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緣慳一面的孔雀河,從西北蜿蜒而來,儘管天氣嚴寒,仍不斷流,天寒水暖,這天又沒有颳風,水氣從河面騰昇,凝結在河畔的樹上,成爲銀白晶瑩的樹掛,當太陽高升,枝梢樹掛飄落,更是蔚爲奇觀。
衆人從荒巖區走出來,來到兩邊河岸丘陵起伏、原始森林密佈的天地,幾疑是到了仙地幻境,又或從不毛之地重返人世。
過去的十多天該下過至少一場大雪,除淌流河水,至寬處達十多丈,窄處也有五、六丈的河面保持動態,發出水響,大地的一切如被白雪凝固了,純淨美潔,令人神迷。
高昌古道便是從林木覆蓋,依地勢高低於東岸河畔開闢出來北達高昌的道路,寬約兩丈。
據說古道本來只是小徑,到孝武皇帝時,往西域拓展,爲行軍的方便,將小徑擴闊爲陽關大道。
可以想象旅人沿道北上,於春夏之時,兩岸美景盡入眼簾的動人情況。
常惠等在岸旁一處高地清理積雪後立營,雪下仍有嫩草,可讓戰馬們大快朵頤。雪兒早領頭帶羣馬到河灘處喝水吃草,不住發出滿足的嘶叫。
常惠和鄭吉到岸旁,各尋一石,撥掉積雪後坐下。看着河水汩汩流淌,好一會兒兩人都說不出話來。
常惠首先打開話匣子,狠狠道:“奇兵突襲變成搗破惡鷹之巢,我要宰了鳥妖這個卑鄙小人。”
鄭吉正仰首觀天,悠然道:“仍見不到鳥妖的探子。”
接着朝他瞧來,道:“我卻認爲是‘因禍得福’,成功‘引蛇出洞’,現在只看如何擴大戰果。只要想想我們有多少人,對方有多少人,已足以自豪了。”
常惠點頭道:“對!李陵想害我反變成幫了我們一個大忙。直至昨天黎明,我纔有攻下斯達林要塞的把握。以前的誇下海口,現在想起來亦要臉紅。”
鄭吉道:“我們是沒有選擇嘛!如果再來個一流級別的高手就更是完美。”
又道:“酸雨心神到了哪裡去?”
後方營地正生火造飯,傳來飯香。
常惠不答反問,道:“公子現時認爲李陵當務之急,是幹什麼呢?”
鄭吉沉吟道:“大致上該如你之所言,是與後援部隊會師,俾能‘進可攻,退可守’。但我有更深一層的想法,就是李陵用兵之奇和險,絕不在你常惠之下,只是欠了你的感應和運道,更因得鳥妖之助,兼之手上仍有二萬多的兵力,其中大部分夷然無損,必會以攻爲守,連消帶打,扳回劣勢。且他是別無選擇,只有殺死你,方能挽回聲譽、性命。死在你手上,壺衍鞮單于會視他爲烈士;死在壺衍鞮單于之手,親族亦難免禍。”
常惠頷首不語。
鄭吉續道:“如果我是李陵,喘幾口氣後,通過鳥妖弄清楚形勢,知我們的主力部隊返回白鹿野,可兵分多路,造成從四面八方攻打白鹿野的威勢。”
常惠沉思着。
鄭吉道:“成敗仍系乎後援輜重部隊,李陵對此豈敢怠慢,馬兒走不動,高手如參荒牙之輩又如何?可採對岸密林的路線,神鬼不知地避開我們,搶在我們之前,知會正沿高昌古道南下的後援部隊,在有心防備下,我們將沒法使用埋伏突擊的戰術。”
常惠道:“公子想得比我更周詳深到。”
鄭吉“輕描淡寫“的道:“因爲我答應過家人,會活着回去見她們。”
常惠頹然道:“我一直信心十足,直到天山族兄弟被奸人所害的一刻,忽然整個世界給顛倒過來,像沒有一件事能掌握似的。”
鄭吉不容他“胡思亂想”,岔開道:“在風雪天時用兵,可說犯下兵家大忌,壺衍鞮單于若不是早得準確情報,故能準備充足,加上殺你之心太切,過於自信,絕不會犯此錯誤。怎知‘人算不如天算’,更不曉得‘天地之間,莫不有數’,陷此進退兩難之局。我們要多謝壺衍鞮單于纔對。”
此時王者天下歸來來了,在常惠另一邊坐下,問道:“酸雨心神到哪裡去了?”
常惠方記起鄭吉問過同一個問題,一併答道:“酸雨心神是我的奇兵,我只須指出大方向,他自會辦得妥妥當當。”
鄭吉道:“什麼大方向?”
常惠一字一字的緩緩道:“就是當我們圍剿鳥妖時,他須伺伏一旁,不容鳥妖有開溜的機會。他得此任務,不知多麼高興。”
王者天下歸來同意道:“確爲奇着。只有讓老酸這傢伙獨立行事,方可發揮他的作用。”
鄭吉向王者天下歸來道:“天大地大,你既是四海爲家的人,爲何要到這邊來呢?”
王者天下歸來道:“這與我心中一個秘密有關係。”
常惠給惹起興致,訝道:“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秘密?可令王者天下歸來兄不惜‘萬水千山‘的到這裡來。”
王者天下歸來道:“現在這個秘密已是無關痛癢,我找了三年,連邊兒都沾不上,再不敢癡心妄想。”
鄭吉大感興趣的道:“是某樣東西嗎?”
王者天下歸來道:“不是一件、兩件東西,而是成千上萬的寶物和黃澄澄的金子。我不辭辛苦的學習各國語言,正是爲了可直接打探寶藏的所在。唉!獨自尋寶的感覺很孤獨和寂寞,又不敢告訴任何人,失望痛苦只能嚥進肚子去,還要備受猜疑,少點功夫也沒有命。最頭痛是即使找到寶藏,能拿走多少件又是另一個要命的問題。”
兩人聽得“面面相覷”。
千猜萬想,也沒想過王者天下歸來到西域來,是要找尋一個寶藏。
王者天下歸來續道:“事情來自一張藏寶圖,我于波斯國邊區的路上,救起一個被賊劫的行腳商,但因他傷勢極重,一時又找不到療治的藥物,只好陪了他三天,直至他斷氣。臨終前,他給了我一張藏寶圖,說不到兩句話便捱不下去。“
說到此處,他似乎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頓了一會道:”當時我見橫豎閒着,反正自己也是流浪漢,到哪處去都沒有分別,於是攜圖來尋寶,起初只當作消遣,哪知愈尋不到愈覺其趣味性,尋寶尋上了癮兒來。唉!真希望能把藏寶圖掏出來讓你們過目,可惜在一次被人追殺中,被逼跳進一條大河去,百多年前的殘片,已被湍急的河水衝爲碎屑。”
常惠道:“藏寶的位置,你沒有半點眉目嗎?”
王者天下歸來道:“最有可能的地方,該在沙陀磧內。”
常惠哈哈笑道:“這纔是你想追隨我的真正原因。哈哈!真有趣。”
王者天下歸來毫無愧色的微笑道:“一半一半!我是痛恨強權的人,與你並肩作戰,更是‘其樂無窮’。”
常惠道:“如果‘力所能及’,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王者天下歸來搖頭道:“這樣不成,我們必須結成一起尋寶的夥伴關係,方有望成功。”
鄭吉沒好氣的道:“你當我們到這裡來是玩兒嗎?”
王者天下歸來道:“這個是真正的寶藏,如果能將所有財物起出來,足夠整個千人軍團去分享。”
鄭吉也聽得心動,與常惠交換個眼神後,道:“真有這麼多珍寶黃金?”
常惠明白鄭吉的心意,不是貪圖金銀珠寶,而是爲精兵勁旅團的一衆兄弟着想。
今次即使能凱旋而歸,所得賞賜,比起他們的功勞,實只是聊備一格,“微不足道”。可是,如果人人得到一筆財富,鄭吉又能利用自己對劉病已的影響力,他們大可攜寶解甲歸田,與家人、妻兒好好享受下半輩子,這是不用去調查詢問,也知是人人“夢寐以求”的事,不枉他們陪常惠“出生入死”、踏遍塞外的荒漠草原。
唯一的問題,是真有個這麼樣的寶藏嗎?
常惠問道:“究竟是他奶奶的什麼寶藏?”
王者天下歸來壓低聲音,道:“就是匈奴冒頓單于和漢朝公主的墓。”
常惠愕然向鄭吉問道:“匈奴曾經有過一個冒頓單于嗎?”
鄭吉沒有令他失望,道:“冒頓單于繼位之初,奮發有爲,驍勇善戰,他雄踞大漠南北,直接威脅中原。統一了現在的蒙古草原,建立了強大的匈奴帝國。這也是匈奴帝國史上最強大的時期。冒頓單于擁有能拉弓射箭的軍隊三十餘萬。後來,冒頓又征服了北方的渾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諸國。“
鄭吉停頓了一下,又道:”匈奴帝國疆域十分廣闊,範圍以蒙古高原爲中心,東至蒙古東部一帶。南沿長城與秦漢相鄰,並一度控有河套及鄂爾多斯一帶。向西以阿爾泰山爲界,深入中亞的鹹海、黑海一帶,北達貝加爾湖周邊。被稱之爲“百蠻大國”。以大戈壁爲中心分爲南、北。“
王者天下歸來佩服道:“公子確是‘博學多才‘,你剛纔隨口說出來的,我不知費了多麼大的功夫去打聽。”
常惠再不敢輕視王者天下歸來的寶藏,假設真有這般的寶藏,匈奴人又不曉得,內藏的財富肯定非常可觀,道:“漢朝曾經有公主嫁給冒頓單于麼?”
王者天下歸來老臉一紅,道:“我也不知道。”求救似的朝鄭吉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