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又上演了一場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全武行,可這次,誰都沒有上前去勸,向來以孝爲重的田懷仁也沒有,只是漠然地坐在那裡,任江氏哭,任江氏鬧,硬是沒吭一聲。
江氏其實心裡也沒底,往日她使這一招的時候,田懷仁早就妥協了,可現在她嗓子都喊啞了,他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看戲的樣子,讓她心裡一跳一跳的,就是着不到底。
最後是老爺子沒轍了,喝止了這場鬧劇,敲着煙桿子說道:“總是來這一招,你這是想把人的心都要鬧冷了。”
田懷芳心裡焦急不已,卻是沒有半點辦法,自己也真不能在這住一輩子啊,可兩個閨女的親事都沒有着落呢。
“老三,你看,大姐也想着要向你討個主意呢。這次來京都,這一是陪着爹孃來耍,這二其實想着你和瑞哥她娘認識的人多,就給你兩個外甥女尋一門好親事來着。”她最後沒法,只好訕訕地道。
“沒錯,老三,你就給茹兒她們尋門親事,有你這舅舅在,將來她們也不會差了。這府裡多大啊,住兩個人,能礙着你什麼地兒?能吃你多少糧食,若是不夠糧食,我讓你大哥二哥從鄉下拉過來,行了嗎?我和你爹的口糧也不用你出,成嗎?”江氏插嘴說道:“我就要茹兒她們幾個陪着我說話。”
“大姐,不是我說,這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要尋一門親,那是一時半刻就能尋着的?這親事自古就是爹孃做主,你們若是尋着了,我和孩子她娘幫着掌掌眼就行,若要我幫着尋,我也沒認識到適齡的孩子,就是有也。。。”田懷仁話到最後,也說不出來了。
“定什麼親,回清平裡去相看,保全你馬上就去遼寧了,要是都搬過去,就在遼寧府相。”老爺子這時說道。
“爹,我我也沒認識幾個人。”黃保全私心裡還是想着女兒能嫁在京都的人家,又有田懷仁在,將來什麼的都不會差了去。
“說來說去,老三你就是一心想要趕你大姐她們走,想趕我和你爹出門。但凡你說一句,我和你爹,這輩子都不會踏進你這金窩來,也省的咱心裡寒心。老三,親疏有別,你腦子清醒些,別淨聽外人說些有的沒的。”江氏尖着嗓子哼哼,眼神又橫過羅氏。
羅氏眼睛一眯,放下茶杯說道:“話到這裡,我倒想問老夫人一聲,這親疏有別,是個啥意思?”
“你心裡頭清楚。”江氏把眼一瞪。
羅氏冷笑一聲,轉頭對身旁的丫頭說道:“去,去讓大小姐過來一趟,還有小少爺,也請過來。”
“是,夫人。”
江氏她們不明羅氏這是搗什麼主意,只覺得羅氏的眼神很不對勁,那臉沒怒容,相反很平靜,平靜的讓人心裡沒底。
田敏顏和小五很快就趕了過來,羅氏站了起來,看着老爺子說道:“老爺子,今兒個當着這麼多人的臉面,我就想問老夫人一句,什麼是親疏有別?我羅三娘嫁進田家十六年,生兒育女,侍奉公婆,勤勉勞事,戰戰兢兢的,自問對得住你老田家。老夫人這親疏有別,說我是外人,只有你田家的人是親人,是這樣嗎?”
江氏臉色一變,瞪大着眼說道:“咋的,你這是想咋的?不是你吹枕頭風,老三這麼老實的人,會趕他嫡親大姐走?你這不是向外是什麼?”
“你住嘴。”老爺子喝了一聲,又對羅氏說道:“老三媳婦,你也別放在心上,你娘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囡囡,小五,沒有了忠縣伯府,你們不是貴小姐,貴公子,吃鹹魚青菜,可願跟着娘?”羅氏卻是不理他,只看着田敏顏他們問。
田敏顏眨了眨眼,似是知道羅氏要幹什麼了,嫣然一笑道:“娘是我們的娘,自然是要跟着孃的。”
“乖孩子。爹,今兒個,是我最後一次喊你爹。”羅氏欣慰地一笑,轉向老爺子說道:“今日就當着大傢伙的臉,我就說一句,我要和田懷仁和離。”
老爺子端茶的手一顫,茶杯滾落在地,傻看着羅氏:“什什麼?”
田懷仁跳了起來,大嚷道:“胡說八道,三娘,你這是說的什麼氣話?你瘋了。”
羅氏避開他的手,冷淡地道:“我沒瘋,既然這田家當我是外人,我憑什麼還要當田家的媳婦?我兒子是有功名的秀才,我閨女是有封號的慧敏縣君,我馬上就能當婆婆討女婿,我憑什麼要受你這田家的氣?她不是說我是外人嗎?我就正兒八經的出了這家,當外人去。這府邸,你們愛怎麼住怎麼住,愛讓誰住就讓住,田懷芳這一家纔是你的親人呢,纔是將來給你養老送終伴着你的哩。”
田敏顏心裡叫了一聲好,差點就沒鼓起掌來。
“你做夢你!”江氏算是明白過來了,跳起來指着羅氏大罵道:“你好歹毒啊你,還想拐走我的孫子。你走就走,把我田家的孫子留下。”
“憑什麼留?我們都是外人,我生的子女,他們都跟着我,留下做什麼?”羅氏冷笑着道:“你大把的乖孫女,黃家的孫女孫子纔是你親孫子呢。”
田懷芳她們也是傻在了當場,黃保全更是臊的臉都紅了,田懷芳快步上前,說道:“三娘,一家人怎麼說兩家話,娘這是說的氣話呢,你也跟着老人家急不成?快把話收回去,說什麼和離,你看老三,都嚇傻了。”
羅氏看了一眼田懷仁,很快就轉開,掙脫掉田懷芳的手,說道:“我這不是氣話,我也當不起你們田家的媳婦。”
話畢,她就往門外走去。
“和離就和離,誰怕了她不成?老三,你給我回來,娘再給你娶個十五歲的水靈靈的黃花大閨女。”江氏氣得大叫道:“這還娶不上媳婦不成?咱娶個十個八個也中。”
“娘,你給我閉嘴。”田懷仁衝她大吼一聲,怒道:“娶什麼黃花閨女?我這輩子就三娘一個媳婦,她就是我這輩子最親的親人,誰都比不過,你別給我整這整那的,我就只要她一個媳婦。”
羅氏抿着脣,眼圈紅紅的,淚水在裡面打滾,小五緊緊地牽着她的手,她低頭微微一笑,拉着他走出這個屋子。
“三娘。。。”田懷仁追了上去。
“反了反了,這不孝子,哎喲,我的命啊,咋就這麼苦啊,還不如死了算了,哎喲,這是剜我老婆子的心啊。”江氏見田懷仁衝她吼不算,還跑了,立時就鬧開了。
“老夫人,我爹已經走了,你可以收戲了。”田敏顏冷冷地笑,對黃保全說道:“大姑父要是不想去遼寧府當掌櫃,就繼續住着,不礙事,這幾個人的糧食,咱們忠縣伯府還供得起。再說了,這是個人也不會沒臉沒皮的在這白吃白住一輩子不是?”
“你你。。。”江氏一聽也不嚎了,指着田敏顏瞠目結舌。
“哦,老夫人想要給我爹娶小老婆麼,你得要有銀子。”田敏顏微笑着道:“一旦我娘和我爹和離,忠縣伯府旗下的所有產業都會撤走,所有鋪子田產地契,寫得名字都是我們幾兄妹的,沒有一畝地是我爹的名。哦,當初我們分家時,老爺子分給我們三房的那六畝地,倒是我爹的名字。這平日孝敬你們的銀子,都是我們幾兄妹名下的產業出的。”意思就是,和離了,不好意思,那銀子沒了。
江氏他們一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田敏顏又看着黃文茹她們說道:“今日這一出,你們滿意了吧。且安心住着,短不了你們的吃喝。但是,我勸你們別出去找事,救得了你們一次,我可救不了第二次,知道嗎?”
明明是微笑着,語氣也很是平靜,可黃文茹卻像是感到寒氣從腳板底升上來,冷得牙齒咯咯地打格。
田敏顏冷冷地勾起脣角,眼神不屑地掃過屋子的人,施施然地走了。
來到正院,就見田懷仁站在屋外來回地走,一見她,像是見到救星似的快步上前,說道:“囡囡,你要勸勸你娘,我們都一把年紀了,這和什麼離,我是不會和離的。”
田敏顏定定地看着他,問道:“爹,如果我娘非要和老夫人斷絕關係,你站在那邊?是要你娘,還是我娘?”
田懷仁一愣,傻傻地看着田敏顏,這是什麼問題,一邊是娘子,一邊是生養的娘,這?
田敏顏也不急,老媽和老婆掉海里,先救誰,這是經典問題,就和現在一樣,假如真是這樣,田懷仁會是怎麼選?
田懷仁整整傻了有一分鐘,才道:“我自然是選你孃的。你娘,纔是和我過一輩子的人,你阿媽她,老了,總會比我先走的,你娘,纔是和我同穴共寢至死的人。”
田敏顏笑了,說道:“爹,你放心吧,你只要把這番話說給娘聽,哄着她,她不會真和你和離的。”
“可是你娘她,根本不聽我說話。”田懷仁忐忑地道:“你娘她的氣性,自打來了京都後,是更大了。”
田敏顏呵了一聲,這又什麼出奇的,被江氏壓榨了小一輩子,現在兒子有功名了,閨女又是有誥命的,自己也有誥命,這搖桿再挺不起來,就真是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