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菡，雁菡，起來修煉了，你又偷懶”。
熟悉的聲音讓申芷安莫名的安心，她來了，不用害怕了。
睜開眼，果然是她。
“芷安，你來了”，申芷安覺得她發着淡淡的薄光，這光讓她覺得舒服而安心。
“我一直都在啊，雁菡你又說什麼傻話呢”。
周圍是讓人安心白色。
可是這白色卻在一點點融化，周圍變成了流光四溢的樣子。
毫無預兆地，身後響起了奔騰的聲音。
轉過身，窮奇那似牛似虎的樣子闖入視線。
驚慌又從心底升騰起來，申芷安轉過頭，期待看到那個能讓她安心的人。
那個讓她安心的人已經不再這裡了，這裡沒有那個能讓她安心繼續弱小的人了。
能看到的只有滿身鮮血的李雁菡。
她想要過去看看李雁菡傷勢如何，可是卻挪不動步子，腳下似是生了根，難動分毫。
握緊了手，卻被右手裡的什麼東狠狠硌了一下。
低頭一看，是那把還沒開鋒的飛劍。
她想要逃，可是身後還有李雁菡。
她想迎上去，想要盡力阻擋，可是腿腳竟似不是她的一般，一步也動不了。
窮奇越來越近了，申芷安想閉上眼睛，可是卻連這樣的動作都沒有辦法完成，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座雕塑。
窮奇的鼻息帶着令人作嘔的味道撲面而來，申芷安轉過身，想要將李雁菡推開。
可是忽的她發現自己竟然只是遠遠地看着，看着窮奇的硬刺穿過李雁菡。
她想要叫出聲來，可是喉嚨間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因爲她的弱小而付出的代價，她只能這樣品嚐着那份細膩的痛苦。
洶涌的恨意從心底發出。
恨意在心裡生根發芽，長出枝杈，攀出藤蔓。
周遭原本散着五彩流光，可是這流光竟然漸漸消弭了，只剩下無盡的黑暗。
濃稠的黑暗並未讓申芷安感到害怕，因爲那黑暗中透着些溫度，暖洋洋的。
似乎有人在說話。
“怎麼這麼久了還沒醒呢”，一個熟悉的聲音落了進來，讓申芷安在這溫暖中打了個寒噤。
“掌門師伯今天上午來查探傷勢的時候說是很快就能醒了，請師父不要太擔心”，又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只是道丹成形而已，怎麼就能惹來那麼大天劫呢！”，雖然被人勸慰了，可是這聲音的主人似乎還是帶着厚厚的不安。
申芷安聽着他們對話，只覺得似是在說什麼自己很熟悉的事情。
黑暗中飄來一絲光亮。
天劫……
天劫！！窮奇！！雁菡！！
申芷安衝着那一點光亮奔跑而去，依舊有聲音落了進來，可是終於趕到了，捉住了那抹明亮。
“師父，掌門師伯不是說了嗎，怕是因爲芷安她身上殺意太重，所以才……”，似乎仍是想要說些勸慰的話，可是卻被打斷了。
打斷他的聲音從旁邊的牀上的傳來。
“雁菡怎麼樣了？”，虛弱的身體讓這句幾乎要撕裂心扉的話變得軟綿綿的。
“你剛醒來，還需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不要擔心”，申芷安再蠢也聽得出大師兄這話裡的敷衍和迴避。
“大師兄，雁菡她到底怎麼了？”，申芷安的擔憂和恐懼被這樣敷衍和迴避的答覆激發地更加濃烈了。
“大師兄！”，然而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覆，心似乎被什麼緊緊攥住了，連跳動都變得艱難。
那份不明的猜測讓申芷安全身忍不住戰慄起來，轉向另外一人，“師父，師父，雁菡她怎麼了？”，聲音似乎已經沾染了水汽，帶着些艱難的停頓。
“芷安，你且安心養傷，雁菡她……性命無憂”，這回答終於讓申芷安心底稍安，可是爲何這話中似乎還有什麼沒說。
“我要去看她”，雖然還很虛弱，可是句話卻說的不容拒絕。
“芷安，你不要擔心，掌門師伯……還在給雁菡療傷，現在不方便過去”，語氣中帶着的那份猶豫讓恐懼和憂慮再一次如枷鎖般纏繞而來。
申芷安想要從牀上下來，奈何身體十分虛弱，這簡單的動作居然也幾乎無力完成。
“芷安，你好好休息……”，還未能從牀上下來，就被大師兄一把按住。
申芷安定定地看着大師兄，直到他不得已轉了頭。
“雁菡……就在隔壁的屋子裡”，玄陽真人顯得有些疲憊，只說了這麼一句，就轉身出了門。
只是申芷安聽了這句話之後又似乎更加急迫。
如果沒事，爲什麼不讓她去探望。
如果有事，爲什麼會在隔壁。
終於還是在大師兄的幫忙下到了隔壁。
李雁菡就安安靜靜的平躺在牀上，胸口微微起伏着。
申芷安看了心裡稍安，可是仍舊對之前師父和大師兄閃爍的言辭感到忐忑。
“芷安，你也看到了，雁菡她沒事，你現在身子還虛，回去歇着吧”，大師兄似乎很迫切的希望她離開這裡。
“大師兄，雁菡她到底怎麼了？”，申芷安緊緊抓住了大師兄的袖子，她知道大師兄在有意閃躲着。
“芷安，你聽我說，掌門師伯一定有辦法的，你不要太擔心”，這句話就像一個火星掉進了油桶裡，火焰倏地升騰而起，熱勢燎人。
“雁菡她到底怎麼了！”，虛弱的身子裡似乎涌出些力氣，讓申芷安攥緊了大師兄的手腕。
“她只是……傷還沒好，暫時……可能很難醒來”，大師兄似乎被這突然而來的力道嚇住了，結結巴巴地回答着。
申芷安看着大師兄，她知道大師兄是怕她擔心，她也知道，現在繼續追問下去怕是沒什麼結果了。
於是推說有些累了，就坐在李雁菡身邊休息。
大師兄原本聽到申芷安說累了，心裡正鬆一口氣，然而卻又見她不肯離開，只是守在李雁菡身邊，心裡又忍不住擔憂起來。
可是看着申芷安的樣子，也再找不出什麼話來勸慰，只得留了她在那坐着。
轉眼又是數月過去，寒冬已經打包好行李準備走人，春天悄悄地在一旁用些嫩芽催促它快些上路。
地上的積雪已經漸漸露出消融的姿態來，陽光照在身上，也一天暖似一天。
然而李雁菡仍然睡着，未曾醒來。
這些日子裡，申芷安也已知道緣由。李雁菡受傷太重，而且還是在心脈上，現在還能活着已經是萬幸了，這一世，怕是再難醒過來了。
可還是又那麼一絲希望。
化神草。
傳說中能起死回生的藥草。
可是已經千年沒有人見到過了，幾乎快要被人淡忘到跌進那些傳說之中了。
申芷安聽說這些消息時，笑了笑，眼角彎着，像是月牙。然而似乎並不怎麼着急，每日只是認真修煉着。
若不是她日日認真小心的照顧着昏睡的李雁菡，衆人都要以爲她其實對這個消息一點都不會在意了。
終於春天迫不及待地在山麓灑滿了各色花朵。
申芷安又向玄陽真人辭行了，只是這一次竟然還是要帶着李雁菡。
玄陽真人是不放心的，可是所有的勸阻都沒有用，終於在申芷安的堅持下，他只好鬆了口。
申芷安對玄陽真人的說是要回家，然而卻是去了那個李雁菡曾說希望定居的那片世外桃源。
不過短短几個月，小屋裡又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再次打掃了一番，讓小屋重又回覆了乾淨，申芷安這纔將李雁菡放到屋子裡的牀上。
“雁菡，這就是你說很喜歡的那個地方，咱們就在這裡住下吧”，申芷安看着像是在熟睡的李雁菡輕聲說着。
“雁菡，我一定會採到化神草的”，申芷安彎了彎眉眼，繼續輕聲保證着。
化神草，申芷安知道哪裡能找到。申芷安也知道，這草一定能救醒李雁菡，她也知道，千年來，這草不過只長了一株而已。
從發芽到枯萎，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可是根系的生長卻要成百上千年。
申芷安還知道，這株化神草早就被現在的妖邪之主親自看護着，只等着那草長成就可以去救他唯一的孩子。
化神草還要六十九年纔會發芽，申芷安算的很清楚。
六十九年。
她必須要有能夠與妖邪之主一戰的能力。
這裡已經不再有那個申芷安了，她就是申芷安，她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躲在後面，等着一切被解決了。
她不能再繼續弱小，不能再繼續怯懦。
申芷安知道，其實這些她早該明白的。回頭看看似乎沉浸的睡夢中的李雁菡，申芷安捏緊了拳。
www ¸тт kдn ¸C〇
代價已經足夠了。
修煉，修煉，修煉。
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個時辰。
申芷安的生命裡似乎只剩了修煉這一件事可以做。
修煉的空隙，全都被李雁菡細細的填滿了。給她更衣，喂她吃飯，替她擦身……還有看她長大。
李雁菡雖然沉睡着，可是身子依舊在繼續成長。
申芷安看着李雁菡日漸顯出曲線的身材，終於感到了無力，跪在牀邊，將臉埋在手臂中，失聲痛哭。
此時，距離化神草發芽，還整整六十四年。
李雁菡最最美好的年華，就將在這小屋中，一天天慢慢化爲虛無。
而這些，都是她的錯。