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晉江獨家
“如果你打的主意是讓我把你從這裡推下去,那麼很遺憾，要讓你失望了。羅明並沒有走近賴以冰,因爲對方坐得離護欄太近了，萬一賴以冰真的從這裡掉下去，他就算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低低的笑聲響了起來，賴以冰就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顯得非常高興，“你果然恢復記憶了。”
賴以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背對着羅明，微微側過臉,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之下,結合着脣邊的淺笑，看上去聖潔的就像天使一樣。可羅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哪怕賴以冰身後的陽光再燦爛，也掩蓋不了對方從骨子裡散發出的黑暗。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賴以冰笑着問道。
“不想。”
“沒關係，我想講就行了。”賴以冰根本沒有在意羅明的意願，而是繼續道：“我出生在一個還算富裕的家庭，母親是家庭主婦，父親做點小生意，童年算不上有多愉快，可至少無憂無慮。”
“可是好景不長，父親做生意失敗了，家裡欠了一屁/股債，那個男人丟下我和媽媽就跑了，害得我們兩個不但要躲避追債的人，還要想辦法賺錢活下去。爲了生存，我撿過垃圾，賣過報紙，反正一個小孩能做的，我全都做了。我媽媽是個只會花錢的人，她根本不會做粗活，不過爲了養活我，她還是找了個洗碗的工作，那時候我就想，雖然日子過得很清貧，但也沒有到過不下去的地步，而且媽媽並沒有拋下我，這樣就足夠了。”
“……”賴以冰的語氣很稀疏平常，可羅明還是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要是按照一般故事的發展，應該就是我和媽媽努力工作還清了欠債，開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只可惜事情並不是這樣，你猜，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我沒興趣。”羅明回答的很冷淡。
“是嗎？”賴以冰也不介意，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對方會有這樣的反應，“我媽媽再婚了，對方是做房地產的大老闆，第一次婚姻失敗了，所以對我媽說想要珍惜來之不易的第二段感情。反正那個男人見我的時候，對我特別親切，還給我買了很多玩具，完全是想證明自己說的話。”
“我媽很快就淪陷了，當然她淪陷的最大原因是對方有錢，還幫我們還清了所有的債務。我媽媽再婚之後，就帶着我和那個男人住在了一起。新房子很大，哪怕是我爸爸生意做得最好的時候，我們也沒住過那麼大的房子，我媽媽相當開心，因爲她又過上了有錢人的生活，她不需要再出去賺錢，不需要再想辦法養活我，可以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賴以冰說到這裡，輕輕笑了起來，“可喜可賀的結局，不是嗎？”
羅明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纔開口道：“那男人做了什麼？”
“意外的敏銳呢。”賴以冰脣邊的弧度又擴大了幾分，“不過是個戀/童/癖外加變/態罷了，對了，就像綁架我們的人一樣。”
即便賴以冰的語氣再輕鬆，羅明還是從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一個孩子在那種環境下會受到怎麼樣的對待，哪怕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了。
“看來你猜到了。”賴以冰聳了聳肩，“也是，猜不到才奇怪，那個男人強/奸了我，可能我天生就是個奇怪的人，老實說，我心裡上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只是身體上真的很痛，那種痛……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賴以冰說到這裡，語氣越來越輕鬆，“第一次，那個男人還會道歉，可是次數多了，那個男人也懶得道歉了，不過事後倒是會買很多東西送我，他威脅我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當然，以他的財力，哪怕我說了，他也有辦法擺平。”
“那個男人篤定我和媽媽離不開他，畢竟孤兒寡母的，離開了他，又能去哪裡？其實我是無所謂，我也根本沒打算告訴任何人。”賴以冰對着陽光伸出手，光線從張開的五指傾瀉到臉上，可是卻被帽檐遮擋了一大部分，似乎是陽光不夠灼熱，又似乎是本人並不想接受溫暖的陽光，“羅明，你覺得痛一次和痛十次的區別是什麼？”
“……”可能是賴以冰的語氣太平常了，羅明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答案是沒有區別。”賴以冰笑了起來，“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那男人一直以爲事情做的很隱/秘，可有一天還是被我媽媽發現了，那個男人壓/着/我的時候，我媽媽正好趕回來拿東西，我看到了她難以置信的眼睛，可是那個男人太‘賣力’了，並沒有發現身後有人。”
“我沒有呼救，我知道無濟於事，而且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來救我。”賴以冰說到這裡，眼神有些複雜，“可我媽媽居然真的沒有來救我，她只是和我對視了幾秒，就驚慌失措的離開了。”
“那天之後，我媽媽就好像那件事從沒發生過一樣，她依舊對我很好，對那個男人也很溫柔，一切沒有任何變化。”賴以冰收回了手，“真是太好笑了，反而讓人笑不出來。”
“你恨她？”羅明問道。
“哈哈哈……”賴以冰就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忍不住捧腹，“爲什麼要恨？我很感謝她啊，感謝她讓我來到這個世界，感謝她在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拋棄我，感謝她找了那麼有錢的男人，讓我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恨的人是誰……那自然是我的媽媽了。”賴以冰臉上的笑容很溫柔，溫柔到幾乎令人覺得毛骨悚然，“我比任何人都深深愛着她，我知道她的軟弱，知道她的無能，如果沒有我，她該怎麼活下去？所以我不能拋下她，不是嗎？”
羅明只覺得背脊發涼，果然……不論和賴以冰對峙多少次，他都無法理解對方的想法。
賴以冰和王良的媽媽太相似了，一樣的軟弱，一樣的無能，可是比起從身到心都病態的賴以冰來說，王良真的是正常太多了，至少他擁有邁出第一步的勇氣。
“你好像很不贊同我的做法，算了，也無所謂。”賴以冰笑了一下，“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被綁架了，然後在那裡遇到了你和齊宇他們。”
“當時，我知道自己被綁架了，可是我沒想到綁架犯和我繼父竟然是同一類人。我以爲大家都和我一樣，哪怕遭遇了那種事後，也能繼續活下去，可事實並不是這樣……”
“大家都死了，哪怕沒有被綁架犯/玩/死，最後瘋狂自殺的也很多，我開始感到了迷茫……”賴以冰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爲什麼大家不能和我一樣接受這件事？難道不正常的人是我嗎？我陷入了這樣的疑惑之中。”
“同時，我也明白了……原來人是那麼脆弱，原來想死是那麼容易，爲什麼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呢？”賴以冰感慨，“明明受到了那麼殘酷的對待，我卻一次也沒有想過自殺，這也太奇怪了。”
“不過最讓我覺得奇怪的……還是你。”賴以冰深深看向了羅明，“一開始，你是那麼普通，像所有人那樣害怕，可是你剋制住了自己，漸漸恢復了理智，但是把那些孩子騙來的時候，因爲愧疚，你又崩潰了，我以爲你這次肯定完了，沒想到當你清醒的時候，竟然比原先還要冷靜可怕。”
“你既沒有像那些孩子一樣痛苦絕望，也沒有選擇和我一樣逆來順受，你是那麼普通，卻又那麼特別，每當我以爲你會掉入深淵的時候，你都會更堅強的站起來。”
“你知道我是多麼羨慕你，又是多麼嫉妒你嗎？”賴以冰的眼中迸發出了強烈的渴望，“爲什麼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卻全部能做到呢？”
羅明沒有回答賴以冰的問題，有些事情本來就沒有答案，他不知道他在賴以冰眼裡是怎樣的人，可是從一開始，他就只是他而已。
“你想說的只有這些？”羅明問道。
“暫時。”賴以冰壓低了帽子，“接下來是提問時間，你猜我想讓你做什麼？”
“我沒興趣。”
“真冷淡。”賴以冰的聲音有幾分委屈，可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我尋找了那麼多年的答案，終於有了結論。”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身邊爲什麼有那麼多人自殺？”
“……”羅明皺了下眉。
“還記得我那天告訴你的話嗎？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他們能活下去，這句並不是假話，包括柳菲林在內，他們都有着悽慘的人生，痛苦的過往，他們和我是那麼相像，所以我們成爲了朋友。我一直在思考，這樣的我們，究竟是活着更好，還是死了才更幸福？”
“我給了他們所有人中肯的建議，我想盡了一切辦法安慰他們，我一次都沒有對他們說過‘去死’，可是所有人都選擇了自殺，沒有一個人願意繼續活下去，爲什麼？”
“我身邊死去的人越多，我越是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賴以冰那雙漆黑的眸子彷彿要把人吸進去似的，他緩緩開口道：“原來不正常的人是我。”
“那些選擇自殺的孩子纔是正確的。”
“對於我們來說，死亡纔是真正的幸福，但是可笑的我居然錯了那麼多年。”賴以冰說到這裡，臉上的笑容竟然有幾分天真，“不過沒關係，只要糾正這個錯誤就行了。”
“你要自殺？”羅明這回真的是震驚了。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賴以冰又往前走了兩步，幾乎半隻腳都跨了出去，他低頭，看着底下的風景道：“你知道嗎？我來過這裡很多次了，可是卻一次也沒有往下跳，因爲我殺不了我自己，我做不到。”
“哪怕是被綁架犯折/磨的時候，我都沒有產生絲毫害怕的心情，可是當我站在這個地方的時候，我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賴以冰回頭看向了羅明，“我永遠忘不了那個時候你的眼神，冰冷而又無情，只要一個命令，就能讓所有人不敢反抗的服從，就像現在一樣。”
“羅明，只有你才能支/配所有的人，從我們所有人聽從你的那刻起，你就擁有這樣的力量，只要你對我說‘去死’兩個字，我就能毫不猶豫的跳下去，和那些死去的人到達同樣的地方。”
賴以冰見羅明不說話，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柔，“你應該明白，只要我還活着一天，你的身邊就永遠也得不到安寧，柳菲林因爲我自殺了，周圓彬因爲我對女孩子有了心理陰影，接下來又是誰呢？方辰，又或者是你的父母？”
“來吧，只要對我說出那個兩個字，你就可以保護一切，繼續現在平凡的生活。”賴以冰的聲音彷彿帶着某種魔力，“只要兩個字，一切就結束了。”
羅明盯着賴以冰臉上的笑容看了很久，終於開口道：“你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
“？”賴以冰微怔。
“我爲什麼要讓你去死？”羅明笑了一下，“讓你就這樣死掉，不是太便宜你了嗎？如果對你來說，活着纔是痛苦，那麼我要你永遠也不許自殺，必須一直活下去。”
“對了，還要再補充一條，我要你去警局自首，你剛剛說了，只有我才能支/配你，那麼我的命令你一定會服從吧？如果你做不到，那就代表你剛剛說的所有話都是騙人的，如果你做到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很期待你之後在監獄裡的生活，因爲你不能自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