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記租的是我侄女的房子,當時真不知道是沈書記租的房子。”孫遠貴心裡打着顫,跟何清社解釋緣由,“我侄女是個孤兒,才十五歲。我也是一時昏了頭,以爲侄女給外鄉人騙了,沒問清楚情況,就把沈書記放屋裡的東西丟出去;我今天過來跟沈書記檢討錯誤,損壞的傢俱,我都照價賠償。”
孫遠貴從公文包裡掏出一隻厚厚的大信封,小心翼翼地遞到辦公桌上。
孫淮看也沒看,就將那隻壓手的信封摔到地上,冷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當着何鎮長的面,公然賄賂國家公務人員,你信不信我立即通知紀檢幫你銬起來!”
“胡鬧,把錢收起來!”何清社不知道沈淮爲何如此動氣,也只能先出聲訓斥孫遠貴。
何清社認得孫遠貴,自然也知道鎮接待站、編制在黨政辦的陳丹,是孫遠貴的兒媳婦,而沈淮又說是通過陳丹的弟弟租了孫遠貴侄女的房子——何清社就猜想這裡面應該跟那個長得特別清媚的陳丹有什麼關係……
不過當着沈淮的面也不好細問,也怕沈淮的面子下不來,何清社對沈淮說道:“孫遠貴以前是孫家埭村的支書,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沈淮臉色稍緩,說道:“昨天遇上那樣的事,我也是氣糊塗了,看他們倆人的臉就氣打不一處來。”
“郭全還有事跟你彙報呢。”何清社見沈淮有讓他幫着轉圜的意思,就順水推舟地說道,“這房表一時半會也查不了,要不讓他們到我辦公室裡慢慢查去?”
沈淮點點頭,收拾孫廣武、孫遠貴,他要一步一步地來,不急於一時。
何清社嚴厲的瞪了孫廣武、孫遠貴兩人一眼,要他們到他辦公室去。
何清社也不清楚沈淮是真要收拾他們倆呢,還是有別的意圖,到辦公室,也沒有叫他們坐,就叫他們站着說事:“你們也是真欠收拾,吃了豹子膽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到底怎麼回事,你們要真要沈書記惹惱了,少不了扒你們一層皮。”
“孫遠貴那熊樣,要知道,借他兩膽子也不敢得罪沈書記啊。”孫廣武知道孫遠貴還要點臉皮,沒臉把話說透,他就代勞道,“那房子實際是孫遠貴他兒媳婦租給沈書記的,在村裡也立了字據,籤的就是陳丹跟沈書記的名字。只是我們沒想到沈書記頭上去,把事給搞砸了,還說了些難聽的話,估計也叫沈書記聽進去了。”
“那房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何清社聽得這事果然跟陳丹,心裡就多少有些底了,只當沈淮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何清社也知道陳丹身上發生的事以及她跟公婆及那個混球丈夫的關係很惡劣,說不定這次真要借沈淮的威風,治以前受的氣。
“也是孫遠貴鬼迷心竅,想着二兒子要結婚沒房子,想借他侄女的房子把酒給辦了,所以纔想着把租客趕出去。”孫廣武又代爲解釋道。
“你真是昏了頭!”何清社也忍不住呵斥孫遠貴。
孫海文在梅溪鎮也算是小有名氣,梅溪鋼鐵廠當初還想聘他來當車間主任,孫海文在市鋼廠發生事故,在鎮上也叫人惋惜了很久——孫遠貴竟然想奪侄女的房產!
所謂借房子結婚不過是藉口,鄉下就沒有借房子結婚的道理——這個也超過何清社的底限,忍不住要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我知道錯了。”孫遠貴塌着臉,說道,“一早過來賠禮道歉,就指望沈書記能抽我兩巴掌解氣!”把撿起來的信封放何清社的辦公桌,說道,“何鎮長,你就幫我說兩句好話。”
“拿回去!你這是什麼作風!”何清社厲色說道,他都不清楚沈淮到底想要怎樣的結果,哪裡敢收何遠貴的好處?
何清社終究想將問題解決掉,讓孫遠貴將錢收回去,便緩了緩臉色,問道:“你們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可能叫沈書記聽進去了?”
“也沒有別的,我這個兒媳婦整天不着家,跟我兒子關係也不好,突然替我侄女做主,把宅子租給一個不認得的男人。這個,這個,就難免想別處去了。”孫遠貴老臉漲紅的,把事情捅開來說。
“你啊你,你腦子裡除了屎,就不能裝點別的東西?”
何清社這時候也不認爲沈淮跟陳丹是純潔的,但在何遠貴的面前,也是要堅決維護沈淮的純潔性,又說道,“就你兒子那操性,全鎮有幾個不曉得?陳丹嫁到你孫家,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她要真在外面有什麼人,也不虧欠你們孫家的。你們有這心思跟沈書記檢討錯誤,還不如去跟陳丹道個歉去!”
聽着何清社要自己去跟扯破臉的兒媳婦道歉,孫遠貴老臉又漲得通紅。
“你先出去。”何清社不客氣地要孫遠貴先出去,留下孫廣武。
何清社覺得有些話還是讓孫廣武說透的好,藉着牆角的椅子,要孫廣武拖一張坐到辦公桌前,說道:“陳丹的情況,我也有了解,她跟孫遠貴兒子的婚事,也是名存實亡。這麼好的姑娘嫁到孫家,也是糟蹋了。要是這事能有個了結,我想沈書記就不那麼生氣了。”
孫廣武看了何清社一眼,何清社把話說得這麼透,他能領悟,說道:“我勸勸孫遠貴去?”
“什麼勸不勸的,現在就是婚姻自由,以前的錯誤,必須要糾正過來。”何清社有些琢磨不透沈淮的脾氣,說他脾氣不好吧,他這段時候待人什麼的都很和藹,甚於沒有跟他爭權的意思;要說他脾氣好吧,看他到梅溪鎮上任第一天做的事,怎麼可能是個沒脾氣的人?
沈淮上午就在鎮政府的三樓辦公室裡,也沒有再見孫廣武跟孫遠貴,鎮政府也有食堂,沈淮就在政府食堂裡用餐。
接到個電話,半天沒聽對象有反應,沈淮看手機上顯示的號碼,像是梅溪鎮的,剛要問何清社這是哪裡的電話,電話那頭才傳來陳丹的聲音:“我下午去縣裡辦手續。”
還是陳丹第一回主動打電話到他手機上,沈淮拿着手機到食堂門外的走廊上接電話,問道:“辦什麼手續?”
“跟孫勇離婚的手續。”
“那怎麼聽着你像要哭的樣子?”
“我就是在哭。”
“好了,不要哭了。”沈淮心裡給觸動,像安慰孩子似的柔聲說道,“我給車間打個電話,讓陳桐請半天假,陪你去一下縣裡。”
“不用了。”
“我就打電話。”沈淮堅持道,沒給陳丹拒絕的機會,說道,“下午楊海鵬會過來,不然我陪你過去。”
“我更不要你陪。”陳丹的聲音還帶着些哭腔,但糯得像在甜水浸過似的,帶有些膩意,似嬌還嗔的神態,幾乎叫沈淮觸手能及。
“我掛電話了,夜裡回去再找你說話。”沈淮說道,暗暗一嘆,或許別人眼裡,他只是給陳丹迷人的容貌所迷,卻不知道他對她早有癡迷。
沈淮掛了電話,就直接打電話到車間,找到陳桐,直接要他請半天假去鎮接待站找他姐去。
沈淮返回食堂接着吃飯,何清社眯着眼睛笑問:“沈書記春風滿面,是什麼難題給解決了?”
房產爭奪什麼的,都是小事,要叫陳丹把她的人生從此理出一個頭緒,無疑是沈淮最期待,也是最想給陳丹的。
也許在何清社眼裡,自己的動機不純,但畢竟還是虧了何清社點醒孫遠貴,沈淮笑了笑,說道:“算是吧。”有些事索性裝作心知肚明的樣子能叫大家都更愉快,沒有必要說透,沈淮就把話題岔開楊海鵬那件事上去,“何鎮長下午有沒有時間,一起研究一個事?”
“去你辦公室,還是到我辦公室抽菸?”何清社掏出煙來揚了揚。
“郭全!”沈淮站起來,看到郭全飯盆裡還有飯菜,說道,“吃過飯,到何鎮長辦公室來研究個事。”
郭全顧不上吃完飯,抹了兩把嘴,就追了過來。
郭全給沈淮從副廠長的位子捋下來,已經有半個月時間了,雖然很快就補任企業辦副主任,但跟鋼廠副廠長比起來相差遠,郭全很是失落了幾天。
不過胳膊擰不過大腿,也有何清社在旁邊開導,郭全再委屈,沈淮吩咐什麼工作,都還能認真地去完成。
心態真正的轉變,也沒有那麼困難。
在看到沈淮的鐵腕治理下,僅僅半個多月,鋼廠的面貌就得到徹底的改觀,這是郭全之前所不敢想象,也恰是如此,才認定沈淮那看似粗暴、蠻橫不講理的外面之下,有着極高的管理水平。
想到自己即使給錯殺,也算是對鋼廠有好處,而且杜貴等管理層也陸陸續續的給沈淮踢出來,郭全心裡就能得到平衡。
再一個,沈淮在很多事情上,都還依賴於郭全的財務才能;整個鋼廠的資產財務清理,實際上也是讓郭全與錢文惠具體負責。企業辦這邊的事情雖然不多,但沈淮每回有什麼事,都是繞過杜貴,直接找郭全——這些都叫郭全有受到重視的感覺。
即使是鋼廠副廠長,也沒有什麼正式行政編崗,實際的地位都跟接近權力核心的程度有關,即使回到鎮上做企業辦副主任,只要沒有給踢去坐板凳,郭全心裡那最初的失落感也就彌平了。
郭全抹嘴追去何清社的辦公室,甚至都能感受到其他幾個副鎮長羨慕地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