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裡頭西州最熱鬧的事就是胡家灣碼頭重新開放。
胡家灣是有名的瓷器之鄉,家家都有窯,戶戶能產出,說是窯爐遍地、窯火接天也不爲過。
可惜在二十年前一場大火把胡家灣歷史最悠久的升龍窯燒得乾乾淨淨,其他窯爐或多或少也受了影響。
經此一難,本來就已經在市場面前節節敗退的“陶瓷之鄉”徹底消失在衆人面前。
胡家灣之所以會重新進入衆人眼簾,是因爲它的重建工作是著名主持人祁天驕一手促成的。
祁天驕是名聲相當響亮的主持人,他有着一等一的好“賣相”、一等一的好口才,主持的節目從美食到體育,從體育到娛樂,再從娛樂到科教、探險等等,幾乎涵蓋了各個領域的內容。
祁天驕的博學和風趣吸引着很多無數觀衆,只要是他主持的節目收視率都節節攀升,粉絲甚至不比很多明星少!
很多人猜測過祁天驕的身世,直到年前有人直接問到他面前,祁天驕光輝背後的故事才正式袒露在公衆面前。
原來他的姥爺跟母親都死在胡家灣那場意外中,他這麼多年來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爲了重建胡家灣!
這樣的真相讓很多人都爲之感動,因而在今年胡家灣重開時,許多人爲了祁天驕坐上了精心打造的嶄新客船來到了胡家灣。
祁天驕站在碼頭看着涌入胡家灣的人潮,一下子有些恍惚,彷彿自己回到了兒時,回到了父母健在、家庭美滿的兒時。
胡家灣承載了他所有的美好回憶,支撐着他走過二十五年的光陰,哪怕再難熬、哪怕再痛苦,他都穩穩地朝着重建胡家灣這個目標走。
現在這個目標實現了。
祁天驕望着眼前曾相識的熱鬧畫面,心底又是喜悅又是酸澀,不知怎地,眼前突然變得一陣漆黑。
在他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很多人在喊:“天驕!”“天驕!”“祁天驕!”
不,他們不是這樣喊他的……
祁天驕緊閉着眼。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突然聽到一聲叫喚:“小朗!”
祁天驕心頭一鬆。
他熬了這麼久,等待的似乎就是這記憶裡的這一聲叫喚。
那個時候他還叫寧向朗。
一切厄難都還沒發生。
胡家灣,升龍窯。
“妙!真是太妙了!”捋着鬍子的胡得來端詳片刻,拍案而起,“這萬馬齊奔真是渾然天成,漂亮!”
在胡家灣衆多瓷廠之中,胡得來家的升龍窯是規模最大的一個。
升龍窯依山而建,節節攀升,全窯長達八十餘米,就像一條飛向天穹的巨龍!它的構造充分借用了山勢,開窯後升溫快、降溫也快,這麼多年來一直是胡家灣瓷器產出的龍頭。
今年胡得來正好打算搞六十大壽,大兒子胡光明就在升龍窯燒出了“窯寶”,這樣的好兆頭喜得他眉開眼笑!
所謂的“窯寶”其實是窯變的產物,窯變可能有兩個結果,一個是窯病,由於種種原因瓷器色澤黯淡發黃,甚至碎裂——這樣的瓷器算是毀了;另一個則是“窯寶”,瓷器出現了絢異奪目的奇異色彩,而這些色彩又將構成相當獨特的意象!
胡光明燒出來的新瓷器就是這麼一件“窯寶”:它恰好就是一幅漂亮的奔馬圖,而且色澤瑩亮,叫人一看就移不開眼!
胡得來捋着鬍子直誇:“好事兒,好事兒!”
沒想到他話剛落音,就聽到有年輕小夥叫嚷着跑進來:“老胡!老胡!不好了,快找個醫生過來,翠翠帶着小朗回來了,小朗好像病得不輕哪!”
胡得來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什麼!怎麼回事?快把薛醫生叫過來!”
雖然家裡兒孫滿堂,但外孫寧向朗可是胡得來的心頭肉!
這小傢伙從小就討人喜歡得很,長得像他女兒胡靈翠小時候一樣粉雕玉琢,粉嫩可愛,又繼承了他女婿的好腦瓜,那股機靈勁特別招人——別的不說,家裡那麼多小娃兒哪個不喜歡他、哪個不眼巴巴地盼着他來!
好端端的,他的寶貝外孫怎麼會病了!
胡得來喊上大兒子胡光明往外跑,很快就見到了抱着寧向朗坐在車站長椅上的胡靈翠。
見到匆匆趕來的父兄,胡靈翠立刻喊人:“爸,哥哥,你們來了!”
胡得來顧不上回答,先看向自己的寶貝外孫,結果一眼就瞧見外孫頭上包着的紗布!
胡得來心疼極了,忙問:“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不小心?”
胡靈翠臉上帶了點兒怒意:“安國不是去首都學習了嗎?安國家裡捎信來說他奶奶病了,我只好帶小朗回去看她,結果就回了半天,小朗就被人推倒了,額頭撞在石頭上!”
寧安國是廠裡的技術總監,而且還兼着副廠長的位置,常常回到各地學習兼取經。
胡得來把重點抓得很準:“誰推的?”
胡靈翠說:“小朗他堂哥,整一個小霸王!他奶奶還說他不曉事,糊弄誰呢?那小子比小朗還大兩歲!今天早上我起來發現小朗發燒了,叫醫生過來給小朗看病,他奶奶還說貴,要換人看,我氣不過,直接抱着小朗回來了!”
胡得來聽完也氣得不輕,問道:“你婆婆是不是又沒有教訓那個小霸王?”
胡靈翠臉色繃得緊緊的,語氣也不太好,“沒有!我倒要看看她這麼縱容下去會縱出什麼樣的孫子!”
胡得來惱火不已。
那位親家的偏心他是有所耳聞的,平時還好,這種事難道也能放縱?這不是鼓勵那小子以後去殺人放火嗎!
不過胡得來也清楚自己女兒的脾氣,別看她看起來溫柔可人,實際上根本就是嗆人的辣椒兒,根本不用擔心她會叫人欺負了去!他對胡靈翠說道:“先帶小朗回去,免得燒出毛病來了。”
父兄都在,胡靈翠心裡也踏實了,點點頭跟着大夥往回走。
等胡靈翠將兒子帶回房裡的時候,薛醫生也趕到了。
胡靈翠焦急地問:“薛醫生,是不是很嚴重?”
薛醫生安撫:“彆着急,我得先檢查他的傷口。”
他上前想要揭開寧向朗的眼皮看一下,牀上的寧向朗卻驀然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的“寧向朗”已經閉着眼睛聽了很久了,事實上他從醒過來開始就不再是六歲的寧向朗,而是一縷獨自熬過了無數日日夜夜的孤魂——來自二十五年後的孤魂——以爲自己身在夢中的孤魂!
他是一個人熬過了許多年的“祁天驕”,天驕天驕,人人都說他是天之驕子,誰知道他根本就是倒黴的棄兒!
他連夢裡都忘不了的這一切,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狠狠奪走,那七千多個日日夜夜裡他想着的只有這麼一件事——重建胡家灣!
乍然看到年輕的的姥爺胡得來、看到還好好活着的母親胡靈翠,“寧向朗”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心頭涌上來,他怎麼都無法按下那澎湃到極點的激動心緒。
這一定是夢!
這麼多年來他在無數個夜晚裡跋山涉水、穿江過海,都無法尋回的夢!
“寧向朗”又想哭又想笑。
胡靈翠見狀以爲兒子是被昨天的意外嚇懵了,越過薛醫生把兒子抱進懷裡:“小朗別怕,媽媽在這裡!”
真實而溫暖的懷抱讓“寧向朗”整顆心都在顫抖。
他伸手回抱胡靈翠,很想張口喊人,可那個稱呼已經沉寂在他喉間三十多年,他根本找不出正確的腔調,只能把手收得緊一點、再緊一點!
因爲害怕夢境會消散,掌心早已滲滿冷汗。
胡靈翠看到他這模樣只覺得心疼,她輕輕地拍撫着兒子的背部:“小朗,不要怕,媽媽在,媽媽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這樣的寬慰跟深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重疊,讓“他”幾乎涌出淚來。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
自從那場大火燒燬了胡家灣以後,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切他就再也不曾擁有!
如果這是夢,即使讓他死在這夢裡他都心甘情願!
“寧向朗”閉緊眼睛,久違的熱淚從他臉上滑落。
也許是心情起伏太大,陣陣疲倦很快就朝他襲來。
他的意識又一次變得昏昏沉沉。
胡靈翠被兒子的一醒一昏嚇着了,連忙叫薛醫生上前檢查。
薛醫生再一把脈,真是奇了——寧向朗脈象居然逐漸平和起來,完全正常!
再探體溫,竟然已經退燒了!
薛醫生把寧向朗頭上的繃帶解開,檢查過傷口以後說道:“已經退燒了!小朗很可能是被嚇到了纔會黏着翠翠,翠翠你多守一下,好好安撫就不會有大問題。不過傷口在頭上,換藥時可得小心點兒。”
胡靈翠聽後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問清楚照顧兒子的注意事項之後又連聲道謝,親自將薛醫生送出門。
胡得來吩咐大兒子胡光明:“去給翠翠熱點飯菜來,她來得急,肯定沒東西墊肚!”
胡光明爽快應聲:“好嘞,翠翠你等着,我這就去!”
父兄的關心讓胡靈翠的眉頭舒展開來,對上自家人她也不多客套,轉身坐回牀邊一下一下地輕掃兒子小小的背脊,柔聲安撫:“小朗乖,不要怕;小朗乖,不要怕……”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如約而至……(跪
借這邊解釋一下醫路的事,鎖上是爲了保險,因爲涉政涉黑都不行,而樂樂是當官的orz
買了的妹子不要着急,等和諧之風吹過以後,一切又會悄然復甦……(住口
小修個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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