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我見青山多嫵媚(七)
次日清晨,沈璧同往日一樣,先去沈澤那裡請了安,用完早飯回舒雲臺的路上,撞見李嬤嬤了,見她一臉沉靜在門外候着便上前問候,誰知李嬤嬤沒說兩句便撲通跪在了地上。
沈璧一驚,上前扶起李嬤嬤,李嬤嬤是府裡的老人了,聽說來年要抱曾孫子,在府裡侍婢中又是個德高望重的,能讓她下跪相求的事必是要緊事。
“大小姐,快救救夫人吧!”李嬤嬤一開口便把沈璧說糊塗了。
沈璧聽這事跟阿孃有關,不敢怠慢,問道:“我阿孃怎麼了!”
李嬤嬤抹乾眼角的淚珠,把這些天的怪事告訴了沈璧,李嬤嬤心亂如麻,說得又急又傷感,沈璧聽了個大概,大致是從三五天前,蕭夫人同往日一般,飲了蜂蜜水便要睡下,卻突然渾身發熱,想着是前幾日與沈璧鬧得不快,夜裡又哭了一宿,必定是着涼了,夫人怕沈璧擔心,便不讓別人對沈璧說,叫人請了個郎中,抓了一副方子便草草服用,未想這幾日高燒沒退,人卻暈了過去,李嬤嬤不敢驚動二房,便私下來找沈璧商量。
沈璧一聽,急得發瘋一般連忙朝香蘭居奔去,內室昏暗,李嬤嬤怕驚擾了蕭夫人,特地讓人點了安魂香,混着屋裡的藥味,氣息冗雜,沈璧眉頭緊蹙,捂住口鼻,見母親躺在榻上,一臉蒼白,嘴脣發紺,嘴裡隱隱唸叨着沈烈的名字,烈兒……
沈璧心頭一緊,上前握住蕭夫人的冰涼的手,終究是她太蠻橫,讓母親傷了心肝,才鬧得阿孃臥牀不起嗎?
“是我錯了。”沈璧眼含淚水,小聲啜泣起來。
李嬤嬤卻不以爲然:“小姐不必自責,蕭夫人確是思念二公子,可身子也就近兩日纔有端倪,老身不才,喚了我家鄉下里的郎中看過,都是自己人,他同老婆子說夫人鬱結傷身不假,可現在這副模樣更像是……”李嬤嬤小聲湊到沈璧身旁說,“中毒。”
沈璧瞪大眼睛,心跳不停加速,她記得上一世母親在來年春末不久便鬱鬱而終,可上一世沒那麼嚴重,母親走的時候確有古怪,精神萎靡,說話不利索,但即便在死的前一天還在與她話別,不像現在這般不省人事。況且,上一世母親病重的時間與這一世不同,這一世母親的病更重,時間提前了,難道是時光倒錯,一切都亂了章法?她不知道。
只知母親病危,究竟是誰下的毒。
腦子裡急速飛轉,想起葉明啓前些夜裡同自己說過,辛二孃意圖不軌,妄圖給蕭夫人下藥卻未得逞,原想她會就此罷休,現在看來這件事也跟她脫不了干係纔對,卻苦無證據,她記得上一世,她明知道辛二孃有鬼,與母親的死脫不了干係,一時魯莽便去阿爹那兒告了無名狀,被辛二孃反咬一口,還被沈澤打了一頓,同樣的虧,她不能再吃第二次。
沈璧思量再三,在屋內來回踱步,拿定了主意,便下令:“此事無需向任何人提起,李嬤嬤留意阿孃身邊人,若有內鬼,務必留下活口。”
“可夫人的病……”李嬤嬤不安問道。
沈璧回想起獸皮上提及的能解百毒的秘方,心下黯然,卻不能與李嬤嬤說起麒麟血一事,便揮揮手:“李嬤嬤莫急,璧兒自有辦法。從現在開始,阿孃不可用其他人熬製的湯藥,衣食起居皆由我親自料理。”
沈璧不信了,這次就抓不住辛二孃的痛腳。
她接連幾日都住在蘭香居,白日裡伺候阿孃用藥,夜裡便獨自跑到廚房裡,按着秘術提及的方法,引入她的麒麟血混入補藥中,頭幾日喝了藥,蕭夫人面色便紅潤了些,時不時還與沈璧說會兒話,可藥一停,蕭夫人便逐漸沒了精神。
沈璧查了蕭夫人前幾日的藥渣,湯汁,飲食,連蒸了衣服的香薰都叫人一一查看,竟然毫無破綻。
沈璧無法洞察根源,又苦無證據指證辛二孃,只得一夜夜的割下手腕,滴下麒麟血給蕭夫人續命。她日夜不離蕭夫人,差點忘了去侯府解禁忌的日子。
這天夜裡,她去了昌德樓,昌德院裡栽了很多竹子,半夜裡隨着涼風搖曳,發出“呼呼”奇怪的聲響,竟有些詭異。
這次旭風並未阻攔她,而是藉着空中傳音告訴沈璧,侯爺在後院等她。
沈璧穿過一簇簇山茶,終於見到了葉明遠,只是他這次手腳綁了束帶,似練家子,座椅旁放了許多兵器,短的,長的,應有盡有。
葉明遠獨自端坐在竹椅上,旁邊沏了一壺茶,這廝不急不慢,對着茶盞吹了又吹才飲下。
“纔來?”他不耐地問道。
沈璧只覺頭腦發昏,待站定後才吭聲,“侯爺久等。”
葉明遠隨即問道:“你平日裡練的哪家功夫?”
“家裡沒師傅教,隨意撿着練,父親不要的武籍,弟弟練過的舊書,學得雜,上不得檯面。”沈璧如實回答,卻不知他爲什麼要問這些。
葉明遠微微眯眼,想了想:“學得雜,也學不精,難怪像個三腳貓,你能打敗食蠱獸當真是件奇事。”
沈璧背脊一涼,葉明遠竟知道她去神龍山的事,想也不奇怪,他都知道自己手上有妙興決了,如何不知她在神龍山的那點事。
“你慣用什麼兵器。”他問道。
“多得很。”沈璧悶悶地答道。
“出招。”他淡淡沉聲道,帶着不容置喙地口吻。
沈璧拾起一旁的長劍便迎面一劈,葉明遠皺眉躲開:“這是劍,不是刀,不能砍。”
說罷便躲開她的劍鋒,順着她的手腕斜向上奪走了長劍,幾個回合下來,葉明遠步步緊逼,沈璧拼勁了全力,卻不斷被奪走武器,峨眉刺,柳葉刀,匕首,這些都是她平日裡練過的,在葉明遠跟前竟什麼都不是。
葉明遠搖搖頭,端坐一旁:“還太生嫩。”
“教我。”沈璧匍匐在地,累得大口喘氣,她看着這個別人眼裡的荒唐侯爺,武力非凡,又深藏不露,沈璧絕不只圖謀妙興決,她需要一個師傅,指點她的武力,這樣她才能保護自己的家人。
葉明遠不語,合上茶盞,緩緩踱步於庭前,似在猶疑,上前解開她第一道禁忌,沈璧只覺氣脈柔順了些,笑了笑,卻忽的頭暈難耐,終究體力不支暈倒在地。
“沈璧!”
她聽聞有人叫她,像葉明遠的聲音,驀地只覺天旋地轉,旋即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