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沈青嵐便否決了。
那一日,安平並沒有在屋子裡,不可能知曉密詔的事。莫非是……肖家出事了?
這一想,沈青嵐心頭一跳:“肖家可有發生什麼事情?”
“汴州雪災,肖玉書被皇上派去賑災。”齊景楓晃動着手中的茶杯,杯中的茶湯旋轉,中間慢慢形成一個小漩渦,不漏絲毫。
肖玉書去賑災?那個說上一句話,被一個女子瞧上一眼便臉紅的書呆子?
心思不禁凝重了起來,肖夫人可以拒絕皇上任何無理的要求,唯獨賑災不行。若是肖玉書被人下套了,豈不是連累了肖家?
漸漸的明白過來,如今三大家族已經暗潮洶涌,唯獨肖家置身事外,皇帝並不會看着這樣的情況發生,定會想辦法攪渾了肖家平靜水面。
肖夫人是個豪氣傳奇的女子,嫁的卻是一個文弱書生。前頭兩個兒子,一個繼承了肖夫人的豪氣,一個是鐵齒銅牙,一個則是呆板木訥的書呆子。
顯而易見,呆板木訥的肖玉書是一個突破口!
“倒是好謀算,倘若出了事故,百姓暴動,一屋金牌都無濟於事。”鳳鳴略微諷刺的說道。
沈青嵐不置可否,金牌只對朝臣與皇上有作用,百姓便不管你什麼牌,要的是:穿的暖,吃得飽,睡得安。
“肖夫人自會有法子。”沈青嵐倒是不擔憂肖府,神情凝重的看着鳳鳴,視線落在他手中的密詔上:“好好收着便是,莫要帶在身上。再有人刺殺你,也不至於下殺手,還有逃回來的生機。”
雖知沈青嵐話中的意思,仍舊免不得一陣尷尬,看了眼牀上的安平。笑道:“我無礙,你們的處境堪憂。”
沈青嵐笑了笑,不以爲然,皇上如今是將齊景楓召回京,不見得是件壞事。幾大家族有勢均力敵的敵人,對皇上來說是制衡。他只消坐在上頭,動一動手指,挑撥着兩家人的關係,鬥個頭破血流,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而她隱隱覺得,皇上把齊景楓當成一柄利劍,對付其他的家族,打破制衡。他的野心,不容許做一個沒有實權,處處受到掣肘的傀儡皇帝。
也如他所願,他們與盛家結下了死仇!
盛將軍是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之人。他將女兒的死,怪罪在她的頭上。加上燕北平陽郡主,這個結,怕是不死不休!
鳳鳴見她神色委頓,打趣道:“你怕了?”目光若有似無的掃過安之若素的齊景楓,順勢坐在凳子上,斟茶喝道:“他如今將你們當作靶子,推到了風口浪尖,確實令人害怕。”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進京的那一刻,我們便做好了準備。”沈青嵐面色平靜,至少如今盛家暫且不會妄動,會安份一段時日。
鳳鳴扯了扯嘴角,沉聲道:“智臻我有了一絲線索,毒幺對他窮追不捨,恐怕暫且不會現身。你身子如今並無大礙,便莫要尋他,以免方便了毒幺。”
沈青嵐頷首,看向齊景楓,容顏如玉,深幽的眸子裡,流露着令人沉醉的溫柔。想到他後背上的傷,微微嘆息。她工於心計還行,但是對上毒幺,卻是束手無策。
“金甲衛對上毒幺?”沈青嵐說到這兒,便見到牀上的人,手指微動。給鳳鳴遞了眼色,鳳鳴起身走到牀邊,安平悠悠轉醒,見到是鳳鳴,眼眶裡蘊藏着霧水,張嘴說話,卻是沙啞刺耳的‘啊、啊’聲。
她似乎並不知她嗓音的難聞,伸手抓着鳳鳴的袖擺,急促的說了幾次。
鳳鳴見她情緒激動,安撫的拍着她的手背,遲疑了一會,坐在牀頭。安平眼底閃過亮光,蒼白如紙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動了動身子,似乎想要貼近鳳鳴。胸口尖利的刺痛,使她面容皺成一團。
“別動!”鳳鳴做了個手勢。
安平文靜乖巧的不動,手緊緊的抓着鳳鳴的手,生怕他會離開。
鳳鳴凝視着她,巴掌大的臉,比剛剛成親瘦了不少,顯得眼睛尤爲的大,下巴尖的似錐子。那一雙水霧氤氳的大眼,閃爍着幸福的光芒。鳳鳴抽回手的衝動,微微頓了頓。即使再無愛,改變不了他們是夫妻的事實。
沈青嵐神色複雜的看着這一幕,前世三年後,鳳鳴一杯毒酒賜死了她。
鳳鳴若是坐上了那個位置,安平的死,在意料之中,並沒有多意外。這一刻,沈青嵐害怕了,害怕鳳鳴愛上安平。若是全心全意的愛上安平,定然要取捨。若是依舊奪回江山,安平勢必會恨他,若是放棄,這麼多年的執念,又何處安放?
“既然無事,我們便回去了。”沈青嵐披上斗篷,與鳳鳴打招呼。
鳳鳴起身,安平一驚,順着鳳鳴走去的方向望來,見到沈青嵐,眼底有着詫異,沒有料到她也在此!
沈青嵐對她點了點頭,看着憔悴不少,下巴已然冒出青茬的鳳鳴:“你也別送了,公主方纔醒來,你留着照顧她。”說罷,將手放在伸出來的寬厚乾淨的手心。
齊景楓握着她的手,單手摟着她的肩膀,踏出屋子。雪已經停了下來,天空放亮,白亮的刺眼。
一時,半眯着眼。
“你說鳳鳴與安平,有未來麼?”沈青嵐一手搭在額頭,遮住光線,側頭看着身旁的人。
齊景楓沉吟道:“不會。”
沈青嵐抿緊脣,站了許久,齊景楓也不曾催促。看着地上兩條被拉得長長的身影,嘆了口氣:“回吧。”
齊景楓睨了眼屋子,恰好瞧見站在窗口的鳳鳴。方纔的距離不遠,以他的修爲,定是能聽見。
回到府上,沈青嵐查看了癒合極好的傷口,叮囑齊景楓到牀上躺着。便離開正屋,卻了屋子隔壁的書房。以前那裡是空置的廂房,書房離得太遠,爲了方便伺候沈青嵐,齊景楓便將書房移至屋子隔壁。
沈青嵐提筆給李鳳姣寫一封信,她的孃家在汴州,力所能及處,予肖玉書方便。
這時,紅玉端着湯盅進來,笑着說道:“世子妃,方纔齊小姐來尋您了。”
“誰?”沈青嵐一愣,下意識的詢問道。隨即,心中便了然了。“還在?”
“在花廳等着。”紅玉看了眼桌子上對着高高一摞的賬目,嘆了口氣,想到了寶兒。她若當初不曾去魏府,便不會被情所傷而離開,世子妃也不至於這般勞累了。“世子妃,您身子越發的重了,可要找個賬房先生?”
沈青嵐緩緩的搖頭,若是打算長期在京中,她便要將王逸凡召進京來,燕北的事物,便交由其他兩個先生管着。
“我如今還應付得了,暫且先這樣。你請她到書房,沏一壺六安瓜片茶送來。”沈青嵐翻看着賬本,一手撥打着算盤。
齊淺裳進來,書香寧靜的書房內,只有紙張翻閱,與噼裡啪啦的算珠聲。半垂着眼睫,緩緩的落座,並沒有打擾忙碌的沈青嵐。
時辰一點一點的過去,高高摞着的賬本,看了一半。沈青嵐累得揉了揉酸脹的腰,擡眼見,見到坐着的齊淺裳,吃了一驚。
“嫂嫂,裳兒見您正忙,便沒有叨擾。”齊淺裳溫婉的淺笑,沈青嵐忘記她的存在,似乎在意料之中。
“我一時入了神,你進來沒有出聲,我倒也忙着忘了。今兒個來,有何事?”沈青嵐習慣了直截了當,也沒有囉嗦的鋪陳,切入主題。
揭開旁邊的湯盅,吃了一口,已經冷了。蹙了蹙眉,味感相差甚遠,便也沒有了胃口。
齊淺裳揪緊了手中的帕子,咬着脣,輕聲說道:“我要成親了。”
“嗯?”聲音太輕,沈青嵐聽的並不清楚。
“母親已經與榮貴妃商談好我與舟山王的婚事,大約一個月後,就是婚期。”齊淺裳手指攥着絲帕,指骨泛白。面上沒有多大的情緒,只是在陳訴着一件事。
沈青嵐見此,便知她已經拿了主意。
“舟山王,不是你能掌控的了。”沈青嵐回想在宮中碰見的舟山王,狂妄自大!看不見旁人的優點,發覺不了自己的缺點。
齊淺裳將這件事反反覆覆想了三天,夜夜失眠,腦中只剩下這件事兒。昨日裡,纔將事情訂下來,她迫不及待的想見一見沈青嵐。
“若不能嫁給心愛的男子,那麼,嫁給誰都一樣。舟山王……很好了,以齊家的身份,算得上是高攀。安安靜靜的過過小日子,別無他求。”齊淺裳眼底有着看透的淡然,情愛之於她,是奢望。身在大族,她任性了一次,便夠了。
沈青嵐心中不是滋味,她能夠體會齊淺裳的心情。卻已經回想不起來,當初嫁人時的心情。太過久遠,久遠到想起,心口便是一陣窒息的疼。
“你能夠想開,我很高興。但是嫁給舟山王,不是明智之舉。竟然誰都一樣,爲何不選個安定的好好過日子?”沈青嵐目光銳利,似要將她給看穿了。
齊淺裳在她的目光下,似乎無所遁形,絞擰着手指,牽強的笑道:“對我都一樣,對齊家卻是不能。”
一句話,說出太多無法主宰自己命運的辛酸與無奈。
沈青嵐心底有些燥,隨意的撥弄着算珠,看了眼齊淺裳。探究的說道:“不是爲了他?”
齊淺裳搖頭:“我沒有這麼傻。”
沈青嵐似乎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明日裡我會去齊府一趟。”說罷,留下齊淺裳用膳。
齊淺裳沒有多大的胃口,告辭了走出燕王府。鬆開拳頭,手心一片溼濡,帕子都給染溼了。
——
韓家從榮貴妃口中得知,盛五兒傷勢嚴重,差點人也沒有了。便暫停了與盛府的合作,命人將盛五兒抱回韓府養傷。
起初盛三爺不同意,可在韓府的施壓下,不甘願的將孩子送了回去。
心中一時苦悶,便尋了一家酒樓,吃着悶酒。
幾罈子下肚,醉眼朦朧,軟趴趴的倒在了桌子上。從懷中掏出幾兩銀子,放在桌子上,搖搖晃晃的離開,轉進一條深巷。看到前面嫋嫋走來的女子,媚眼如絲,眼波流轉間,盈盈如水,脈脈含情。
寒冷的夜裡,只着了單薄的衣裳,形態苗條,媚骨風流。
盛三爺如癡如醉,心裡頭如貓爪在撓,癢的難以忍耐。越是壓制,便越癢的發狠。在心口抓了幾下,腳步蹣跚的攔截住女子的路。
女子驚慌的朝後退了一步,盛三爺緊逼而上。雙手撐着牆壁,將女子圈在懷中。望進那雙溼漉漉的眸眼,頓覺口乾舌燥。俯身吻下那櫻紅的脣,女子仰頭向後仰去。
盛三爺被吊着胃口,大笑了幾聲,醉言醉語道:“小娘子,你若取悅了爺,爺便擡你做姨娘。”
女子一愣,似乎被他的話給逗笑,掩着嘴咯咯的笑,白嫩的玉指按着他的脣,搖頭道:“我要做三夫人。”
盛三爺酒霎時醒了一半,警惕的看着懷中的女人,眸子裡閃過戾氣:“你是誰?”
“莫副將的遺孤。”
盛三爺利眼看着懷中的女人,久久不語。莫副將的遺孤,只有一個,那便是沈長宏的養女了!
挑高她的下巴,幽森的說道:“你養父同意你做人繼室?”
莫紫涵下巴吃痛,眉頭卻依舊沒有皺一下,挑釁道:“莫不是……盛三爺怕了?”
盛三爺哈哈大笑,似乎聽聞了天大的笑話。沈長宏,衆人懼怕,他可不怕!粗礪的大掌,拍了拍莫紫涵的臉頰,並沒有控制力道,幽靜的深巷裡,一陣清脆的耳光聲。
莫紫涵臉頰木木的痛,心裡暗恨,沒料到盛安邦如此難搞。她不過做一場戲,盛安國便着手對付了秦姚。
“三夫人,可不是這麼好做的吶!”盛三爺鬆開了手,朝巷子深處走去,裡面別有洞天,是一個隱蔽的花樓,通常只有達官顯貴,有身份的人,纔會來這條深巷。盛三爺,已經是這裡頭的常客了!
莫紫涵一咬牙,從背後抱住了盛三爺:“我們有一致的目標,爲何不合作呢?”
盛三爺感受着身後的溫香軟體,嗤笑道:“爺不喜歡送上門來的破鞋,這麼美豔的食物,誰知吃在嘴裡會不會有毒啊?”
莫紫涵隱忍着怒火,妖嬈的笑道:“你這是怕了!莫怪盛府你大哥做主,你不及你大哥果敢,也極爲怯弱,連個女人都怕,如何能撐起盛府一片天?”說罷,攏進了衣裳,輕蔑的嗤笑一聲,匆匆的走出巷子。
手腕一緊,莫紫涵回頭,便見到滿面怒火的盛三爺。心裡頭懼怕的直打鼓,冷笑道:“三爺是惱羞成怒了?”
“娶你?也要看你與這樓裡頭的姑娘相比,強了多少!”說罷,盛三爺便扛着莫紫涵,進了樓裡。
莫紫涵聽到他的羞辱,將她與樓裡的人做比較,眼底閃過怨毒。可想到盛安國的遷怒,沈長宏與秦姚濃情蜜意,攥緊了手心。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已經沒有了退路。
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言語上的羞辱,比起如今的場景,根本算不得什麼。七八個青樓裡的女子,寸縷不着的圍着躺在牀上的盛三爺。讓她如ji女一般,浪、蕩的取悅他。
“啪——”一個耳光甩來,莫紫涵倒在一邊,力道大得震的耳朵都發出嗡鳴聲。
“賤人,你要毀了爺?”盛三爺暴怒,看着被咬破皮的小三爺,眼底佈滿了陰霾。抓着她反綁在牀上,任由幾個樓裡的女子調教。
莫紫涵睜開眼,淚水從眼角滑落,羞憤欲死。
都是她!都是秦姚那賤人!纔會迫害她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心裡充斥着仇恨,閉上眼睛說道:“我知道沈長宏的秘密。”
盛三爺霍然坐起身,目光如箭,冷冷的逼視着莫紫涵。莫紫涵睜開眼,對上盛三爺的目光,仿若渾身浸泡在冷水中,咬牙隱忍,若是她有絲毫的退縮,他定然會叫她生不如死。想到死,渾身一個激靈,沈長宏與秦姚都沒死,她怎麼能死?心底的恐懼散去,亦是冷冷的看着他。
“明日便將你擡進府!”盛三爺一揮手,在莫紫涵身上胡作非爲的幾個女人頓時散去。看着牀上面色酡紅,目光逐漸迷離的莫紫涵,盛三爺冷哼一聲,穿好衣裳離開,徒留莫紫涵受着折磨。
——
沈青嵐最近閒賦了下來,算完賬,便陪着齊景楓練幾個大字,剩餘的時辰便是做小衣。
收了最後一針,放在嘴裡咬斷了絲線。看着小肚兜上,紅底黃線繡着一個福字。眉眼溫柔,嘴角漾着淺淺的笑容。
“世子爺呢?”摺疊好肚兜,放在箱籠中收好。
“奴婢不知。”紅玉臉上有些惆悵,有些悶悶不樂。
“發生何事了?”沈青嵐見紅玉滿面的愁容,有些詫異,平素這丫頭大大咧咧,今兒個怎得煩悶了?
紅玉盯着腳尖,沒有說話。
見她不願多說,沈青嵐也不問,揮退了紅玉。望着打開的窗櫺,微微出神,近幾日他神神秘秘,早出晚歸,不知在做什麼。
紅玉退出門外,便瞧見不遠處的玉蘭花樹下,長順與陸姍兩個人在一起說話。長順臉上帶着笑容,耳根後泛着紅。而冰塊陸姍,臉上也難得的出現了笑容。一時間,心裡又酸又澀。
掃了石階上的積雪,紅玉坐在石階上,雙手撐着下巴,目不轉睛的看着樹下,極爲相配的二人。
心中雖然難過,可是長順並沒有說過喜歡她。她也不能生陸姍的氣,只有生着自己的悶氣。隨手抓着一捧雪,在手心裡來回搓,化成了雪水。冰冷透骨,依舊沒有紓解了心頭的燥熱。
氣悶的揚手將雪球扔了,‘啪’砸在長福的身上。
長福冷冷一瞥,見到是紅玉,面色稍霽。闊步走了過來,看着她凍得通紅的手道:“我沒有惹你吧?”
紅玉傻眼了,她沒有想到長福在樹後,紅着臉,吱吱唔唔的說道:“我不是有意的。”
長福看了眼不遠處的二人,眼底閃過一道精芒。伸手扶着紅玉起身,關切的說道:“地上溼冷,容易受寒。你冷着了,如何伺候好世子妃?”並沒有鬆開握着紅玉手腕的手。
那頭的長順與陸姍說完話,轉頭,便看到長福眉眼含笑的拉着紅玉的手,紅玉沒有拒絕,羞紅了臉。臉上的笑容凝滯,對上陸姍似笑非笑的神色,徑自走到長福的身旁,瞥了紅玉一眼道:“這裡人來人往,你們這樣不合禮數。就算是傳情,也用不着這麼急切,回屋裡頭要如何便如何,莫要敗壞了世子妃的名聲。”
紅玉便聽出長順罵她不知檢點,氣得臉色漲紅,看了眼冷酷的長順與雙手懷胸,眉眼帶笑的長福,怒道:“幹你何事?”跺了跺腳,轉身就跑開了。
長順眼底閃過一抹焦急,看着長福不緩不慢的走過去,踏出的腳步收了回來,捏着拳頭看着一前一後離開的兩個人。
陸姍冷笑道:“那件事還要做麼?”
長順沉默了半晌,冷聲道:“不用了。”轉身離開。陸姍見了,嘴角上揚:當真是兄弟情深呢!
紅玉又氣又心痛,眼淚掉了下來。他與別的女人在樹下有說有笑,憑什麼罵她不知檢點?憑什麼!憑什麼!
“既然他有喜歡的人,不如我們湊合?”長福突兀的出現在她身後說道:“你也該嫁人了!我在世子爺身邊,你在世子妃身邊,誰也不會耽誤了離主子太遠。不好麼?”
紅玉想到阿孃送來的信,已經在給她相看人了。等半年後,便會替她贖身,到時候阿孃求情,世子妃定然會放她走,可是她不想離開世子妃。
長順又是喜歡陸姍,心裡糾結了半天。便聽到長福說道:“長順似乎要成親了。”
“我答應你。”紅玉不等他話落,急急的說道:“我會回稟了世子妃。”說罷,匆匆的離開了。
走進正屋,正好與沈青嵐碰個正着,見着紅玉失魂落魄,沈青嵐皺眉道:“好好的,怎麼哭了?”
“世子妃,奴婢向您請一個恩典,與長福成婚。”紅玉跪在地上,懇求道。
沈青嵐詫異,紅玉不是喜歡長順麼?怎得嫁給長福?“你想清楚了?”
紅玉緊咬着脣邊,點頭。
“那好,三日後你們便拜堂成親。”沈青嵐說罷,看着紅玉身後,詢問道:“長順,世子爺可有消息?”
長順手指緊扣着門扉,眼底有着隱忍,深吸口氣道:“世子爺大約晚間回府。”說罷,恭敬的退了出去。
紅玉背脊僵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沈青嵐也沒有喚她,讓她一個人清靜清靜。轉身出了屋子,一個人隨意的在府中轉動,看着西廂房門扉微微敞開,有光線流瀉而出。
沈青嵐駐足,遲疑了一下,便提步靠近西廂房。府中只有她與齊景楓兩個主人,並沒有外客。丫鬟住在下人房,基本上屋子都是空着。這裡有光線,莫不是裡面藏着什麼人不成?
伸手推開門,躍入眼簾的是一襲月白錦袍的男子,拿着一塊紅布,姿勢笨拙的拿着針在繡。腳邊散落着廢布,顯然是不成功的繡品。
齊景楓聽到開門聲,擡眸見到沈青嵐,錯愕一閃而逝,下意識的把布往身後一藏,清了清喉嚨道:“你怎麼出來了?”
“看屋子裡可是進了偷兒。”沈青嵐眉眼含笑,看着故作鎮定的齊景楓,彎腰拾起地上的布,繡技不好,福字繡得歪歪扭扭。
齊景楓抿緊脣瓣不語。
沈青嵐打量着屋子,臨窗下,擺放着一個木馬,一個搖籃。與前世裡,鎖在屋子裡頭的東西,如出一轍。不用想,便是他這幾日藏在廂房裡做的。
“閒來無事,便做了。”齊景楓淡淡的解釋,眼底有着尷尬。將手背在身後,將紅布收攏在袖中。
沈青嵐笑着走到他身邊,坐在他腿上,雙手圈在他腰間。抽出他袖中的紅布,上面繡着半邊福字,針腳粗,線不齊整,比地上的好了許多,看得出他費了心思。拿着他的手,手指上並沒有針眼。霎時間,心中不平衡了。
當初季姨娘給她請的師傅是極爲嚴厲的,稍有差錯,便用戒尺掌手。手上扎滿了針眼,而他的指尖圓潤,毫無一絲瑕疵。
“我無礙。”齊景楓收回手,卻被她緊緊的抓着,安撫道。
沈青嵐臉一沉,懶怠理他。端詳着手中的紅布,看着上面的福,就想到了那牀百福被。當時還詫異全都是精緻的繡品,爲何裡頭有一個勉強入眼的福字,還以爲是哪個夫人,繡技不精,卻不知是出自他的手。
心底百感交集,穿針引線,在紅布的另一端起了頭,笑着道:“我與你一同繡。”
齊景楓心中有些緊張,面色赫然,見她並沒有說什麼,稍稍鬆開了手心。看了她一眼,重新拿着針,認真的一針一線的縫製。
繡完了福字,已是月上柳梢。沈青嵐睏倦的睡了過去,齊景楓深深的凝視着她,伸手撫平她眉眼間的皺褶,輕吻着她的鬢角,抱着她一同回了院子。
天一亮,齊景楓便帶着那塊紅布,去了肖府,請肖夫人繡制。
肖夫人爲了肖玉書的事情煩心,她本來就喜舞刀弄槍,最是厭惡女紅。看着眼前的紅布,聽着齊景楓的請求,毫不掩飾的嫌棄道:“我教外甥舞刀弄槍還行,這女人家的東西,就莫要爲難我。”
“您若繡一個福字,我便開放汴州糧倉。”齊景楓端着茶水,不緊不慢的說道:“朝廷發放到汴州的糧草,撐不過兩日。”
肖夫人爲難了,她年紀輕都不曾繡過,難不成如今老眼昏花了,再拿繡花針?
“你若不會,我教你。”齊景楓不容肖夫人拒絕,親自督促她繡完。看着上面三個福字,齊景楓掏出名冊,在肖夫人的名字畫上一筆,還差九十七位福綠雙全的夫人。
接連幾日,齊景楓身上揣着紅布,四處拜訪。不一會兒,消息便傳到了宮中。即墨擎天一時猜不透齊景楓要做什麼,他去的都是京都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並且,第一日他去了肖府,第二日,汴州的糧倉便開了,不得不讓他心生警醒。
難道,他要拉攏京都的名門望族?而後造反?
手中拿着奏摺,神情凝重。下方的舟山王,見即墨擎天心事重重,斟酌的說道:“父皇不同意兒臣的婚事?”
即墨擎天原本是不打算答應,可齊府畢竟與齊景楓是同一條血脈,便遲疑了。
“齊家只有齊放是禮部侍郎,家中並無其他要臣,你可要想清楚了。”即墨擎天神情嚴肅,琢磨着齊景楓究竟有何用意。
“齊家正合適。”即墨璞冷聲道,他也是經過深思熟慮。齊淺裳與沈青嵐關係要好,齊景楓亦是齊家血脈,雖然過繼,但是體內的血液卻是不變,心中自是會向着齊府。
重要的是,他在京中的人脈並不缺少,缺的是銀子,與齊家結合,他的勢力更上一層。
“你心意已定,朕明日便下旨賜婚。”即墨擎天放下奏摺,看着與他輪廓七八分相似的即墨璞,略有些滄桑的說道:“有你們兩個,朕定然能收復了即墨家的皇權。”最後一句話,加重了語氣,透着令人臣服的威嚴!
即墨璞並沒有接話,話頭一轉,指向齊景楓說道:“近日來,燕王世子除了其他三大家族,拜訪了許多名門望族。幾乎與每家,都相談甚歡。其中,怕是有詐。”不得不如此懷疑,他每去一家,第二日便有生意上的往來。若是沒有旁的心思,爲何要如此攏絡?
“命人盯緊了!”即墨擎天面色一沉,揮手讓即墨璞退下去。
還在不停拜訪的齊景楓,並不知他的舉動,讓宮裡頭甚至三大家族揣測。沈青嵐隱隱聽到風聲,一笑了之。
每日裡看着齊景楓若無其事,神神秘秘的藏着紅布,她也不戳破。
這一日,紅玉神情恍惚的將盛府的請帖,遞給沈青嵐。“這是盛府遞來的請帖,三老爺已經對外聲稱沐水嫣難產而亡,新娶了夫人。這位新夫人今日宴請有頭有臉的夫人去府中賞看山茶花。”
沈青嵐看着手中的燙金請帖,看着上面的名字,眼底難掩詫異。怎麼會是莫紫涵?
“傳長順!”沈青嵐將手中的請帖甩在桌子上,莫紫涵嫁進盛府至今日第三天了,竟是還沒有消息傳遞給她。
紅玉眸子一暗,出去傳長順,看着她的屋子,掛滿了紅綢,極爲的喜慶。可她心底一點都不開心,今夜她就要與長福成婚了。
長順看着削瘦了的紅玉,眼底閃過一抹痛苦之色。今夜,她就要成婚了。這個意識,讓他心口抽痛。攥緊了拳頭,故作輕鬆的說道:“恭喜你。”
紅玉呼吸一滯,見他滿不在乎的神色,扯了扯嘴角:“謝謝。”頓了頓,轉身道:“世子妃請你過去一趟。”
“你瘦了,不開心爲什麼要嫁給他?”長順看着她走出幾步遠,脫口而出道。他明明感受到紅玉心中有他,便委託了陸姍,替他探探紅玉的口風,而後向她求娶,沒料到她沒等他行動,便轉身嫁給長福。
紅玉許久才轉身,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說我太肥了,瘦一點,穿喜服好看。”說罷,轉身眼角淚水落了下來,匆匆的去了主院。
長順一拳砸在石柱上,面色冷漠的看着她消失在迴廊。平復好情緒,去了正屋,方一進去,腳下便落着一張請帖。
“這是怎麼回事?”沈青嵐緊緊的攥着手中將軍府傳來的信,臉色鐵青。兵符被盜,盛府便宴客,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長順拾起請帖,看着上面的內容,面色微變,跪在地上道:“長順失職,請世子妃責罰。”
沈青嵐見他一臉頹唐,心裡躁亂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她受過感情的苦,自是知曉遇到這樣的問題,哪裡有心思探秘?
“自己去暴室領罰。”沈青嵐面冷如霜,心中理解,可是這卻是耽誤了大事。莫紫涵在將軍府住了十多年,自是清楚格局。倘若早點將莫紫涵的消息傳遞過來,便不會有這等事情發生!
“是。”長順應聲退下。
沈青嵐平復了心底的怒氣,將手中的信件燒掉。撫摸着肚子,吐出一口濁氣。自從懷孕起,她便極易動怒。這樣的情緒波動,對孩子也是很不好。喝下一杯冷水,澆滅了心頭的燥熱。“陸姍,爲我更衣。”沈青嵐看了眼拿着衣裳的紅玉,淡漠的說道:“你今夜便要成婚了,莫要隨我去盛府。”
紅玉也覺得她心不在焉,去了定然也是伺候不好,便留了下來。看到陸姍,目光有些複雜,嘴裡充滿了澀意。
沈青嵐帶着陸姍,去了盛府。莫紫涵親自在門口候着,見到沈青嵐,熱情的迎接了上來。目光落在沈青嵐的腹部上,閃過詭異的幽光,笑道:“姐姐啊,你怎得纔來?可讓妹妹好等呢。”親暱的挽上沈青嵐的手臂。“父親與母親,待會也會過來,咱們先進去等着。”
沈青嵐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拂掉了她挽着的手,溫和的說道:“妹妹客氣了,你大婚又不通知姐姐一聲,倒是忘了備一份嫁妝給你。畢竟,你也算是將軍府的養女,身家厚重在婆家也站得住腳跟。今日裡通知的太匆忙,明日便給你送過來。”
“姐姐客氣纔是,與妹妹講這些個虛的作甚?”莫紫涵警惕的看着沈青嵐,她是什麼人,心中也清楚幾分,今日裡這麼熱絡,斷然是有詐。
“妹妹緊張什麼?咱們將軍府又沒有發生大事。倒是委屈了妹妹,嫁進盛府從父親手中拿兵符給盛三爺,到時候事發,姐姐不費吹灰之力,便讓盛府栽個大跟頭。”沈青嵐拍了拍莫紫涵的肩頭,替她整理好衣襟。
莫紫涵呆楞住,驚恐的看着沈青嵐身後的盛三爺。終於明白沈青嵐話中的意思,偷盜兵符,盛府自是拿着去栽贓給將軍府。而如今,她算得上是將軍府的女兒,將軍府出事,斷然會牽連到盛府。
她是故意說給盛三爺聽,讓盛三爺誤會自己是受到了沈青嵐的指示,嫁進盛府。
“不!不是的!夫君,她是騙人的!”莫紫涵慌亂無措,只得上前來解釋。這幾日在盛府,她過的生不如死,早已熟知盛三爺的手段。他性格殘暴,心性多疑,最是痛恨背叛。若是他信了沈青嵐的話,他會打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