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卓一呆。
她忽然明白沈大學士爲何要躲避她了。不是因爲他介意上次的會面,也不是因爲他心情不好,而是因爲今日他想做的事情,不是那麼光明磊落。
聯繫《偷香記》案發時,孫劍鋒向她提出的要求,寧清卓可以猜測到,這一回,那人向沈大學士示好了。孫劍鋒定是向沈大學士表態願意營救沈鴻銳,卻提出了要求,希望寧清卓相陪。沈大學士將孫劍鋒對寧清卓的心思看得通透,沒臉直言相求,這纔派沈永良前來。
情勢或許不像沈永良所說那麼嚴重。沈大學士到底爲官多年,有一定勢力。可他也不確定,他留在京城的人手是否能救出沈鴻銳。於是他希望多一份力量,更別說孫劍鋒若能出手,將會是一份強勢的助力——如果他當真盡力的話。
寧清卓沒有給沈永良答覆,只是告辭離開,沈永良也很聰明地選擇了不多問。一路朝着雲霧閣行去,寧清卓的心思沉沉。
無怪妖書案發後,她就再沒看見孫劍鋒回隔壁小院。彼時她還以爲他公事繁忙,她難得落得幾天清靜,卻不料,那人根本是不願再多跑:他去找了沈大學士,然後便等着她主動送上門。
寧清卓其實大可將今日的對話拋之腦後。可她忘不了詩酒會那夜,沈鴻銳盈盈笑着吟詩,討好送給她的那株桃花枝,也忘不了男人擋在她身前,厲聲斥責周靈靈的模樣。她忘不了他揉她頭髮,嘆息笑着說的那句“你別逞強”,更忘不了他赤腳坐在窗外樹上,與她一併喝酒的夜晚……
有聲音在她腦海中小聲道:“算了吧!你實在沒有必要爲了這個男人,去接近你憎惡的孫劍鋒。沈大學士或許還有後招也不一定。就這麼聽之任之吧!”卻又有另一個聲音道:“他是你的同盟,便是爲了這個,你也得盡力幫他!”
寧清卓頓住腳步:真的……只是因爲同盟麼?
沈鴻銳行事風流,因此有些時候,寧清卓真看不慣他。可偏偏是這個男人,溫和如水從不逼迫,卻漸漸滲透進了她的生活。他數次在合適的時間,用合適的方法觸動了她,於是在他身邊,她會有難得的輕鬆安心。他若真因此死了,寧清卓覺得,她一定會傷心……
這麼出神緩步而行,竟是很快到了雲霧閣門口。寧清卓停步,呆呆仰頭看店門上的牌匾。“雲霧閣”三個大字體勢勁健,意態俊逸,便是沈鴻銳所書。
正在怔神間,卻聽見一個男聲喚道:“清卓。”
寧清卓扭頭看去,竟見到了陳晉安與幾名男子從對街行來。幾人都臉色微紅,顯然是聚餐剛散,喝了些小酒。
許是寧清卓的模樣太過消沉,陳晉安猶豫片刻,與幾人告辭,行上前來,擔憂問道:“清卓,你還好麼?”
寧清卓斂了神情,禮貌點頭:“無事。”行進了店內。
她不想多與陳晉安接觸。她依舊無法釋懷這個男人對姐姐的傷害,也沒有忘記,陷害沈鴻銳之事,這人也有很大嫌疑。
可陳晉安卻不放心,緊跟她行進店裡,擔憂問道:“清卓,可是碰到了什麼麻煩?”
寧清卓正想找個藉口打發他走,寧傑卻咋咋呼呼衝出來,問道:“當家的,怎樣?沈大學士有辦法救沈公子麼?”
寧清卓沉了臉,瞪寧傑一眼。寧傑甚是委屈閉了嘴。陳晉安卻已經明白了所以:“清卓是在煩惱沈鴻銳被下牢獄之事?”
寧清卓不吭聲,算是默認了。陳晉安不料她正在爲別的男人操心,臉色也不是很好,卻還是勉強一笑道:“清卓,沈公子和那書局掌櫃都被關在東廠。我叔叔倒是與東廠督主李公公相熟,只是……我卻不便去找他幫忙。”
說到此處,他停頓片刻,也不解釋原因。寧清卓卻是心中清明:看來陳晉安與他叔叔的關係倒不甚親近。陳大學士正配合東廠,奮力打擊西黨,而沈鴻銳身爲此次鬥爭的導火索,自是得嚴實揪住不放。陳晉安心知他叔叔不會看在他的份上出手相助,也不敢前去勞煩,是以纔有這麼一說。
寧清卓以爲陳晉安此番話是爲了解釋,便也打算敷衍幾句。卻不料,男人接着道:“可我倒是還認識幾位東廠的大人,不若爲你安排一番,看看他們能不能帶你進去探望?”
寧清卓迅速擡眼,看向陳晉安。她不料陳晉安會主動提出幫忙。她依舊不信任他,卻並不在意他說這番話的目的。她擔憂了太久,她只在意她是否真能見到沈鴻銳。若是能見到沈鴻銳,不准他會告訴她沈大學士的真實安排,她心中有底,便也不用去見孫劍鋒了!遂壓下心中那些介懷問:“你可以嗎?”
陳晉安便溫和一笑:“我盡力。”
寧清卓跟着陳晉安上了馬車,行了不過多久,便到了京城最大的銀莊。陳晉安掀開車簾準備下車,卻又頓住腳步,朝寧清卓道:“清卓,你且在這等等,我去去就回。”
寧清卓略一思量,卻不同意了:“不必了,我與你一起去吧,正巧我也要兌換些銀票。”
她知道陳晉安想做什麼。他要去見東廠的人,自然少不了銀兩打點,現下來這銀莊,估計是想來拿些錢備用。姑且不論這人的幫助是真心抑或是假意,現下卻終歸願意爲她牽線搭橋。他已經出了力賣了人情,她自然不能再讓他出錢,遂打算跟他進去,取了她的儲備資金出來用。
陳晉安卻動作一頓,放下了車簾。男人措辭着開口了:“清卓,此番前去東廠,雖然是爲了幫你,但到底是我本人出面。那些打點……還是由我來吧。”
寧清卓一怔。陳晉安說得含糊,她卻明白了:她怎麼沒想到這一層!若是由她出手打點,定是不比陳晉安闊綽,若是不夠分量,害那些東廠的大人們不悅,可不是毀了陳晉安好容易建立起來的交情!
寧清卓心知陳晉安此番要付出的金錢不是現下的她能承擔,垂眸片刻,終是偏頭道:“那,這筆花費你先幫我墊着,往後我有了錢,會慢慢還你。”
陳晉安竟也不推脫,只是柔聲應道:“那是自然。”
陳晉安動作果然很快,不過一炷香時間,便又回了馬車。陳達再次駕車行駛起來,這一回,路程略長。
車廂中只有寧清卓與陳晉安兩人。寧清卓依舊彆扭與陳晉安相處,卻又擔心他會藉機與她聊天,而她看在他幫了忙的份上,也不好不搭理。這麼一想,竟是有些煩躁不安。卻不料陳晉安倒是識趣。他似是覺察到寧清卓不願與他說話,上了馬車後,便坐在寧清卓對面,倚着車廂壁閉目假寐。
寧清卓長舒一口氣,這才放鬆下來。這麼過了兩刻鐘,馬車終於停下。
陳晉安找的人是位董姓錦衣衛,在東廠任理刑百戶。男人三十歲左右,長了雙細長的吊梢眼。陳晉安笑容滿面送出了一千兩的銀票,董百戶的眼睛更是笑得幾乎眯成了縫,卻仍是端着姿態道:“好吧。那我便試試看,能不能將她帶進去。”
寧清卓和陳晉安跟着董百戶進了東廠。陳晉安偶爾碰見了相識之人,也是躬身連連,態度萬分恭敬,寧清卓看着,心中不由感嘆:東廠和錦衣衛果然威風!陳晉安如此家底,還有個大學士叔叔,可任他在外行事如何張揚,到了東廠,也只能伏低做小!
卻又眉頭微皺:只是……這樣若是碰到了什麼事,陳晉安和這位董百戶靠得住麼?
寧清卓很有些擔憂。但人都已經來了,她也不願就此放棄。又暗自思索:她不過是想探監,頂多被人攔住,揍一頓扔出天牢,還能有什麼事情!遂狠狠心,繼續悶頭前進。
行到天牢外,董百戶讓陳晉安在外等候,他則領着寧清卓進了天牢。這人想是時常做些帶人偷進天牢的事情,路過的掌班番役見到他,抑或是哈哈一笑,抑或是對寧清卓視而不見,竟是沒人多問問題。這麼行了一程,來到了一段幽長的走廊,董百戶叮囑了句:“這裡是天牢重地,你緊跟我,不要四下張望。”
寧清卓應是,果然安安分分不多事。卻遠遠聽見了人聲傳來。
那聲音越來越近,聽着似是有五六人。董百戶腳步微滯,復又轉頭強調道:“低頭,跟緊我。”
寧清卓將身子躬得更低。又行了不多久,終於與那夥人迎面撞上。
董百戶躬身施禮:“見過蕭千戶。”
寧清卓也跟着躬身。她感覺蕭千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中緊張,卻聽那人一聲笑:“喲,董兄這是又來賺閒錢呢!”
董百戶嘿嘿笑着,似乎是給蕭千戶塞了些銀兩。蕭千戶便收下了,嘖嘖道:“都是兄弟,董兄還這麼客氣。”卻是一擺手道:“行了,進去吧。”
董百戶舒一口氣,這才領着寧清卓朝前行去。卻不料,那蕭千戶拉長聲音道:“慢着——”
董百戶只得停步。寧清卓也跟着停步,卻感覺蕭千戶走到了她面前。男人也不多說,手指直接擰着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擡了起來。
寧清卓一驚!巧妙退後一步,不着痕跡避開了他的手。她站去董百戶身邊,躬身道:“見過蕭大人。”
蕭千戶不悅嘖了一聲,命令道:“擡起頭來!”
寧清卓咬牙片刻,卻是無法,只得緩緩擡頭。便見一名二十歲出頭的男人摸着下巴,一邊皺眉打量她,一邊問身旁的幾人:“喂!你們看,這人……是不是孫劍鋒那鄰居?”
一旁的幾人都盯着寧清卓研究。寧清卓心中咯噔一下:倒黴大了!爲什麼會扯出孫劍鋒!
不過多久,便有人確定道:“大人好眼神!這就是孫劍鋒那鄰居!叫做……寧清卓的!是個茶莊掌櫃!”
蕭千戶得了這一肯定,甚是開心大笑:“哎喲!哎喲!還真給我碰上了!”又朝寧清卓問道:“我說,姑娘,好好的,你怎麼跟着姓董的來這地方?”
他也不說董兄了。寧清卓心道不妙,偏頭朝旁看去,臉色便是一變:她身旁哪裡還有人!董百戶見狀不妙,竟是一聲不吭扔下她逃跑了!
寧清卓心中大罵!這什麼人啊!收了錢不辦事便罷了,現下碰到了麻煩,溜得比誰都快!留下她兩眼一抹黑,可怎麼辦!
寧清卓臉上帶笑,又退後兩步:“董大人帶我來見位朋友。”
蕭千戶卻並不在意她的回答,只是和身旁幾人商量起來:“你們說,咱們拿她怎麼辦?”
一高個子男嘿嘿笑道:“蕭哥,讓那孫劍鋒總是找我們麻煩,這回他女人落到我們手裡,咱們怎麼也該賺回本來!”
另一人附和道:“對對!既然她都自個送到天牢裡來了,咱們便以劫獄之名扣下她。左右這女人也生得漂亮,不如順便咱們兄弟們一起……”
幾人默契對望一眼,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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