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歡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她又夢到了那一天,夢到了先帝駕崩,君無夜繼位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穿着紅色的衣裙,她不喜歡這樣濃烈的顏色,但是因爲那一天對君無夜來說是非常與衆不同的日子,他登基爲帝,不會再有人用卑微憐憫的眼神看他,他不會再揹負那樣不堪的童年,他成爲了這南月最尊貴的男人。
可那個時候的君無夜,穿着龍袍,萬分尊貴的站在那裡,卻只是對着出現的傾歡冷冷說道:“端王妃容氏對先帝不敬,爲妖女用巫術惑亂江山,且押入大牢候審。”
傾歡永遠都不可能忘記那個時候君無夜臉上的表情,和那冷入骨髓的眼神,她曾經無數次的安慰自己,拼命告訴自己,君無夜對她就算不是千分喜歡,萬分深愛,至少他心裡也是有她的,在無數個輾轉反側寂寞不安的夜晚,在沒有君無夜陪伴的日日夜夜,傾歡反覆無數次的這樣告訴自己。
到頭來,她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場笑話。
是君無夜親手粉碎了傾歡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信仰,她有多麼的相信和愛着這個男人!
睡夢中的傾歡極爲不安的動了動身子。
她被帶到了大牢中,那個地方陰暗潮溼,傾歡素來嬌生慣養,傾歡不怕陰暗,也不怕安靜,但這兩種綜合到一起她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她好不容易維持的理智分崩離析,她抓着大牢的鐵欄尖聲喊叫着放她出去,得到的卻只是獄卒冰冷的轉身,那一刻傾歡在獄卒的眼神中無比清楚的看到了一抹冰冷的不屑之色。
“別叫了。”隔壁,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
還有別人在?傾歡無法看到隔壁的人,她只覺得內心有一根弦,上面壓了太多的東西,搖搖欲墜,幾乎快被壓斷了。
“誰在那裡?”傾歡尖聲質問,聲音還有點打顫。
隔壁沉默了一瞬間,而後一個溫潤儒雅的聲音穿過傾歡耳畔:“容傾歡,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
“太,太子?”傾歡愣住。
那邊傳來一個輕笑聲:“別叫我什麼太子了,你忘了嗎,我的太子之位剛剛已經被廢了,現在新帝登基,你若是這般叫我,會引火上身,招惹禍端的。”
新皇登基……傾歡突然笑了出來,笑着笑着,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可笑,當真是可笑……”
她多可笑啊!
“君無夜就是個混蛋。”傾歡恨聲咒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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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了嗎?”君無瀾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別哭了,不要害怕,這裡雖然有些陰暗和潮溼,但還是能夠睡覺的,你若是累了可以靠在牆壁上睡一會,不會有什麼事的。”
他說:“容傾歡,你信我。”
傾歡突然就哭得更兇了。
“君無瀾,你是不是傻子,是我害你身陷牢獄之災,倘若不是我……倘若不是我的話,現在坐在乾清宮風光不已接受衆臣頂禮膜拜的,就應該是你了啊!”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君無瀾的聲音從容不迫,“若是我真要恨,那也是要恨君無夜,又不是你搶走了我的皇位,再者說成王敗寇,我
輸給了君無夜,落得這個下場也是情理之中。”
他說的如此隨意,傾歡看不到君無瀾,但她想此刻的君無瀾是不是還是那樣白袍加身,長身玉立,帶着矜貴與優雅,嘴角的笑容溫潤有餘,眼底卻蒙着一層淡淡霧氣。
“爲什麼不恨我呢……”傾歡無力的趴在大牢門前,雙手從鐵欄上無力的滑落下來。
“六小姐?六小姐怎麼了?不是說六小姐半柱香的時間就能醒過來了嗎?怎麼還沒醒呢?”好像有什麼人在她耳邊說着話,傾歡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
夢中的畫面突然一轉,到了她被行刑的那一天。
她被下了藥,沒有辦法使用巫術,這大概也是君無夜指使的吧,在大牢中那個男人一次都沒出現過。
然後,身着銀色盔甲的男人信步而來,傾歡狼狽的擡頭去看,對上慕涼冷漠的目光,他的眼神沒有憐憫也沒有同情,看着她的視線猶如看着一個即將死去的屍體一般,沒錯,她是該死了。
然後她聽見慕涼的聲音,冷而淡的問她:“容傾歡,你可有後悔?”
傾歡一直都不明白慕涼所問之意,他到底在問她後悔什麼了?
可是……慕涼,我悔了。
喜歡上君無夜,我悔了。
嫁給君無夜爲妻對他掏心掏肺,我悔了。
不惜一切代價幫這個男人當上皇帝,我悔了。
她在心裡拼命說着,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慕涼拿着火把朝着自己步步走來。
在火光沖天而起的那一瞬間,傾歡隱約聽到慕涼語氣清淺的說道:“容傾歡,若有來生,希望你生於普通人家,做一個尋常女子,找一個肯疼你愛你的夫君,千千萬萬……不要再遇見我們了。”
夢境到此戛然而止,傾歡猛地睜開了雙眼。
“六小姐醒了!”下一秒,她聽見秋意驚喜的聲音傳來。
有那麼一瞬間,傾歡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六小姐醒了嗎?”梅姑和夏霜忙圍了過來。
“謝天謝地,六小姐終於醒了。”梅姑看到傾歡醒過來,一顆心這才落到了肚子裡,她忙問傾歡:“六小姐感覺怎麼樣了?”
傾歡有些愣愣的盯着上方,這裡是她的屋子……剛剛她是在做夢嗎?
傾歡擡手,看着自己的手,這是雲傾歡的手……剛剛果然是她在做夢吧。
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夢到的還是那些事。
傾歡微微轉頭,對上梅姑擔心的眉眼,她從牀榻上坐起身來,皺着眉頭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是公孫少爺送六小姐回來的。”夏霜搶着回了一句。
傾歡的臉色陡然大變,她猛地低頭,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
這不是她出府時穿的衣裙。
傾歡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她覺得自己需要冷靜,自己回想之前的事……她和唐扶念還有云琳琅一起出了府,在街上卻看到了回來的慕涼,雲琳琅似乎有些失態,就自己回了府,她就和唐扶念一起準備去星鳴閣,不料半路上又遇到了公孫珩和沈璇璣,公孫珩強行把她帶到了玉
嬌閣,然後……
“公孫珩人呢?”傾歡臉色鐵青,嚇壞了梅姑和夏霜還有秋意。
“公孫少爺說,若是六小姐想要找他,他會在聽風茶樓等六小姐。”回話的依舊是夏霜。
傾歡冷冷的瞥了夏霜一眼,夏霜一震,只覺得傾歡那一眼冰冷到了極點。
傾歡起身,一言不發的朝着門口走去,打開房門,門外卻正站着一個人。
“六小姐。”那人是雲澤撥給雲老夫人的婢女,她似乎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的模樣。
“什麼事?”傾歡冷着臉問道。
“老夫人請六小姐過去前廳一趟。”那婢女嘴角噙着笑容,對着傾歡還算恭敬客氣。
雲老夫人叫她?傾歡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
“知道了,這就過去。”傾歡應了一聲,不得不暫時按下心神,那婢女朝着傾歡行了個禮,就先離開了。
傾歡深吸一口氣,她想要找公孫珩問清楚,回頭問梅姑:“公孫珩離開多久了?”
梅姑回道:“快一炷香的時間了。”
傾歡咬牙,她睡了這麼久?
傾歡感覺自己身體並沒有什麼異樣,嘴裡也無半點疼痛感,她那個時候分明想要咬舌自盡來着,不可能半點傷口都沒有,她昏過去的這段時間裡究竟都發生什麼事了?
若是想要知道答案,恐怕傾歡只能去問公孫珩了。
傾歡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鵝黃色衣裙,有些不喜的皺起了眉頭來。
“梅姑,幫我拿套衣裳過來。”
梅姑點了點頭,忙去幫傾歡拿衣裳。
“小星星呢?”傾歡想到小狐狸,隨口問了一句。
“跑到琳琅閣去了。”夏霜回了句。
“琳琅閣?”傾歡蹙眉:“怎麼跑到那裡去了?”
夏霜有些訕訕的看着傾歡,傾歡無暇顧及,也沒再說這件事。
梅姑很快拿了套衣裳過來,傾歡換上,又將妝容整理了一番,這纔去往前廳,並讓夏霜和秋意同行。
“我們也去嗎?”秋意有些呆呆的指了指自己。
傾歡點了點頭,夏霜和秋意對視一眼,聽話的跟在傾歡身後,三人一起去了前廳。
傾歡不知道雲老夫人叫她有什麼事,只是到了前廳一看,原來不只是雲老夫人,雲澤、安玉顏、雲瑾瑜、方素瓊、方冰雁、雲天佑、林秀、雲靜曦和雲漣漪都在。
人來得倒是挺全。
傾歡垂眸,行了個禮,乖巧的叫了聲:“祖母。”
雲天佑見傾歡換了身衣裳,頓時就輕蔑的嗤了一聲。
“六丫頭來了啊。”雲老夫人看向傾歡,眼中有着打量的意味。
傾歡站在那裡,雲澤看了傾歡一眼,這才問雲老夫人:“娘,您把我們都叫到這裡來,所爲何事?”
原來雲老夫人不是隻叫了她一個人嗎?傾歡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
“哎,相爺,不是我這個老太婆有什麼事,而是佑兒。”雲老夫人嘆了口氣,轉向雲天佑,說道:“佑兒,你把剛剛跟祖母說的話,再跟你爹爹說一遍,正好六丫頭也在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