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回來,我們有請雷明教授繼續評價一下葉梓先生的第一張個人專輯。攝像機的工作指示燈亮起,林立明對着鏡頭大聲說道。
廣告暫停的時候,葉梓和陳義臣都跟雷明聊了幾句。從聊天的情況看來,這位雷明教授應該不是那種口是心非的小人,但是在話語中葉梓也能感覺出來,對於他這位一頭闖進香江歌壇的外來者,評論家們的普遍心態是不怎麼歡迎的。
這一點,讓葉梓心裡非常無奈。
專輯的製作方面,葉梓很有信心通過自己和文慧娛樂的努力做到非常出色甚至是最出色。歌迷那裡只要花上心思和時間,葉梓同樣有信心拉攏住他們。媒體方面只要葉梓真的做好了一切,知名度上升之後他們會毫無節操的跟在屁股後面打轉。只有評論界,葉梓不知道應該如何來挽回、或者說改變他們這種固有的這種心態。
評論界當然也有支持葉梓的,但是可惜,他們只佔小部分而已。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雷明教授的評論,葉梓還是要仔細聽一聽的。
“從專輯質量上來說,葉梓的這張個人專輯是我近年來聽到的質量最高的專輯之一。”雷明仍然保持着先說好話的慣例,對於葉梓的專輯大加讚賞:“專輯裡幾乎每一首作品都可圈可點,作爲主打歌曲的《我等到花兒也謝了》國語版製作精良,堪稱無懈可擊。雖然副主打歌曲《濤聲依舊》在香江歌迷當中並不是很受歡迎,但是在我心裡,這是一首足以跟《我等到花兒也謝了》相媲美的優秀作品。”
“特別要提到一點,”雷明稍稍提高了聲調:“這張專輯裡的所有歌曲都是葉梓作詞作曲,包括這些歌曲的編曲配器都是由他一個人來完成,這種超人一等的才華令人欣賞也令人欽佩。而且在創作這些歌曲的時候,葉梓考慮到了風格的統一性和多樣性之間的變化,整張專輯的協調感非常出色。”
“在我看來,這是一張非常出色非常優秀的專輯!我個人非常非常喜歡。”雷明連用四個“非常”來結束前面這一段的評論。
“多謝雷教授您的誇獎,葉梓感激不盡。”葉梓先是謝過雷明對自己的誇讚,隨後接着說道:“雷教授,我更希望聽到您對這張專輯的意見和建議,這對於我的將來會有更大的好處。”
“好,年輕人有這樣的態度,不愁前途沒有進步啊。”雷鳴笑着說道:“要說不足的地方……也有兩點,我希望能跟你商榷一下。”
面對葉梓,雷鳴更加客氣。
“您請說。”
“好,第一個我覺得有些不足的地方,是你的演唱上面。”雷明很確定的提出了第一個意見。
“演唱?”葉梓一愣。
這張專輯的演唱葉梓費了很大的心思,幾乎每一首歌曲都已經做到了盡善盡美,葉梓自己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孫雲老師和其他各位老師也都對此大加讚揚,這個雷明是什麼意思呢?
“對,就是演唱。”雷明肯定的點了點頭:“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演唱的不好,而是……這十一首歌曲你演唱得太過完美,反而給我一種假的感覺。”
太過完美,反而讓人覺得假了?
葉梓又是一愣,隨即立刻反應了過來。
沒錯,雷明說得太對了!
葉梓在錄製這些歌曲的時候,對於演唱方面的確做到了精益求精甚至吹毛求疵的地步,後期製作上面也是同樣如此。有時爲了一個吐字尾音的不同,他可以花上一整天去琢磨幾十種不同的方案,力求做到盡善盡美。但是現在看來,葉梓當時走進了一個誤區,那就是過於追求細節的完美。
藝術作品永遠都是一種遺憾的藝術,完美絕不存在。刻意的去追求這種並不存在的完美,導致的結果就是這種讓人覺得假的感覺,最後往往得不償失。
記得在錄製《濤聲依舊》的時候,路徵老師只是讓葉梓演唱了一遍開開嗓子,察覺到他的演唱狀態非常不錯,隨後就直接錄下了他的演唱。在這之後,陸老師也只是找了幾個比較明顯的小錯誤讓他修補了一下,這首歌曲的錄音就算大功告成了。後來葉梓有好幾次想要重新錄製這首歌曲,他認爲自己可以唱得更加出色更加完美,但是每一次這樣的要求都被路徵老師狠狠的訓了回去,直到現在專輯已經徹底成型,這首歌都沒有重新錄製。
葉梓在製作母帶的時候,以他的耳力經常能從這首歌裡找到一些非常細微的小毛病。比如某個地方的呼吸連接稍嫌不夠順暢,某個地方的發音位置差了一點點還不夠完全到位,又或者某個地方的斷句或是起伏似乎可以重新安排一下,這些都是當時錄製的時候沒能完全注意到的。葉梓讓路徵老師來聽這些細節的小問題,但是路徵老師仍然非常堅決的否定了他的修改意見。
爲此,葉梓心裡還對路徵老師稍微有點抱怨呢。
當時,路徵老師讓葉梓完全放棄對這些小地方的注意,用一種純粹欣賞歌曲的態度去聽這首歌曲。葉梓當然知道只要不是非常留意,或者耳力沒有像自己那麼敏銳,這些問題完全不成爲問題。
只是……葉梓依然對此耿耿於懷。
雷明的這番話真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葉梓如果繼續再按照這樣的思路走下去,那就真的會走到一條死衚衕裡。
前世的時候,流行音樂已經異常發達,但是葉梓就很不喜歡當時的那些歌曲。雖然從歌曲創作方面來說,這些歌曲還是很有一些相當不錯的,歌手們也都算得上各具特色,但是葉梓就是無法真正投入的去喜歡它們。因爲各種先進的錄音設備、包括修音軟件的出現,後世的這些歌手們的演唱變得幾乎毫無破綻,音準、節奏、歌曲處理都可以算是做到了能夠做到的最佳狀態,不過在葉梓的感覺中,這種歌曲就透着一股假的味道,一種因爲過度修飾而帶來的不真實感。
這就跟葉梓現在這張專輯給人的感覺極其類似。
藝術上的完美永遠都是相對的,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絕對意義上的完美,追求這樣的絕對完美就好比緣木求魚,完全不可能找到最終的答案,反而會讓真正的相對意義上的完美與自己擦肩而過。
《濤聲依舊》爲什麼能在申城《流行歌曲排行榜》上八連冠,而演唱方面更加“出色”、製作方面更加精良的《我等到花兒也謝了》就做不到這一點?除了對手強勁以外,葉梓過於追求這首歌曲的絕對完美應該也是其中的一個理由。聽衆們也許說不出這樣深刻的道理,但是這樣的感覺他們肯定也是會有的。
一直以來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葉梓都特別喜歡80年代、90年代這些香江、臺海天皇巨星的演唱。譚校長始終如一的沉穩大氣,哥哥章國榮無法模仿的致命感性,梅姐出類拔萃的叛逆多變,以及安哥的優雅、齊青的冷傲、臺海衆星山花爛漫一般的璀璨多姿,這些都讓葉梓時刻沉醉其中。其實如果仔細分辨,這些天皇巨星們沒有一個是真正完美的。譚校長和章國榮一到高音聲音就會變形,梅姐的音色非常一般,安哥的演唱過於單調,齊青的模仿痕跡太濃,張玉生的演唱當中很多音唱的都是不準的,等等等等。每個人都有非常明顯的不足,但是這些不足根本無損他們的出色!因爲他們每個人都將自己最出色的地方、最富有特徵的那一個方面做到了最好。
對於他們每一個人來說,對於喜歡他們的每一位歌迷來說,這——就是完美!而像葉梓現在所做的,看上去是在追求更高層次的完美,實際上卻是背道而馳,距離真正的完美越行越遠。
一想明白這個道理,葉梓背心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與此同時,他的心裡也像打開了另一扇窗戶一樣,窗外的藍天離得葉梓更近了一點,就連呼吸,葉梓都感覺更順暢了。
受到感應,葉梓丹田裡的氣機突然也變得活潑了起來。自從半年前參加三地大賽的時候感覺到了突破的希望以來,半年時間的苦修都沒能讓葉梓找到真正的突破口。但是這一次,葉梓真的感到突破已經迫在了眉睫。
只欠一個真正的契機了。
“雷教授,謝謝您!”葉梓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給雷明行了一個大禮:“聽您這一番話,葉梓這才真正知道我這張專輯的失誤在什麼地方,葉梓受教了。”
“哎喲,葉梓先生,有這麼誇張嗎?”沒等雷明做出反應,林立明便嬌笑着說道。
陳義臣也是滿臉不解的看向葉梓:“小葉子,我覺得你這張專輯演唱上面非常出色,沒有什麼問題啊?”
葉梓仍然站在那裡,極其認真的說道:“林姐,ethan,我的專輯的確有雷教授指出的這些問題,雷教授剛纔的話已經爲我今後的道路指明瞭方向,我再怎麼感謝都是應該的。”
“葉梓,你快坐下,快坐下吧。”雷明扶了扶眼鏡,開心的笑道:“我的意見對你有用,那我就非常高興了。”
“雷教授,您的意見不是有用,而是極其重要。”葉梓非常誠懇的說道:“我在這張專輯的演唱錄製上走入了誤區,片面追求細節上的完美,從而導致了在整體感覺上出現了‘假’的問題。如果不是您的提醒,我還會繼續沿着這條道路走下去,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教授,謝謝您!”
“好好好,”雷鳴笑眯眯的說道:“那我們有空就多多交流吧,說實話我對你的專輯還是非常喜歡的。”
自己的意見葉梓能夠接受並且領悟,雷明同樣非常高興。
“謝謝教授,我非常希望能夠隨時跟您請教。”葉梓坐了下來,再次誠懇的說道:“教授,這是我的名片,有空的時候我請您喝茶。”
葉梓和雷明在這兒開開心心的交換名片,林立明忍不住了。
“等等等等,雷教授,葉梓先生,你們……你們這啞謎打得我完全都聽不懂了啊。雷教授,你能給我們解釋一下嗎?”
“對啊,我也沒聽懂。”陳義臣跟着嘟囔了一句。
雷明跟葉梓對視了一眼,哈哈笑道:“其實呢,葉梓把真實情況說得嚴重了許多。在這張專輯的錄製上面葉梓花費了太多的心思,他想把每一處細節部分都處理得盡善盡美,這一點實際上應該肯定,這是藝術上應有的嚴格要求。”
“但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完美其實是不存在的,斷臂的維納斯絲毫都不損害她的完美就是這個道理了。葉梓在他的專輯裡希望能夠做到儘可能的完美,這就是我認爲可以商榷的地方。”
林立明搖頭問道:“對不起教授,我還是沒能完全搞懂,葉梓對於專輯的這種要求……那不是正確的嗎?”
“當然是正確的,只是葉梓做得稍稍有點過頭罷了。在這裡我要幫葉梓解釋一句,這只是我和葉梓對於專輯細節部分的一些探討,我剛纔所說的這些也絕對不會影響到這張專輯的質量,觀衆們、歌迷們可以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這是一張極其出色的個人專輯,值得每一位觀衆。每一位歌迷都去購買一張。”雷明再次解釋了一句,順便幫着葉梓做了一下宣傳便不再繼續了。
剛纔他和葉梓討論的這些涉及了很深的專業,不僅包括了演唱,同時還包括了心理學、社會學以及哲學這些比較抽象的東西在內,真要解釋起來實在太過於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而且理解這些還真的需要一點悟性,懂了就是懂了,不懂的再怎麼解釋,那還是依然不懂的。
從這一點上來說,林立明和陳義臣跟葉梓相比,差得實在是太遠了一點。陳義臣還有可能隨着不斷增加的演唱能力和社會閱歷,終有一天會悟出這樣的道理,但是林立明這位香江著名主持人……那是不可能再懂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