,便在曹府的時日她也是不喜花紅柳綠的飾物,居室大都選了淺淡山水畫做裱,日用花瓶器皿也以素色湖藍爲主。
但二人相攜走近前去,子蘩卻看了那屏風上面用的是鵝黃色的絲線,繡着大朵大朵的芍藥花,間或有五彩斑斕的蝴蝶蹁躚其中,花容嬌豔無雙,那蝴蝶也是繡的極爲精妙。
那繡工工整精湛,堪稱絕頂行家功夫。只一條絲線挑到底,竟然能同時完成兩面繡的勻稱精緻,子蘩自小也是熟練於女紅,定眼瞧來,竟然找不到一絲半點的起針落腳的首尾線頭。
心內暗暗讚了,這面卻見得子靜含笑望着自己。她一時歡喜,便脫口問了一句:“這宮中的繡工真是精妙,子蘩自負見識不短,像這般功夫,還是生平第一次見。”
話才說完,玉梅已經“噗哧”一聲笑了,子靜回眸嗔怪道:“好生沒規矩,怎的在二小姐面前如此笑話。”
玉梅忙躬身福了一禮,一面給子靜拉開飯桌旁邊的花梨木高背椅,一面對子蘩說道:“二小姐,請恕奴婢剛纔僭越了。其實,這屏風並非出於宮廷繡工之手,這是小姐親自針黹的。不瞞您說,便是陛下來殿裡用膳,也不曾擺出來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